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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道上一位衙吏正慌不择路的跑向县衙,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扬,手中拿着块黑黝黝的矿石,好似什么了不得的宝贝。

江雨听心中纳闷,今天真是奇了个怪,大家脑袋都像搭错了铉一样。

回到家中,杨雪已然起身,正皱眉喝着药汤,虽说喝药十多年了,但是内心还是会对药味有些抵触。

正准备收拾药渣的江雨听被江楼唤道堂前。

一摞摞捆扎好的药材摆放在几案上,江楼指了指:“雨听,给送到林老伯家的去。”

掂量掂量了下,江雨听应了声:“好!”

不用猜就知道老林头昨晚和二叔喝多了,没来拿药。一把岁数的人了,嗜酒如命,大家也都劝过,依旧我行我素。这无儿无女的,哪天真要是喝死了,料理身后事的都没个人。

老林头的家是个破烂瓦房,勉强能遮风避雨,江雨听帮着换了几次瓦片了。

屋门没锁,里面属实也找不出什么值钱的物件。

推开腐朽的屋门,迎面扑来一股浓郁的酒味,还参杂着霉菌的味道,地上散落着一些酒壶和啃完的骨架。

“老林头!老林头!”

瘦骨嶙峋的老人从偏房走了出来,摇摇晃晃还没有醒酒,睡眼惺忪,“小江子呀?”

朝着老林头晃了晃手中的中药,放在了大堂的桌子上。

“老林头,就这点地方也不好好收拾收拾。”

江雨听拿过一旁的扫帚开始打扫。

“我一个半截身子都埋土里的老头子了,住着快活就行了,哪有那么多讲究。”

老林头摇了摇酒壶,犹不死心,狠狠的吸溜了两下壶嘴,这才意犹未尽的咂了咂嘴。

老林头不惑之年才从外地返乡,年轻时入伍随军去了不少地方,所见所闻不少。江雨听小时候总借着送药幌子,来听老林头给自己讲故事。

某个地方的风俗民情,道士设桌祈雨,百姓抬着彩绘的纸龙王游街,金鼓齐鸣,领头的汉子脸上涂满彩料,口中念念有词。老林头说话幽默风趣,总能勾起江雨听的好奇心,只不过对军旅行军却是避而不谈,似乎是有什么伤心事。

江雨听一次口不择言,问老林头是不是个逃兵。

老林头一反常态的勃然大怒,将身上的短褂一把扯下,露出背后触目惊心的伤疤,指着江雨听声嘶力竭地问道有没有这样的逃兵?

见到江雨听双眼噙泪,这才知道自己失态,赶忙安慰起江雨听来。

从此以后江雨听再也没有挑起过这种话题,害怕再次将老林头背后地伤疤撕开。

将屋子打扫干净后将近午时,老林头扯着衣袖让江雨听陪着喝个几杯,拉拉扯扯半天好不容易才挣脱跑出。

时间也不早了,若是去晚了还得连累一大家子等着自己,太没礼数。江雨听暗暗思量,准备动身前往青苗家。

一位稚童早早的坐在门槛上翘首以盼,抓耳挠腮的就快失去了耐心,突然看到巷口拐出一道身影,立即拍手叫道:“姐,江哥来了。”

一旁帮着妇人做菜的少女时不时的瞟向大门,听到少年大叫,立刻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去给人家沏杯茶去。”妇人吩咐道。

都曾年轻过,自家闺女那点心思哪能瞒的过娘。江雨听家虽然比不上那些景贤巷的阔户,可家底也算殷实,父母也脚踏实地,为人都知根达底,挑不出毛病来。闺女真要嫁过去了不受罪,到时候胳膊肘往家拐拐,以后青竹这个小犊子在长平县买房,这个当姐姐的还能使使劲。

少女先去洗了洗手,借着倒影认真的打量了下自己,将一缕发丝别到耳后。今早还学着女子描了描眉,被徐青竹偷看到了,嚷嚷了几句:“真妖精!”让一向沉静的少女颇有几分无地自容的窘境。

江雨听被飞奔而来的徐青竹生拉硬拽的进了屋子。

“婶婶,叔在江边还没回来呢?”

妇人将一把佐料洒在炉子里,笑道:“还没呢,一会饭菜好了咱们先吃,不用等他。”

江雨听使劲嗅了嗅鼻子,说道:“婶婶的手艺真好,这香味隔着一条巷子都能闻见,今天真是要大饱口福了。”

妇人笑靥如花,:“真会说话,一会好吃可得多吃点,千万别客气。”

“一定,一定。”江雨听应道。

徐青苗沏好一杯香茗,又用四宫格盘装了些蜜饯果脯。

徐青竹抓起一把蜜饯吃的津津有味,平常娘亲总是藏着掖着不肯拿出来,今天可以吃个痛快了。

“江哥,潘平这崽子害的你这么久闲置家中,哪天用不用再去给他松松筋骨。”

江雨听一脸苦笑,这小子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要不是自己去的早,谁给谁松松筋骨还不一定呢。既然潘凤阳将事情处理好了,也不必蹬鼻子上脸。

按了按青竹的脑袋,笑到:“得了吧,你可别在外面惹事了,天天净给家里添乱。这事就这么算了,潘平被我打的不轻,今天还遇见了潘凤阳,说是替堂弟向我们赔礼道歉。”

“就那个被马老头誉为君子的家伙?我怕他就是个表里不一的小人。”

江雨听弹了下少年脑袋,“少在外面胡说。”

潘凤阳若真如众人所说的那般表里如一,当真配的上谦谦君子。可若是个表面和气,暗地里偷偷下绊子的软刀子,那就让人防不胜防。见微知著,一个能将表面功夫做到极致的人,肯定心思缜密,极难对付。

徐青苗托着下巴,缓缓道:“潘凤阳应该不坏,增谷巷的于意知道吧?父亲死在了坍塌的矿洞下面,自小就吃百家饭长大的少年,要不是潘凤阳给留在身边当书童,怕是早就冻毙在雪夜下了。”

江雨听不置可否,那个叫做于意的少年他也有印象,黝黑瘦弱,性格胆怯。一次在增谷巷被娘亲看见,留在家里吃了顿饭,还是自己下的厨,吃着吃着少年就泣不成声。临走时娘亲还给了些银钱,又给添了几件厚实的衣物,叮嘱少年以后饿肚子了就来家里吃饭,可是后来再也没有见到少年登门拜访。

徐青竹不满的噘嘴道:“姐!你还帮外人说话。”

“你姐这叫明辨是非。”

徐青竹不敢顶撞江雨听,悻悻作罢。

不用担心姐弟的关系会因此出现隔阂,亲生姐弟,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否则徐青竹这小子也不会一听姐姐被欺负了就抄起一根烧火棍跑了出去,挨了那么多下打愣是一声没吭,还硬是给潘平薅了一撮头发下来。

大门吱啦一响,徐远山头戴草帽走了进来,身上一股鱼腥,手上还拿着油纸包裹的烧鸡,见到江雨听点头示意。

徐青苗起身说道:“我去灶房拿碗筷。”

一会的功夫四仙桌上便摆满的菜肴,红烧杂鱼、熏肉、酱焖黄豆猪蹄、农家小炒、烧鸡......

妇人用围兜擦拭了下手,笑道:“雨听,都是些家常便饭,凑合着吃。”

江雨听赧颜道:“麻烦婶婶了。”

徐远山拿起一壶酒,询问要不要小酌一口。

江雨听连连摆手,示意不用。

徐远山也不劝酒,自酌自饮,偶尔问一问江雨听的家中琐事,药铺去的人多不多呀?你爹的方子还真好使,好几年的腰椎毛病,几帖药膏下去改善了不少,诸如此类,家长里短。

妇人将鸡腿掰扯下来放到江雨听碗中,笑道:“是不是婶子做的饭菜不合口味呀,怎么都不动筷子呀?”

几句话下来倒是整的江雨听挺不好意思,只好埋头苦干,用行动证明这顿饭的可口。

妇人拿起竹筷作势要打,吓的正在菜盘翻来搅去的徐青竹迅速把手抽了回来,正襟危坐,斯斯文文的小口小口往嘴里送饭。

妇人将另外一只鸡腿递了过去,说道“一点礼数都没有。”

徐远山看向妇人这偏心之举也是无可奈何,皱了皱眉头,举杯将一口酒送入口中。

徐青苗神色自若,丝毫没觉得娘亲这么做有何不妥。

自从徐青竹出生,娘亲就格外的疼这个宝贝儿子,也从来不掩饰自己的偏心,吃的,喝的,穿的,都是能给到的最好。冬日里的棉袄,自己是往年的老旧棉花,徐青竹的则是每年地里最好的头茬,蓬松,暖和。

小镇百姓大都重男轻女,妇人也是极为看重。带把的延续香火,老了给自己养老送终,闺女再亲,嫁出去了就是泼出去的水了,就等同于跟了男方姓,往后再回娘家就是客人了。

徐青苗也不会因为娘亲的偏心而觉得不公,甚至觉得这么做理所应当,于是集万千宠爱的徐青竹就成了怀远的小祸害,时常给小镇闹的鸡飞狗跳。

饭过五味,江雨听说道:“徐叔,学塾那边马先生都处理好了,明儿就能去报道点卯,不用麻烦您去操心。”

徐远山点了点头,学塾背后可不止是潘府一家,钱家老爷也是砸了不少钱进去。本就是几个孩子打闹,于情于理都不会让江雨听一直停课罢学。

酒足饭饱后歇息片刻,江雨听便起身告辞。妇人让自家闺女跟着送了送,这孩子看着越发顺眼,真要是撮合成了还是件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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