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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色碳酸饮料在铝罐里晃动,藤松开攥着的拳头,摆了摆:“哟。”

切原几步跨了进来,皱眉:“准备干嘛?”

她顿觉气势短了一截:“呃,拿书包……”

“在想什么呀。”一之宫也进了来,手里正拎着藤的书包,“我们是搁着当摆设的?”

“对不起。”

“有什么好对不起的?”切原打断,“跑不动就别到处乱跑。”

“说的没错。”珠代一手点她的额头,笑得分外温柔和善,“乖乖呆着别乱动哟。”

藤恶寒。

趁着保健老师去接待其他人,藤掏出手机,正准备给树原打电话,却又停了住,抬头面对床前二人——如果给他们发现她一直在混“社会伦理与生物学研究会”……

他们倒没察觉到异样,一之宫看了看窗外:“你今天怎么回家?”

“我哥哥会来接我。”她说,把手机塞了回去,决定等他们走了再说。

“早上那个是你哥?”切原反应迅猛,一双眼睛瞪到圆。

“有什么问题吗?”

“啊?没、没有。”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他尴尬地放低了声音,“怎么长得一点都不像……”

“那叫基因突变。”藤迅速道。

旁边一直呈茫然状的一之宫忽然击掌:“是不是早上那个穿网球服的人?头发有点绿,脖子里戴着跟你一样的坠子?”

切原一愣,低头看向藤的脖子,果然有个方形坠子,串在皮圈上,很像某种家养宠物的身份识别证。

“就是那小子==+”

“哦……”一之宫摸着下巴上下打量她,“确实不怎么像。”

“所以说是基因突变。”她严肃道,“他突变了。”

此时此刻,被判定为基因突变的龙雅同学正位于北纬35度44分,东经140度50分,人口1200万的日本首都,东京市,私立山吹国中正门口。

180公分的身高,近乎完美的肌肉,还有随时随地被欠钱不还的表情,这样一个人在天真可爱的国中生群中毫无疑问的引人注目。余光瞟了见,龙雅从墙上提起身子,双手插兜等他过来。

也注意到他的存在,亚久津在跟前停步:“嘛事?”

“找个地方聊聊。”他点了点下巴。

亚久津皱起眉,却没多说,径自往前走。龙雅拉了拉网球包,跟了上去。

七拐八拐了十分钟,某个街头网球场进入视野。进去后亚久津把包往地上一摔,转身:“球拍拿来。”

“真是的。”龙雅叹气,“拍子带着又没多重。”

“少啰嗦。”

“OK。”他点头,“我今天不找你玩球。”

亚久津眯起眼,神色愈见可怖。

龙雅不为所动:“还记得昨天那傻B么?”

“嘛破烂玩意。”他不耐烦道。

“就半途冒出来护着贼的那个?”

“怎样?”

“那女人长什么样?”

“不知道!”

“是吗?”龙雅耸肩,“黑头发?”

“……”

“而且挺长?”

“……”

“眼睛是蓝色?”

“……”

“穿外套短裙?”

“……”

“脖子上戴个狗牌子?”

亚久津一把揪起他的衣领:“你到底想说什么!”

龙雅面不改色:“是或者不是。”

揪衣领的力道骤增:“是又怎么样!”

“这样。”他平静道,猝不及防间狠狠一拳正中亚久津的下巴。随便甩落的网球包磕上地面发出清脆撞击声,是拍柄间永无止境的战争,在狭小空间内尸横遍野。

“噗哩,赤也你怎么还不去球场,当心真田的神之右手哟。”

门被推开后便有仁王调笑的声音响起,里面的三人同时一怔,回头正看到丸井和仁王进来。前者二话不说直奔床前,后者明显是闲着无聊跟过来的,还没搞清楚状况,待看清青一块紫一块的藤后才收起了嬉皮笑脸:“……越前小学妹?”

丸井懒得理他,只顾盯着藤看:“好点没?”

余光瞟到一脸欲求不满的珠代,藤镇定心神:“好了很多。”

“真的?”

“真的。”

看上去并没有完全相信,但丸井还是松了口气:“真是的,伤这么重就该在家里休息嘛,明天别来上课了。”

藤忙反对:“真的没那么严重,在家里很无聊。”

丸井也反对:“你在保健室躺着就不无聊?”

“比在家里好。”她认真道。有正太控和一群小正太陪着玩,攻攻受受信手拈来,怎么会无聊,简直就是上上下下的享受。比如现在,智切,仁丸,4P——人生充满了太多的可能性,太多的可能性又赋予了我太多的生存意义TAT

“喂。”被无视的仁王插进来强调自身存在感,“这到底什么状况?越前你的脸怎么……”话没说完就注意到藤腿上的贴身迷彩服,声音卡在半途,“……这?……”

“……是意外。”藤抢先道,看着仁王,心里涌上股复杂的情绪,像乱做一团的关东煮,起起伏伏的不知是肉还是蔬菜,天空中有谁的口水在飞,是不是怨灵的眼泪。

据说,怨灵们的眼泪汇聚起来便成了人间的雨。那么那天一定有个盛大的祭祀,毕竟降下了那么多泪水。龙王爷在云上拿着蛇皮软管,龙头拧到了最大,不要钱似的拼命往下面喷洒。间或几道闪电划过,把远方的房顶映得雪亮。

“……就是这种下旋。”高中网球社活动室内嘈杂的人声中,藤连比带划,眼睛兴奋地发光,“而且非常精确,保证对手无论以何种方式回球都不得不上挑,再加上原本幸村学长施加的旋转,两相抵触衍生出了侧方向70到110度左右的合力,球就绝对不可能落在界内了。”

仁王皱着眉头,右手下意识比划,半天不得其解。

“这样讲吧。”藤在空中画图,试图锻炼某人的空间想象力,“控制对手击球方向的唯一方法是控制旋转,控制旋转的唯一机会在球脱拍之前。幸村学长在击球时用大陆式握拍,以甜点碰撞球面偏上的地方,击出的球就兼具了上旋的快速和下旋的低反弹。”

(※甜点:球拍上能反射70%球速的最佳击球点)

“嗯,理解。”仁王好学生状点头。

藤老师很满意:“面对这样的球,对手为了避免下网,多少都会有从球下方往上抽的步骤。”比出OK的手势,“到了这一步,幸村领域就算正式完成。因为幸村学长给出的下旋并不是完整下旋,它的方向没有那么正,而对方施加的上旋一定是完整上旋,不完整的下旋与完整的上旋相遇,旋转无法被抵消,反而会向两侧转移。”拉开双手距离,“结果就是,如果回球力道不够,就会下网,如果力道足够,就会出界。”

仁王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不说话。

藤有些紧张:“哪里不对吗?”

“不。”他慢慢道,“应该说是我听过的最靠谱的解释,不过……照这么说,先不谈需要的精确计算,这个技术对于控球力的要求恐怕到了要命的地步。”

“没错。”她应道,“还有那种不完整下旋,虽然看起来只是很轻微的旋转……”

“其实比普通下旋球的旋转力高上数倍。”仁王接口。

“估计有五到六倍。”藤赞同道,“所以其实比起控球力,幸村领域最高的门槛是臂力。”换作真田学长还能够理解,幸村学长那瘦弱的小胳膊到底是怎样承受下来的?

仁王点头,轻轻一笑,眼中却丝毫没有笑意:“居然有这种技术……他到底……”

藤沮丧地点头:“理论解释起来还好,但真想做到……”

“嗯,可以给七十分。”

这个声音响起的下一秒,讨论正酣的两人同时僵直了。

幸村从仁王背后绕了出来,嘴角含笑,一派悠然自得。站到跟前,他看着脸色青黄不接的藤,愈发和颜悦色:“不高兴么?那再加五分如何?”

“……”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吓到她了。”到底还是仁王天长地久练出了免疫力,很快恢复过来,调侃道。

“是吗?抱歉。”幸村微笑。

“……没事……”勉强召回了语言能力,藤低声道,心脏还在精力充沛地从事蛙跳运动。

仁王咳嗽一声,决定转移幸村的注意力:“你说七十分,意思是越前小学妹的解释不完全对?”

“嗯。”他应道,“大方向上没错,但是不完整。”

提到网球,藤立马就把求神拜佛的封建迷信思想扔去了外太空,流露出几分权威被质疑的不悦:“哪里不完整?”

幸村看着她,眉梢眼角盛着笑意,深浅无人知:“底线出界。”

她怔住。

——的确,凭借她的理论,可以解释幸村领域中占绝对多数的边线出界,却无法涉及剩下的底线出界。事实上,根据这个说法,对手的球完全不可能到达底线。

观察着她的表情,幸村仍是笑。旁边的仁王垂眼沉思半晌,开口:“那是为什么?”

“……想知道?”幸村歪了头。问的是他,视线却斜斜落在藤脸上。后者的脸涨得通红,嗫嚅大半天,终于还是以行动代替语言,重重点了头。

“嗯。”唇角弧度弯了几个曲折山行线,汇聚成为林间清溪上的光斑点点,柔软间锋芒毕露,如寒潭水引七星龙渊剑,“引发底线出界的原因……”

藤支楞起耳朵,全部神经一级戒备。

幸村微微躬身,直视她的眼睛,忽地收起所有锐气,化为一个温柔得滴水的笑容:“是秘密。”

……

囧!

囧!!

囧!!!

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是百年身,这简直堪称她人生中首屈一指的痛苦回忆,女神君以釜底抽薪之术,从地基下手将她的意志全面摧毁。简单一句话,杀伤力远超自家哥哥无数句冷嘲热讽,不战而屈人之兵,幸村精市君果得孙武大神真传也!

当然,上面这段是她后来才总结出来的感想,事发当时此人早已废墟一片,被石化风化最后沙漠化。即使现在回想起来,她也仿佛被几万个外旋发球狠狠击中,脑中翻江倒海,周身血流如注。

“越前小学妹?”仁王困惑地看着藤忽然变幻莫测的脸,试探道。

藤眨了眨眼,盯着这个引发她痛苦回忆的家伙,完全丧失了说话的欲望。

见她一脸呆滞,仁王慌了,忙伸了手晃过来,“喂?喂?还好吧?”丸井切原和一之宫也慢半拍地反应过来,急急围拢上来七嘴八舌地乱叫一通。难以消受植物人待遇,藤放弃了装死,有气无力地拍了拍床面:“你们社活时间要到了。”

“我不去了。”切原率先表决心。丸井一愣,跟着点了头。仁王也愣,诧异地看向他俩:“真田那里怎么交代?”

“请假。”切原飞快道。

“胡扯。”藤毫不犹豫道,“快去社活。”

“不行。”切原也毫不犹豫,“智也的打工请不了假,只有我能留下来。”

“喂喂。”丸井不满,“这儿还有个人呢。”

“抱歉。”一之宫歉意道,“实在没有办法请假。”

“我说。”仁王扶额头,“你们争论的焦点不该在这里吧?”

“没门。”藤咬牙,“快去社活!”

“不是。”丸井对仁王道,“你不知道她被揍成了什么样,这种时候不能留女孩子一个人。”

“被揍?”仁王吃惊,“为什么?”

“闭嘴。”藤怒,“都说了没问题,你们别堵这儿了,该打工的打工该打球的打球!”

“就是。”切原皱眉,“现在她动都动不了。反正我得呆在这儿,仁王前辈你帮我请个假。”

“没错。”丸井附和,“加我一个。”

“啊哈。”一之宫点头,“这样最好。”

“不对。”仁王摇头,“如果真伤得很重,你们留下来也没用,我把她带回家去算了。”

叽叽喳喳,叽叽喳喳,叽叽喳喳。

人说一个女人等于五百只鸭子,男人折个半也有二百五十只,四个男人加起来就是一千只的大型养鸭场。如是噪音下藤的忍耐力理所当然地濒临极限,她看着面前的四个二百五,太阳穴上青筋乱跳,跳着跳着就不小心破了记录。

深呼吸。

“我哥哥。”藤开口。

鸭子们安静下来,齐刷刷看她。

于是她继续:“马上就会来接我。”

鸭子们眨巴着水灵灵的小眼睛。

“他不太喜欢我跟男生交往。”

鸭子们可以理解地一起点头。

“一旦发现,家法处置。”

鸭子们露出同情的表情。

“所以。”她停了停,一字一字咬牙切齿而出,“我就不送你们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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