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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播站虽小,但也设了正副站长,副站长是我们班的语文课代表,一个小巧玲珑的女孩子,她叫李正。我们班的语文老师特别喜欢她,说将来我和她肯定有出息,因为她的这句话,同学都笑我们是才子佳人。这个被我们校长重金从执信中学聘请过来的退休老师,教书确实不错,但看人眼光就差了一点。李正确实不错,听说现在当了广州大学的副校长,可惜看我的时候看走了眼。我虽也曾经有过一段短暂的好时光,却从未曾有过辉煌。

有个副手确实好,自己不想做的事情都交给她。早上和中午的播音,连同其他的播音员,我都交给了李正去负责,我只和夏昕负责放学后。这样就可以让我多些与她单独相处的机会,有权真是好,哪怕一点点鸡毛蒜皮的权。

夏昕真正上岗已经是国庆后,利用职务之便,我安排了夏昕和我一起负责下午放学后的播音,给了我多些了解她的机会。她父亲是华南农学院的讲师,母亲原来是西安的一名小学音乐教师,刚从西安调动过来广州,而她则是刚从西安转学过来读高一。受她妈影响,她向往艺术,这次加入广播站正是希望能锻炼一下。

了解到这些情况,我很想给她一些帮助,青春期的男孩子,可能都这样吧。像前两天,老旧的电唱机漏电,电了她一下,吓得她惊声尖叫。给了我表现的机会,连忙冲过去握住了她的小手。我永远记得那种感觉,细细的小手柔若无骨,纤细修长的手指,好凉好凉。广州的秋天气温34到35度,但她的手却是那么凉,当时我真的很心疼。三十几年过去了,我还记得当时的整个场景。我不是不舍得放开她的手,也不是想装绅士,是她的手真的太凉,凉的让我心疼。我那个时候根本没心思想其他,只有想照顾她、保护她的冲动。现在的我,经历了几十年挫折,只想有人照顾我。

年轻人,有了自己想保护照顾的人,就有了动力。那天没轮到我和夏昕负责广播,一放学我就急急忙忙赶去华南工学院正门,坐上22路公交车,独自跑去中山四路广东广播电视学校,找到门卫大叔问他要了份招生简章。一个来回花了我两角钱,这两角钱对我来说得来真不易。因为家里经济条件不好,兄弟姐妹五个,只有大哥参加工作,所以根本没有零花钱给我,我的每一分钱都是靠帮哥哥姐姐跑腿挣来。第二天回到学校当我将千辛万苦得来的招生简章给了她,告诉她我支持她。她只是着急地从我手中把招生简章抢过去,迫不及待地读了起来,仔细读完后才对我说了句谢谢。

虽然心里有些失落,但她的一句谢谢对于我来说,我的来回奔波值了。

今天是星期六,明天放假。昨晚我在家想了一晚,决定今天要约她明天去看场电影。昨天老师给所有参加“六运会”开幕式的同学发了十元现金,这是我们两个星期辛苦排练的补贴,我有了约她出去玩的资金。我已经在心里简单规划了一下明天的安排。

为了让她平复一下心情,我选了那张贝多芬的《田园交响曲》。在贝多芬的鼓励下,我鼓起勇气问她:“你明天有没有空?”其实需要平静的人是我,在开口问她之前我的心情就已经紧张起来了。害怕她拒绝,害怕她没空,害怕她借故推辞。

“还不太清楚,明天才知道。你有事吗?”夏昕反问我。这是我第一次约女孩子,我不想失败,害怕失败。

“没事。”

“你不说就算了。”夏昕抬头扬扬她的那头长发,她今天没扎辫子,只是随意地披在脑后,比平时的她别有一番味道。她对我笑笑又说:“明天如果有空,我会打电话给你,不要出去哦。”

不会吧,我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看着她那俏皮的样子,我只能拼命掩饰内心的欢喜。离约会成功又进了一步。

星期天,我七点钟就起床,比平时上学都早。匆忙洗脸刷牙,早餐都没胃口吃,就坐到电话机旁边。

那时不是谁家都能安装上电话的,我们家是因为父亲最近担任了化学系的系主任,学校才给我们家接上了一台学校的分机。

我就这样坐在电话机旁等到九点钟,手中的漫画书被我翻了无数遍,电话一直都没响过。我的心情从充满期待,慢慢的变得越来越失落。她不会是在逗我玩吧?想想她昨天说话时的表情,我更加相信她不会打电话来。她怎么会看得上我?她是那么的姣羞可爱,而我是这么的不起眼。如果她知道我想约她去电影院看电影,说不定昨天就拒绝我了。说有空会打电话给我,这纯粹是一句应酬话,我怎么还当真了。我太不自量力了。

算了,反正在家也没事,再等等就等等吧,等到九点半没电话来,肯定就不会来了。

“明明,今天你舅舅从老家过来,你等下去五山买点烧猪肉回来。”妈在叫我。

烧猪肉,这是我们家一周才能吃一次的好东西。要是在平时,我肯定会马上答应我妈,拿上钱骑上自行车就去了。但今天不行,我不能去。万一这个时候她打电话来怎么办?我一个早上都白等了。

“妈,我没空。叫三姐去吧。”

“你有什么事?在沙发上坐了一个早上,窝都没挪过。还说有事。快点去,马上去。我要复习,过两天要考试了。”只有三姐在家,其他人都出去了,就算在也不会去,最多给我一角钱打发我去。

今天我是绝不能去的,豁出去了,打死我也不离开电话。

“我不去,说了不去就不去。又不是我一个人吃。”我决定耍赖。

母亲去忙她的,不再理我们的争执。我和三姐相差只有一岁多,小时候我们经常打架,由于我是男孩子,她打不过我,总是被我欺负,到上初中我们才不打。

怎么还没电话来,唉,早知道昨天就该问清楚时间,就不用这样瞎等。都已经九点三十五了,难道就这样等一天吗?我决定最多等到十点,再不来我就去买烧猪肉。约会失败,不能把到嘴的烧猪肉也弄丢了。

“呤、呤”

电话终于响了。我盯着电话机,心在狂跳,手在颤抖。母亲从厨房出来,“你怎么坐在那也不接电话?”

我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拿起电话:“你好,哪位?”

“是我,你在家没什么事吧,听说新华书店到了一批新书,一起去看看吧。”是李正。

“你去吧,我没空。等下还要去五山买菜。”我很失望,不是我在等的人。

“这不刚刚好吗,我们先去看书,再去买菜。我陪你去。”李正倒安排好了一切。

我才不稀罕你陪,什么心情都没了。“我不去,你自己去吧。”

“我告诉你,是新的《丁丁历险记》,你不想看吗?”李正确实知道我的喜好。

我犹豫了,那时我最喜欢看的漫画书就是《丁丁历险记》,因为没钱买,只好想尽办法蹭。书店免费看或问同学借,有时还要以帮别人做作业为代价,最离谱的是有一次帮同学写情书,结果同学后来告诉我说,信封的字怎么比信肉的字丑那么多。我真的笑死,写情书都不知道自己重抄一遍再送出去。

这个时候已经九点五十三了,马上就到十点了,如果这个时候夏昕打电话来,我和她去看场电影,肯定要在东山口吃午饭,我口袋里仅有的十元钱,恐怕难以支撑了。

“你等等,五分钟我回电话给你。”我还是想坚持等到十点钟,这样我才会死心。

我第一次发现五分钟原来是这么久。看着时钟在滴嗒滴嗒地走,我不知道是想它走快点还是走慢点。等的滋味真的不好受,等真是折磨人。如果你与谁有仇,你就最好让他等,用等来慢慢折磨他比直接报仇更解恨。正如某人说的,等死的恐怖才是真的恐怖。

十点过五分,我彻底绝望了。回个电话给李正,不在家,出去了。这下好了,该把握住时不把握,到想回头时才发现什么都没了。还好,烧猪肉还在店里等着我去买。

问母亲拿了钱,我换上衣服准备出门,门铃响了。舅舅来了?

我打开门,来的不是舅舅,站在我面前的是谁?你猜……

不知道你猜到没,反正我是没想到,站在我面前的竟然会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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