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瞅着地面上,这妖物褪下的那张“人皮”与破旧僧衣,他的话语中带有微弱的怜悯。

“死不足惜,不若为我做事,纵使将功不可抵罪,但好多行几件善事,也算不辜你这副灵智。”

话音方落。

手中黄符掷出,顿时化作一道金光,窜进了山魈鬼的脑门。

冥冥之中,这妖物感到有股无法抗拒的蛮横力量将自己禁锢、束缚、挤压,宛若戴上无形的、无法摆脱的桎梏。

白猿化妖,灵智不下于凡人。

只见山魈脸色狰狞,浑身上下仅剩一对眼珠尚且能够转动。

它目眦尽裂,含恨之下,心中有着万分不甘,本是已到了嘴边的两块肥肉,不但没有吃着,反而搭进了自个儿性命。

金光遍体,犹如大片的金色蛛网,将此妖层层覆盖。

在山魈怨愤且惶恐的眸光之下。

“敕!”

李长卿抬指掐诀。

听不得丝毫的吼叫,山魈偌大的身影转瞬消失不见,仅留一张发黄的符纸轻飘飘落在脚边。

皱巴巴的黄符上,原本空无一物之处,此时以朱砂打底,绘有狞恶的画像。

白毛,长舌,凿齿,赤面,头生钝角......

与方才那狰狞可怖的“山魈鬼”别无二致。

李长卿拾起落在脚边的黄符,抬头时,无意间往边上一瞧,却是发现夏衣早已醒来,此刻那双杏眸睁得滚圆,脸上泛着惊诧、骇异与茫然的神色。

姑娘目睹了他捉妖的全过程。

“方才那是?”

夏衣难以置信地说。

李长卿坐回原处,随手将捡来的黄符丢进火团里,盯着符纸化作灰烬,这才看向夏衣。

“山中野妖,赐它一纸符箓,足矣。”

夏衣瞠目而视,唇瓣微阖,语速极慢:

“山...中...野...妖...”

随即。

姑娘盯着李长卿的双眼,再三地重复念叨,嗓音也随之增大:

“山中野...妖?”

“妖???”

回应她的,仅有李长卿那沉着稳静的目光。

......

约莫是丑时。

夜雨初霁,云雾流散。

夏女侠却陷入了恍惚,一双眸子无神地注视着面前逐渐暗弱下去的火团。

纵使妖物消失了踪影,火舌恢复了原状。

但遍地的白霜告诉她,方才看到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夏衣捏了捏自己雪白下颌处的软肉,会痛,不似梦幻。

可是——

妖物?

法术?

话本上杜撰出来的东西,竟然当真都存在?

姑娘不禁有些头痛,仿若忘记了某些重要之物,奈何怎么也想不起来。

以往的认知在此刻出现了偏差,恍如前面的十几年都白活了。

枉她此前还一个劲儿地放出豪言,说世上根本不存在妖魔这些玩意儿。

可现在,眼前这是什么?

火塘边大片的、尚未消融的白霜,这奇异现象,难道仅是这人使出的障眼法不成?

方才自己亲眼所见的那个嘴脸腌臜,如猴似猿的活物,又是什么?

甚而。

此刻还静静躺在地上的那张人皮,所有的一切都告诉她,这不是幻觉!

夏衣不由得扭头望向李长卿。

后者没有多过置喙,由着她在那儿胡思乱想。

眼瞧屋外夜雨停歇,李长卿拍拍衣襟,站起身。

“夏姑娘,大雨已然停息,在下也就告辞了。”

说罢,李长卿头也不回地往义庄外走去。

“等等!”

身后传来夏衣急迫的呼喊。

李长卿驻足,回首见到少女站起,望向他,满脸认真且倔强。

夏衣开口询问:“你要到哪里去?”

和你没关系吧......李长卿刚想说话,又听她抢先道:

“可是去山上古寺?”

李长卿不自禁攒眉,“我去哪儿,和姑娘你没有任何关系吧。”

“不成!你还不许走!”

夏衣昂着头,据理力争:“你叫我看到了那些个东西,你得先给我解释清楚!”

“给你解释为什么世上会有妖怪?”李长卿面露古怪。

这如何解释?

这需要解释?

李长卿在眼前姑娘的身上,依稀见到了自己二十年前,刚来这个世界时的影子。

只是理智告诉他,夏衣绝无可能是他的同乡。

但话又说回来,既然不是他这样的穿越客,而在此方世界,存在精怪术法之类的,那是基本的常识才对。

她怎么回事,难不成是从哪个与世隔绝的山沟沟里出来的?

眼瞧时辰不早,李长卿没那工夫与她闲耗,于是道:

“你若想问世上为何存在妖魔,这我可没法解释清楚。若只是想知晓一二,可随我进山一探。”

夏衣欣然自喜,又听李长卿告诫:“不过我与你有言在先,进山之后,切记不可随意走动,不要离开我身边,还有一点,多看少问。”

......

天上勾月露出半角,冷光如纱。

深夜的渡厄寺山门前,出现两道身影在“鬼祟”地探头探脑。

李长卿在前,夏衣跟在其后,二人趁着雨势停息,连夜爬上了半山腰,这会儿正徘徊观望,寻找得以入寺的地方。

古寺外,未曾悬挂供以照明的灯烛,所以漆黑一片。

两人唯有借助天上投下来的清冷月光,依稀辨别方位。

李长卿踏过阶梯来到山门前,推了推两扇朱红巨门,纹丝不动。

而夏衣跟在他身后絮絮叨叨。

“李长卿,之前你说的那个故事是真的?这庙里的菩萨像真的都是妖魔所化?”

李长卿头也不回地说:“十二尊菩萨法像确有其事,不过化作妖魔那都是我瞎编的。”

夏衣又戳了戳他,追问道:“所以你早就看破了那个胖和尚是‘妖物’变的,才以此言试探?”

“嗯。”

李长卿正忙着探视周遭,仅以几个鼻音敷衍地回应她。

此刻夏衣仿佛化作“十万个为甚么”本尊,像只小山雀一样在李长卿耳边叽叽喳喳,揪着他问东问西。

一会儿问妖魔之事,一会儿又问他此前施展的那种金灿灿、会发光的法术叫什么,再表演一遍给她瞧瞧。

没了先前的那股子茫然若迷,夏衣如今对于妖怪术法之事,显得更为求知若渴。

她的满腹询问,倒被李长卿当作了耳旁风,左耳进右耳出,没再搭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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