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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白跖背靠树干,卧在稀疏的草地上。呆呆地望着眼前肆意翻腾的火苗,在夜里断断续续地噼啪独奏的篝火。身周一切都好像在无边的夜幕中旋转,旋转,最终陷成一点殷红。

他梦到了一只鹿,往森林深处的大火里走去。他想阻止它,不断地呼唤,喊叫,嘶吼……直到它消失在了烈火中。

就在他万念俱灰时,那只鹿走了出来。棕灰的皮毛变得银白,踏着云朵,顶着耀眼的五彩鹿角,在天空中与他对视着……

他依稀听见了那只白鹿的呢喃。

“神君……神君……神君……”

好似来自亘古的召唤,如同一根钢针深深插入江白跖的脑中。

咔……缥缈石破碎的声音。

一枚碎片沉入心海,堙没地无踪无际。

江白跖捂住脑袋痛苦地嚎叫起来……

白禾被吵醒了。过去点住江白跖的穴道,却毫无作用。

她望了望四周,取下双马尾的两条头绳,秀发披散下来。

托起头绳,指芒现出两点白光,随后那头绳化为两条长鞭,给江白跖捆了个结结实实。

白禾这才走到江白跖身前,双指贴住他的手腕,把起了脉。

六脉洪大,但无病态。为何看似头痛欲裂,迟迟不绝?

就在她正要将灵力探入江白跖体内时,手腕却被他翻手抓住。

“不必了,我没事。”江白跖清冷的声音传来。

白禾望向江白跖,只见他望向自己的眼眸璨如皓月,好似怀着万古的沧桑,让人深陷其中。她不禁怔住了,他怎么就跟换了个人一样。感受上手腕上的温热,一抹红霞到了她的耳根。

我这是怎么了?

白禾连忙转移了视线,语气有些局促:“啊?那,没事就行。”

江白跖没有回答她。

等到她回过神望去,原来江白跖是又睡了过去,面色祥和。

白禾又探了他的脉象,平稳下来,应该是没有大碍了。

拂晓。

江白跖扶着脑袋,醒了过来,坐起身,伸了伸懒腰。转过头,发现白禾正偷偷地打量着他。

“怎么了?”江白跖疑惑地问,随后打了个呵欠,茫然地望着白禾。

这才是我认识的江白跖嘛。白禾松了口气,“你昨天晚上怎么了?”

江白跖捂着脑袋,“不知道。我好像做了个梦,但是我不知道梦到了什么。好像想起一些东西,又好像一点也没想起来。”

“好吧。”白禾不打算告诉江白跖昨晚发生的事情,取出包袱扔过来一个水袋还有些馒头,“吃点东西吧,完了咱们上路。”

“上路?怎么听你说这词总感觉是去要送死。”江白跖咧了咧嘴。

可不就是送死么。寻找神君遗宝本就是九死一生的事情,更何况这里还变成了僵尸肆虐的地方。白禾笑了笑,没有说话。

江白跖吃过,两人便往绿水镇的方向走去。

镇外的林子往年常有人寻柴薪,所以还算宽敞。每隔不远,都有三三两两的普通僵尸漫无目的地晃荡着。

“小心。”白禾喝道。

江白跖身侧的草丛里扑来一只青面獠牙的僵尸。

嗤得一声,江白跖出剑划开了那僵尸的咽喉,乌黑的血液溅了出来。正要收剑,只见那僵尸只顿了顿身子,又悍然冲来。

江白跖微微皱眉,一脸砍下那僵尸的头颅。

哪知那僵尸即使头栽到了地上,也仍然知晓江白跖的位置,又径直朝江白跖扑过去。

这不是开挂嘛。

江白跖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凭他的力量并不能将那僵尸拦腰斩断,或者是砍掉双腿。但若是一剑刺去,就会跟那僵尸撞个满怀。

这时,一根银针唰得射中那僵尸,它顿时止住身子,像是被按了暂停键。身上的乌青霎时间退散的毫无踪迹,成了普通的肉白色。脸上的狠厉之色也消失不见,神色木然,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这些僵尸行动全靠身上那团尸气,尸气不散,凡物杀不了它。”白禾解释道,方才那枚银针就是她射出的。

“话说你有这身手,又是仙门弟子,先前为什么秋忆还找我一个跛子一起进绿水镇?”江白跖道。

“秋忆不知道我的实力。而且,我让她再找名男子同行,的确是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

“我要你陪我去个地方,作为回报,我会帮你拿到尸核。”

“你即便不帮我拿到尸核,我也会帮你的。”江白跖拍了下胸口放着的令牌。

白禾知道他指的是什么。“我要你陪我去的地方,可是刀山火海。”

“哈哈。”江白跖笑了笑。“刀山火海算什么。最多不过是个死。”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竟不将生死放在眼中了。

“愚蠢。”

两人走到中午,却没有发现一只尸王。

“难不成咱们真得进城?”江白跖喘气道。

“不着急。城里情况尚不明确。我也不敢保证能活着回来。”白禾道。

“要不咱们先去你要去的地方。路上能遇到也好,遇不到的话,你办完了事,我就一个人进城看看。”

白禾望了他一眼,看不出在想什么。“跟着我。”

绿水镇的后山有片断崖,深不见底。当地人认为那里连接了冥府与人间。无数年来,总有些不怕死的人,想下去一探究竟,却没有一个人回来过。

而江白跖两人如今就在这断崖边。

“你确定要去这下面?”江白跖望向身下那片白茫茫的深渊,咽了口唾沫。

“你不是刀山火海都不怕么?”白禾道。

“刀山火海我好歹还知道是什么。这下面雾蒙蒙得啥都看不清,你不瘆得慌么?”

“也是。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我既然答应你了,就不会食言。”江白跖虽然确实有点怂了,却不是贪生怕死之人,“不过我们怎么下去?你们修仙的应该会飞吧?”

白禾摇头道:“神君故地乃是圣墟,哪怕是真仙来了,到这里也无法御空而行。”

“这里就是那个神君待过的地方?”

“嗯。我族内禁地的一本残卷里是写的。大概是真的吧。”白禾道。

“大概?”

“嗯。但这是我唯一的机会。”

“什么机会?”

白禾望了江白跖一眼,随后转过头去,没有回答。

“话说你家在哪啊?”

“我没有家。”

“可是你刚说的家族。”

“我说了,我没有家。别问了。”白禾道。

白禾没有撒谎,她确实没有家,自从她被抽取天脉,扔到苍域自生自灭时,她就没有家了。

没有天脉,她就永远无法凝结金丹,更无法重回元域,了解那一切的真相。她唯一能求助的,就是这帝天界的主人,她先祖的师傅,天道神君。而神君二十万年前就离开了天道阁,无人知其行踪。

通过神君遗宝联系到神君的办法,只是白禾的猜测。但这确实是唯一的办法了。

“跟我来。”白禾道,随后她走到崖边突出的一个圆形草坪中间,念道:

路迢迢兮天遮眼,桃夭夭兮不见。

漫天红雨繁华处,却道天柜灼灼。

九凤来兮,九凤来兮。

乘之椿萱,还于高堂。

一字一句如同九天惊雷响彻江白跖的脑海。等到白禾望向他时,他早已泪流满面。这缓缓下落的圆台,也没能惊动他心绪半分。

“你怎么了?”白禾问。

“我不知道。”江白跖喃喃道。不知为何,听到这些句子,没来由的愁绪好似凝成了座山峰,压向他的心海。瞬间大浪滔天,他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你能听懂这句子?”

“一半吧。写诗人当时所想,后来人永远只能揣测。”江白跖一个后世文学院的学生,看懂些诗文是没有什么大问题的。

“那你讲讲呗?”白禾来了兴致,“这可是神君写的呢。”

“天路遮眼,神君看不到身边的夭夭桃花。在漫天桃花落下的繁华处,灼灼其华的本应当是那桃花红雨,他却说北极天柜是灼灼的。这后两句,是说北极天柜的九凤来了,还带回了他的爹娘。”

“据我所知,神君从小就是孤儿。虽然没找到红颜知己,但是神君的父母回来了。这可是大好事啊。你哭什么?”

“我不知道。不过他爹娘回来不回来,本就是与我无关的事情。”江白跖道,“emmmm可能我是他无数年后的知己吧。既然我听着感到伤心,说不定这后两句完全是他的想象,或者期望。他爹娘其实没回来。”

白禾啐了一口,道:“还知己呢,你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了。虽然你或许是有天生剑心,但要跟神君扯到一起,那就是不自量力。”白禾道,“还有,神君的爹娘肯定回来了,你别总往坏处想。”

“哈哈哈。嗷嗷,知道了知道了。”江白跖笑着说。原来那什么神君还是这傻孩子的爱豆,看来哪里都有追星族啊。

白禾瞪着江白跖,好像真的生气了。

江白跖也不恼,比不上就是比不上,他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况且他从来都只是想做个小人物,活得自在一些就好。

这时,轰隆一声,圆台摇晃起来。

两人望去,原来是已经到下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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