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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陌,北冰原,棘原城,城主府。

金色的暖阳懒洋洋地洒在堆满落雪的屋脊上,屋脊下,身穿深色服饰的杂工们各司其职、井井有条地忙碌着自己的工作,整座府邸显得宁静又祥和。

“总管事儿!总管事儿!”一位头顶飘摇着两只尖耳朵的少女立在观水庭中央的廊桥上,东张西望地呼唤着。

无人回应。

“总管事儿!总管事儿!”少女又不甘心地扯着嗓子呼唤了两句,声音中明显夹杂了几分委屈的怨气。

她生气地跺了跺脚,眼角似有晶莹的流光转动,“可恶的总管事儿,关键的时候跑哪里去了?”

“总管事儿!总管……咳咳咳……事儿……”这一次,少女铆足气力,惨不忍睹地嚎叫了一声,嗓子却冒了烟似的疼。

不多时,一名头发花白的老者似有所感,他停下动作,恍然抬头,仔细辨听后便应声丢下手中的柴薪,跛着脚踏出柴院,一路上佝偻着风烛残年的老腰,似乎下一秒就要被大风刮断。

“哎!”

他沙哑着嗓子回道:“在这儿呢!在这儿呢!大小姐!老奴在这儿呢!”

隔着老远,头发花白的老者就朝着廊桥中央的少女招手。

狐耳少女双手叉腰,脸上露出了类似于责怪的怪异表情,她娇声道:“怎么这么慢呢?”

老者来到狐耳少女面前,双膝一弯,噗通一声后便跪伏在了少女的脚边,不敢抬头,声音惶恐道:“大小姐,是老奴怠慢了!老奴罪该万死啊!”

少女似乎很满意老者认错的态度,她揉了揉湿润的眼角,低声娇泣道:“哼,穗芳家养了一只人宠,细皮嫩肉的,本小姐瞧着喜欢,所以本小姐也要养一只!”

“人、人宠?”老者听后心中有所触动,嘴上却老老实实地附言道:“这……最近府上新来了几个年轻的下人,若是大小姐看得上眼,尽管使唤便是……”

“什么?”少女听后小嘴一撅,不悦道:“府上的下人怎比得上穗芳家的人宠?不仅又黑又丑,瞧着也不干净,要是让穗芳知道我的人宠是从府中下人里头挑选出来的,我可就没脸去见她了!”

“这……”此时老者束手无策,他那遍布眉头纹的额头已经因为紧张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这样吧,你带本小姐去西市那边瞧瞧!本小姐要亲自去挑选一番!”少女说得斩钉截铁,丝毫不给老者辩驳的机会。

老者抬头露出苦笑,语气为难道:“大小姐,这事儿老奴可做不了主啊!若是被周总管知道老奴私底下偷偷带小姐踏出了这方院门,老奴怕是要被他剁了喂狗啊!”

“怕什么你个狗奴才,这不还有本小姐在吗?”少女叉腰怒斥道,“若你不去,本小姐便叫哥哥用大油锅煮了你!”

老者听后吓得一阵哆嗦,于是连忙磕了两个响头,颤颤巍巍道:“老、老奴这就带小姐去闹市!请小姐饶老奴一条贱命!”

“哼!”少女听后露出了得意洋洋的笑容,“这还差不多,非得等本小姐搬出哥哥来镇你?”

“老奴……知错了!”老者又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

“还愣着干嘛?带路啊!”

“是、是!大小姐请随老奴这边来……”说罢,老者就东张西望、畏畏缩缩地领着少女向宅邸后院偏门的方向悄悄溜去,那轻车熟路的模样看起来似乎已经不是第一次屈服于狐耳少女的淫威之下。

棘原城,西市。

街道中央的石砖路上原本铺垫了一层昨夜刚落下的积雪,而此刻却因为人来人往的缘故,变得泥泞而肮脏不堪。

少女紧紧地攥着老者的手,低着脑袋,两只穿着靴子的小脚却借着集市上整齐铺设的地砖,蹦蹦跳跳地玩着跳格子的小把戏,步伐轻盈而灵。

这是少女从“邻居家”偷学来的小玩耍——每当她兴致至深时,便会差遣“总管事儿”去工房里偷偷搬来一杆木梯,就搭在观水庭院西边的高墙上,再让“总管事儿”一人稳住梯足,而这位大小姐则独自攀到木梯的最顶上,露出半颗脑袋好去偷看隔壁孩子们玩耍的景象。

每当这个时候,小姑娘的眼里总是流出一股藏不住的羡慕。

涂山悦忽的抬起头,指着前方的摊点,笑容灿烂道:“总管事儿!本小姐要吃那个粉色的糕点!”

“大小姐,你不是答应过我不能随便吃外面的东西嘛……”老者骑虎难下道。

涂山悦小嘴一撅,不悦道:“本小姐不管!本小姐就要吃内个!如果你不给本小姐买,本小姐就要告诉周扒皮你偷偷带本小姐出来玩!”

“大小姐这……不是为难老奴吗!”老者低头,无可奈何地叹息了一声。

“哼哼!快给本小姐买!”涂山悦不依不挠道。

经过一番斟酌后,老者最终还是走向了正在热卖中的摊点,伸出布满老茧的手掏钱买了一份米糕。

“我家大人要吃你们家的米糕,麻烦行个方便。”老者不卑不亢道。

摊点老板先是诧异地看了一眼老者身旁的狐耳少女,然后就立刻俯下身来,脸上恭维地笑着,“哟!小大人想吃哪种口味的米糕哇?”

涂山悦侧头看了一眼旁边的花白老者,而老者则笑着对她点了点头。

于是狐耳少女指了指摊位中央的粉色糕点,“我要吃这个。”

“好嘞!小大人稍等!”老板回身揭开蒸笼,然后取出一份新鲜的粉色米糕,将其包入粽叶内,然后表情谄媚地递给了满脸期待的小女孩。

“来咯!新鲜出炉的米糕!小大人请趁热吃!好吃着呢!”

狐耳少女并没有搭理热情的老板,只是低头取过老板递过来的米糕。

她眼巴巴地打开层层包裹的粽叶,然后便迫不及待地捏起一块儿米糕,张开小嘴咬了上去。

米糕入口微甜,散发着稻米和樱桃的清香气,让人胃口大开。

“真甜!”涂山悦嘴馋地又往嘴里塞了一块儿,似是吃得太上心了,她忽的又从木盒中拿出一块儿米糕,然后举起稚嫩的小手,将香气四溢的米糕举到老者的嘴边。

狐耳少女客气地笑道:“总管事儿你也尝尝!”

然而老者并没有欣然接受,反倒如同惊弓之鸟般地跪下磕头,惶恐道:“大小姐这是在折煞老奴啊!”

霎时间,妇孺、流民、商贾、购置吃食的居民……几乎在一瞬间,集市上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摊点前的少女身上,一双双犀利的眼睛像是躲藏在黑暗森林中虎视眈眈的狼群,真叫人茫然四顾。

混杂着冰雪的空气忽然冷得发冻,凉透了少女的耳朵尖儿。

“真可怜!”有人阴恻恻地说。

“这个老头还可以活多久?”有人兔死狐悲道。

“应该不超过一天。”有人事不关己道。

“哼!狗奴才!不知好歹,不给你吃了!”涂山悦觉得委屈,满眼不高兴地把糕点放回了自己的嘴巴里,“快起来带本小姐去买人宠!”

“是、是!大小姐请随老奴这边来……”老者连忙从冰冷刺骨的地面上起身,竟顾不上掸去双膝上的脏雪。

往后狐耳少女攥紧花白老者的衣袖,两人才慢慢向着西边的更西边走去。

直到一老一小远去后,一双双晦暗不定的眼睛才渐渐失去了原本锋利的光采。

此后一路无话,老者带着狐耳少女拐过两道人流稀少的路口。

善于观察的涂山悦敏锐地发现,街道两旁的建筑似乎变得金碧辉煌了起来,银树环绕,楼阁之中红光满堂,尽是衣着华贵之人热酒浇喉,觥筹交错的景象。而与之相比,之前那些在西市里叫卖喧哗的城民们似乎都在扮演着苦行僧的角色。

涂山悦以前也跟着“总管事儿”偷偷溜出来玩过,却从不曾知道城里还有这样一个地方,她以为除了西市和自家府邸,其余的房屋皆是泥墙烂瓦之筑。

为什么“总管事儿”从来不肯告诉我城里还有这样好耍的地段?狐耳少女狐疑地想着。

“为什么这里的房子这么好看?”她好奇地问道。

老者想了想,道:“大概是为了能够吸引更多有钱的客人吧?”

涂山悦透过堆满细雪的窗台,再细看了一眼身穿锦服华缎的客人,心想确实不是闹市里的陋民能与之相比的,索性也就不再追究下去了。

“原来是这样,可是到哪里才能买到我的人宠呢?本小姐的人宠,一定得比穗芳家的要好看一百倍!休要叫穗芳给我比了下去……”

小姑娘明说暗说地念叨了一路。

但自从走进这条大街之后,花白老者的眼神便显得愈发苍老了起来,他捋起下巴的胡须,神情腐朽。

“小姐想要的人宠便在,眼前啦……”

“真的吗!那真是太好了!”

狐耳少女高兴得撒开了牵住老者袖口的小手,犹如脱缰野马一般向前窜去。

老者见此情形,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哎哟!大小姐!小祖宗!您慢着点儿啊!要是磕着碰着了,让老奴怎么办呐!唉呀……”

“唉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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