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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上班的写字楼旁新挂了一条横幅——婚姻是家庭的保障。我笑了,我没有保障了,我的婚姻已经没了。

想起刘朝九的那句“把握机会”的话,我的心忽然就是一紧,对呀,我得抓紧把握住舒梅这个机会……

舒梅是我上个月从网上“钓”出来的姑娘,现在我俩正处于恋爱中的“试探期”。她今年二十八岁,比我小了整整十二岁。这样的年龄差距时常让我想起“老牛吃嫩草”这个词来。尽管舒梅这根草也不算是很嫩了,但我这头牛,经过与吴晶晶长达十年的婚姻,跟舒梅比起来,确实也算老得可以了。这些天,我被她搞得魂不守舍,心老是悬在半空。这种感觉不太像是爱情,我似乎已经失去了爱一个人的功能,只想抓住机遇,赶紧找个能让我激动起来的女人陪我。

我打开手机,正要给舒梅发一个早上好的表情,门开了,王莲芝披头散发地站在门口,鼻孔大张,雌狮一样盯着我。

我哆嗦一下,慌忙起身:“嫂子,老刘没在我这儿。”

“我知道今天礼拜六,他休息,我不是来找他的,”王莲芝的声音又粘又颤,就像刚刚跑过马拉松的羊,“我找你。”

我一愣,感觉这婆娘还真懂事儿,知道我跟她老公关系铁,她肯定是又跟刘朝九吵架了,这是找“组织”诉苦来了。

王莲芝扭胯进来,一屁股坐在我对面的椅子上:“你心疼女人就让我家老刘替你照顾是吧?”

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话什么意思?

王莲芝肥厚的手掌将桌子拍得山响:“以为老娘傻?吴晶晶跑了,你找不着,就让俺家老刘使美男计把她钓出来……”

我明白了,王莲芝这肯定是跟刘朝九吵架,哪句话不对付,就把事情联系到吴晶晶那儿去了,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见我不搭理她,王莲芝火了,抓起一把椅子砸了门玻璃,然后手舞足蹈,唾沫星子机关枪一样横空扫射,愤怒指责我是老虎,刘朝九是秃鹫,我吃完了新鲜肉,让刘朝九清扫残骸,我缺了八辈子大德,刘朝九吃了八辈子大亏,她倒了八辈子大霉。最后躺下,嚎哭着咒我是个死了阎王爷都不收的孤魂野鬼。

两个保安听见叫骂声,进来,抬起王莲芝撞出门去。

楼梯口传来王莲芝比上一句还要狠的诅咒:“李大柱,你死了!”

我在心里笑,有一天我要是死了,给我收尸的肯定是你丈夫,我哥们儿刘朝九,气死你。

这么一想,我忽然感觉这话是该当做悄悄话对王莲芝说出来的。正要拿手机,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接起来,一个低沉的声音在那头问我是不是李大柱?

心中烦闷,我没好气地反问:“你打这个电话是谁的你不知道?”

那边的口气硬硬的:“我是区公安分局……”没等他把后面的话说完,我直接挂了电话。

这个电话肯定是甄七这个王八犊子变换声音打来的。

甄七是我的“发小”,一个街头混混,经常跟公安机关打交道。这些日子,不知道他脑子里的哪根弦搭错了地方,经常跟我开这种不咸不淡的玩笑。第一次我当真了,神经兮兮地去了派出所,问人家找我干什么,结果把警察也搞得神经兮兮了,以为这天神经病院放假了。前天,甄七又给我打电话,说他是警察,让我去医院接受调查。我当场揭穿了他:“警察全体得了神经病,搬去医院办案了?”我要挂电话,甄七在电话那头说:“吴晶晶被人打了,在医院躺着。”

吴晶晶被人打了这事儿我知道,我不想去看她。她的被打,纯属自作自受……

离婚前,吴晶晶写了一份离婚协议,丢给我,让我签字,我不签。我愤怒,你吴晶晶出轨在先,要离婚也得我先提,凭什么你提?再说,离婚就离婚把,写什么协议?房子是我的婚前财产,没有孩子,财产也没有,你乐意净身出户,你就净身出户好了,装什么守法公民?晚上出去散心,我看见一辆敞篷豪车拉着吴晶晶从我的眼前一晃而过。我的心彻底凉了,回家后在离婚协议上签了字。前几天,我听说吴晶晶提出要跟那人结婚,人家不同意,还把她打去了医院。

我这里刚刚擦过地,准备约舒梅见个面,胡铁锚就来了,阴着脸问我刚才来的那个女人是谁,为什么在这里撒野?

我说,我昨晚跟一个朋友喝多了点儿,朋友回家打老婆,他老婆没处撒气就来找我的麻烦。

胡铁锚似乎相信了我的话,叹口气,摸着我的肩膀说:“你们这些人呀,拿着婚姻当儿戏呢。两个人既然走到一起了,就必须互相忠诚,互相体贴,互相帮扶,稳定压倒一切,和谐才能遍及九洲。”见我不吭声,胡铁锚没趣地摇摇头,正色道,“小吴被人打了,在住院,你就不想去看看她吗?毕竟夫妻一场。”

我摇摇手,讪笑一声,打开电脑,连上微信,准备抽空联系舒梅,我得尽快把她拿下,也好不再“梦交”了,那不是健康的生活。

见我不接话茬儿,胡铁锚将一份资料丢到我的办公桌上,让我再好好研究研究,悻悻离去。

这是那份“富翁调查太太出轨案”的资料,此前我已经看过无数遍了。富翁名叫梁明,以前是个刑警,几年前,发生在本市的那起著名的杀妻碎尸案就是他破的。他曾做过缉毒大队的卧底,远赴缅甸追踪毒枭,九死一生。调到刑侦大队后,奉命抓捕一名逃犯,激战中一位同事被打死。他认为战友的死责任在他,因此离开了警察队伍。经过几年商海打拼,梁明事业有成,但婚姻却触到了暗礁。第一次跟他谈话时,我发现他不像是个当过警察的人,倒像一个腼腆书生。

梁明思维清晰,只是说话有些啰嗦,老是重复他爱他的太太,还提起“男人的一半是女人”这句很著名的话。

男人的一半是女人,这话没错。我的理解是,没有女人的生活,在男人的世界里不算生活。

舒梅,你真的会成为我生命中的另一半吗?我这里正恍惚着,朱三来了,张口就问:“舒梅是不是个健身教练?”

我矜持地点了点头:“嗯,以后她就是你的嫂子了。”

朱三嬉皮笑脸地用肩膀顶了我一下:“头儿,你交桃花运了哎。我见过她,嘿,一个字,俊,俩字,漂亮啊……”

朱三说得没错,第一次见到舒梅,我就觉得自己的前半生白活了。

跟吴晶晶恋爱的时候,我癫狂,结婚以后我幸福,可这幸福没能维持几年就被琐碎的生活淹没了。

有一次,吴晶晶在外面喝醉了,回家后直接问我:“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会不会想我呢?”这话问得莫名其妙,我不想接茬儿。她说,我感觉跟你在一起就跟死了一样。见我还是不说话,她笑了,说,其实我已经死了,你自己一个人过吧。我在她这句话中倒下了,就像一个被打了黑枪的战士,卧在血泊里,万念俱灰。外面的天空很蓝、很亮,很多鸟儿在天上飞,这是李大柱以前的天空。那片天渐渐远去,退到很远的地方,像渐渐变黑的电视机屏幕。在这个过程中,远去的一切就像一部老电影,缓慢又按部就班地回放着。最可气的是,离婚前我质问吴晶晶为什么要跟别的男人幽会,她不正面回答,躺在沙发上架着二郎腿吧唧嘴:“为什么?因为我是个女人,我需要的是真正的爱情。”爱情?糊弄谁呢,我的爱情状态已是一潭死水,在里面浸泡久了,一切都变得无所谓了。

现在我的状态是什么呢?有没有爱情,我没敢去想,只觉得现在有了幸福的感觉。生活,很美好。

上礼拜的一个晚上,我跟舒梅走在公园小河边,耳旁夜风习习,水声潺潺,当真是春夜春风春水流,就差春人春草放春牛了。

那些日子,我时常想起一句不知是哪部电视剧里的台词:上天,小生何德何能,竟得你如此眷顾?

刚笑出两声,我的手机就响了,来电显示是一个陌生的号码,接起来一听,是王莲芝的声音,她在哭:“大柱,我不知道小吴去世了,对不起……”

又来了……这夫妻俩到底怎么了,折磨我有瘾是吧?她死就死了吧,罪有应得。我关机,捂着脸嘿嘿,鼻头忽然就有些发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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