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岁的赵晓楼总是做梦,总是会做一些很长很长的梦。
从他五岁的时候起,他就会做起那个梦,那个梦总是很长,长到他一觉醒来后什么都不记得,仿佛自己就生活在一团迷雾里。
今天,他又做梦了。
他的梦总是伴随着死亡的结局,有时候,死亡是自己在酸雨里倾倒,看着了无人烟的街道死去。
有时候,死亡伴随着一声声的枪响,然后大炮的轰鸣声响彻大地,将自己撕裂。
每一次的梦境最后,他都会在死亡之中醒来,死亡的触感是那么地让他发毛,他敲了敲脑袋,自己从梦里得到的信息全是一团浆糊,什么都记不起来。
要是说有什么印象的话,那就只有酸雨和破碎的街道让他印象深刻了。
他还梦见过自己住的地方变成了废墟。
梦很虚幻,可是梦里的死亡却那么的让人发寒,赵晓楼从被子上直起身,又一次,他梦见了死亡。
一如往常的,他的脸上充斥着冷汗。
走出门,他的妈妈已经在等他吃饭了,今天妈妈公司事情忙,做的饭也是精心的牛肉面,配上了喷香的酱油和葱花。
“你又做那个梦了?”
“嗯,”赵晓楼点了点头,擦掉了脸上的冷汗,“最近那个梦感觉越来越长了……”
“越来越长?”母亲停下了筷子,仔细的听着儿子说的话,这段时间以来,赵晓楼的情况让她特别担心,据老师反应,儿子在学校经常忘东忘西的,每次都在睡醒之后,有时候甚至忘了自己在学校,这才请假在家里修养的。
赵晓楼吃了一口牛肉面,边吃边说道:
“对啊,就是感觉梦越来越长,越来越长,长到我都快记不得昨天发生的事的地步了。”
母亲的眉头皱了起来。
“那你记得梦里发生的事情吗?”
赵晓楼摇了摇头。
母亲叹了一口气,还是一样,一无所获,如同前几十次一样。
“真要说记得什么的话,只有死亡。”
赵晓楼顿了顿,继续扒拉着面条说道:
“我梦见我被一个女人啃食了,脑子被她掀开吃了,她满脸血,满脸泪,可是我看不清她的脸……总觉得她和一个人有点像……”
母亲低下了头,从皮包里掏出了一张问卷调查表。
“晓楼,”她严肃地说道,“我们不能再拖了,你得去看心理医生,你在家把这个问卷做了,寄到北区332号去,然后他们会请人处理的。”
赵晓楼瞪大了眼睛。
北区332号,这是全二十七城最神秘的心理组织,专门攻克疑难杂症的精神问题。
这几十年来,精神出问题的人越来越多,各大医院一筹莫展,均无治愈案例,只有这个神秘组织,财到疗效到,效果极好,只是收费贵的惊人,让许多人望而却步。
母亲拿到了这个组织的调查单,也就是说,她破费请了这个组织?而且是早就做好了这一步?
赵晓楼有些感动的抬起头,同时又抱着些无奈,感动的是一向抠门的母亲居然这么舍得花钱,无奈的是母亲居然把自己当成了精神病人。
“妈知道你要说什么,”母亲的手轻放在了赵晓楼的脑袋上,说道,“只要你和婷婷好好的,妈就放心了,你好好做问卷,妈不心疼,好了,我要去上班了,晓楼,记得寄到北区332号去哦。”
赵晓楼点了点头。
他展开那张问卷,看着上面写的几行大字。
黑曜精神研究中心:精神调查问卷。
精神调查问卷吗?
赵晓楼把纸张放在了桌面上,他歪了歪头,想了想自己精神出问题的可能性。
自己还从没想到过,自己可能精神早就出了问题。
但是,是为什么呢?
赵晓楼思考着,顺着问卷的字往下看,在题目开始之前的地方有一行小字引起了他的注意,那行小字有一个骷髅头的图标贴在前面,看上去似乎是警告。
声明:问卷调查必须填写正确内容,如有误报,不报,出现精神失常,记忆出错,癫痫,瘫痪,猝死,心脏麻痹,脑溢血等症状,本组织概不负责,款项一律不予退回,如填写了此问卷,因误报,瞒报导致的后果,应由填写者全权负责。
后面还有一行小字:填写此问卷,一律视为自动同意此声明。
后面是又一个涂得漆黑的骷髅头。
赵晓楼看得又好气又好笑,都什么年代了,2503年了,二十七城的这个组织还靠着这种神秘主义唬人。
这样一想,这个组织的人莫不是都是骗子?专门骗妈妈这种病急乱投医的人?
想了一会儿,赵晓楼冷静下来,反正母亲也交了钱,依这架势骗子也不可能回款,要不真填写一次,看看是真还是假?
赵晓楼点了点头,拿出水性笔,在问卷上填写了起来。
问题一:你最重要的人是谁?
妈妈。
赵晓楼的心里瞬间有了答案,他在这个时候脑子里又蹦出了另一个答案,父亲,还有他的妹妹赵婷。
于是他把名字填了上去。
妈妈,爸爸,妹妹。
突然,赵晓楼发现有人在拍着自己的脸。
一阵触感把他惊醒,他晃晃头,看见自己在一列陈旧的火车里,火车上人满为患,许多人聚在一起哭着。
“赵晓楼,你还好吧?”
看上去十七八岁,扎着两个辫子,有些婴儿肥的女孩眨巴着眼睛拍着他的脸,她的眼睛红红的,像是才哭过:
“你怎么了,一头的汗水?”
赵晓楼回过神来,看着窗外的夕阳正在一点点移向大烟囱的右边,自己居住的城市也越来越远,最终与地平线连为了一体。
“我妈妈呢?云月?”
赵晓楼摸了摸头,他觉得好疼,难道刚才自己是在做梦吗?可是,梦会有那么真实的感觉吗?
女孩看上去有些迷糊,她担心地握紧了赵晓楼的手:
“赵晓楼,你迷糊啦?你妈两年前就死了,你忘了吗?”
赵晓楼一下子吓得跳了起来。
“你说什么?!”
他的头疼地像是要裂开,不敢相信的瞪大了眼睛听着女孩的话。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赵晓楼耳边似乎都还回荡着母亲给他说过的话,这个怎么想都太让人觉得是无稽之谈了。
“云月,你说什么?!刚刚我还和我妈妈吃饭呢,她还给我做了一碗面……”
“是梦吧,”女孩担心地望着他,“你的梦开始干扰到你的现实了吗?赵晓楼?你记不记得你做了什么梦?!”
赵晓楼跌坐到了椅子上,对着云月说出了那句重复了一百遍的语言。
“我不知道,梦很模糊。”
赵晓楼趴在桌上,他眼前的乘客开始哭泣了起来,他也一起哭了起来,想到母亲的消息,他的心肝都在打颤,然后他又问了一次云月,他母亲在哪里。
云月担心地摸着他的头。
“赵晓楼,你的大脑不清楚了,你要好好休息啊,一定是你太累了,逃亡的路很长,你要撑住啊……”
妈妈……
赵晓楼的脑袋里想起一些事情,他的眼泪止不住地溢了出来。
妈妈……
他想起了一件很恐怖的事情……
他突然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在火车里离家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逃亡……
……
“赵晓楼。”
“赵晓楼你醒醒!”
一阵摇晃中,赵晓楼在书桌上被叫醒了。
黄昏的光正从客厅的纱窗投射到餐桌上,赵晓楼晃了晃头,他看见早上吃完的牛肉面碗还在他的面前没动,在他的身下是填了三个人名的问卷。
问卷上湿漉漉的。
他的脸上充满了眼泪,像是才哭过。
母亲把包放到了餐桌上,松了一口气:
“赵晓楼,你中午都没吃吗?你怎么在哭?”
看着母亲,赵晓楼不知道为什么抽泣了起来。
“乖啊,乖,”母亲坐在了他的身边,问道,“你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赵晓楼点了点头。
他擦了擦眼泪。
“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母亲把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那你记得什么吗?”
“还是一样的,”赵晓楼说,“梦很长,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母亲低下了头,看着面色苍白的赵晓楼站起了身,去了厨房。
“你好好填问卷吧,妈一定带你去看看你的精神问题……”
赵晓楼嗯了一声。
“妈,我去了那个地方,就会好吗?”
“对啊,”母亲说,“一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