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妈死了。”
那天的夕阳的那么的柔和,蝉鸣声音在赵晓楼的耳边像是什么的低语。
而他的母亲正在小区门口对着他招手,叫他回家。
从幼儿园回来,赵晓楼就下了楼,来到他们经常玩的滑梯下,和云月一起玩。
滑梯上洒满了夕阳的光。
这一天的赵晓楼不像平时,他静静的呆着,低着头,没有笑也没有闹,沉默不语的他没有和云月一起滑滑梯,云月一次又一次地爬上梯子,又滑下来,赵晓楼的沉默让她很不习惯。
然后,云月嘟起了嘴巴,她觉得今天的赵晓楼一点也不好玩。
“赵晓楼,”云月说,“你五岁了,已经不是三岁小孩了,不要这么幼稚,装成熟是很脑残的一种行为。”
赵晓楼抬起头,他的眼里是一团迷茫的神色。
他仿佛受了很大的打击,眼圈红红的,全是眼泪。
许久,他怔怔地开了口,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那天会开口。
那句话伴随着一阵清风,风好冷,冷到他的胸膛里。
“我妈妈死了。”
云月的呼吸都止住了,她瞪大了眼睛,看着向他招手的母亲像丢了魂一样。
“你是说,”云月低下头,指着他的母亲,一副害怕的样子,“她死了?”
“不,”赵晓楼顿了顿,说道,“她没死。”
云月歪着头,一副听不懂的表情。
“我梦见她死了。”
云月歪了歪头。
“梦?”
“事实上,我不知道是不是,”赵晓楼说,“那个梦很真,我梦见有人闯进了我们家,是一群黑衣人......”
云月的眼神严肃了起来。
赵晓楼一辈子都忘不了那个眼神。
那根本就不像是小孩子的眼神。
那个眼神里像有把刀。
“我哥哥也做过类似的梦。”
幼小的赵晓楼抬起头,他的眼里闪烁着混乱的光。
云月看见他彩色玻璃般的眼里充满着迷茫。
“什么?”
“我哥哥曾经做过类似的梦,”云月说,“后来他真的被一群黑衣人带走了,简而言之,他失踪了。”
“我爸爸,”云月低下头,说,“我爸爸说,最近二十七城被视为重点侦察地带,说不定和这个有关。”
赵晓楼瞪大了眼睛,他突然感到一股莫名的恐惧。
那是一种潜藏在内心深处的,感觉早已有之,又忘却了的恐惧。
仿佛他正尸山血海里。
血海里有双眼睛,是一双鲜血淋漓的眼睛。
他感觉他好像看见过这双眼睛无数次。
那是谁的眼睛呢?
他仿佛看见了那个梦,看见了脑袋被打碎的母亲,看见这个梦里有双眼睛在盯着他,那双眼睛红红的,带着血,瞪得大大的,仿佛就在此刻盯着他。
你明白了吧?早在这时候就开始了,早在这时候就开始了!
你快想起来,你快想起来,最大的阻碍就在你的旁边,杀了她啊,杀了她啊!
你不动手的话.......
赵晓楼感到头脑在嗡嗡地响。
好痛,好痛!
他蹲下了头,流下了眼泪,一种针尖刺进大脑的疼痛让他抓狂!
“赵晓楼。”
云月握住了他的手。
知了在滑梯旁边的树上轻轻地叫着。
“你没事吧。”
夕阳的光很柔和,柔和的光线迎来云月关心的脸。
“你怎么了。”
赵晓楼抬起头,看见云月忧心忡忡的眼睛正望着他。
那双眼睛是那么的清澈。
“我没事,”赵晓楼舒了口气,大脑的疼痛似乎消失了,“就是总觉得有某个人一直在看着我......”
“我哥哥也这么说过。”
云月说,她抬起头,眼里充斥着抑郁的神色:“我爸爸说,二十七城最近老是有未知的数据传过来,也许就是这个,导致了你和哥哥的梦吧......”
“数据?”
赵晓楼不理解梦境和数据有什么关系,他理解不了云月的意思。
一双大手搭上了赵晓楼的肩膀。
他回过头,看见抱着牙牙学语妹妹的母亲正把手搭在了他的身上。黄昏的风照着这队母女,美好的宁静似乎遗忘了一切。
若月有些愠怒的脸上在看见云月的眼神后变得春风满面。
“云月,不好意思,”若月说道,“我们要吃饭了,他爸爸等得不耐烦了呢。”
云月点点头。
但她的眼里流露出一丝小小的不安。
沉默的嘴巴在细细的嗡动,似乎有什么话想要说出来。
在若月牵着低着头的赵晓楼远去的时候,云月小跑了过来,对着若月说了一句话。
一句让她回过头,怒目而视的话。
一句让赵晓楼毛骨悚然的话。
一句赵晓楼之后怎么也想不起来的话。
云月指着赵晓楼,呆呆地说道。
“阿姨,你不是他的母亲,你也不是人类,对吧?”
.......
车里,赵晓楼醒了过来。
母亲抱着他,李叔正握着方向盘,警惕地看着四周。
四周的黑暗隐匿了一切,赵晓楼看见妹妹在副驾驶上直愣愣的发抖,她的衣服上流满了血。
“赵晓楼,”母亲摸了摸他的头,“你醒了?”
睁开眼睛,一切都朦朦胧胧的,就像才诞生于这个世界。
一阵昏沉,就像过了好几个世纪。
前一秒,他还在列车上,后一秒,他出现在滑梯旁。
而现在,他出现在了一个汽车里,满脸是血。
赵晓楼张开了手,看着上面的纹路,上面的纹路是那么的清晰,他摸了摸自己的手,那么的真实,上面的脉搏还在一下一下的跳动,他舒了一口气,没错的,这是真的。
不是梦。
那刚才,自己一定是做梦了。
梦境还是一样的模糊,赵晓楼歪了歪头,他看着母亲,看着这个抚养了他十五年的女人,这时正把自己搂在怀里,警惕地望着四周。
她的眼里流露出刚毅的表情,赵晓楼看着她的那双眼,她的眼里是不惜付出一切的决绝,她的臂弯是那么有力,让赵晓楼充满了安全感。
只要有她在,一切都会好好的。
赵晓楼这样想着,然后他听见母亲的身上发出了像齿轮转动一般的声音。
“还有一个人,”李叔说,“还有一个人潜伏在附近。”
赵晓楼看着母亲望了一眼窗外,窗外黑黑的,看不到任何东西。
“李叔,”母亲抱紧了赵晓楼,眼里出现了悲哀的神色,“你不能让这个孩子落在他们手里,如果这样的话,一切都完了。”
李叔没有说话,他只是擦了擦眼泪,然后摸了摸愣着的赵婷的头。
眼泪从母亲五彩玻璃般的眼里滑落了下来,车里静静的,听得见泪水滴落的声音。
母亲疼爱地抱着赵晓楼,一言不发。
静谧的环境里,仿佛听得见时间走动的声音。
哒哒,哒哒,哒哒。
这短短的一刻静谧,是那么的温暖,也是那么的短暂,若干年后的赵晓楼回想起来这个瞬间,他会哭着大笑,这是他人生最短的一个瞬间,也是最长的一个瞬间。
赵晓楼瞪大了眼睛,他刚刚醒,什么都没弄明白,但是窗外枫叶婆娑的声音让他闻到了一股味道。
死亡的味道。
不知道为什么,枫叶的声响总是让他联想到死亡。
枫叶,黑夜,以及破碎的头颅,总是让他联系到一起,他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看见红红的枫叶,就像看见了一个又一个的鬼魂在飘零。
枫叶的叶片沾满着血的气息,这是他很小的时候就联想到的。
为什么呢?
赵晓楼瞪大了眼睛,老师说,人不会联想到没有发生过的事物,为什么,他会把枫叶联想到死亡呢?
为什么,这个夜晚,那么的熟悉,为什么,自己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爸爸死了,被黑衣人打死了。
可他总觉得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
静谧的夜带着死亡的节拍,死亡的鬼魅似乎狞笑着走向他。
瞪大了眼睛,他总觉得这一幕他见过。
不,不是见过,是重复过。
重复了无数遍。
在哪里重复的呢?
赵晓楼突然觉得头好疼,钻心的疼,刺骨地疼。
良久,她打开了车门,迎着寒风走了出去。
窗外还弥漫着无人机烧毁的焦味。
黑暗的尽头,一把冷枪瞄准了她的方向。
她转过头,对李叔说道:“宁愿让他死,也不能把他交出去,如果你保不住的话,杀了他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