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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盏茶彻底凉透的功夫,坤宁宫里的请安盛会也到了该散场的时候。

皇后先行离去,紧接着就轮到了贵妃离开。

文茵细白指根撑着扶手起身,由着于嬷嬷给穿上月蓝色的翎羽斗篷,拢盖住她那清瘦纤弱的身子。

“嫔妾恭送贵妃娘娘。”

她路过之处,众妃嫔无论甘不甘愿,无不依礼盈盈下拜。

文茵轻微颔首,如来的时候一般,依旧拢着手炉于兔毛护套中,自她们中间施然缓步穿过。

殿外的宫人殷勤的撑开伞面拉上绸布,又有宫女嬷嬷围成人墙,不让贵妃娘娘受半点风雪的侵袭。

十二人抬的金顶銮轿轻晃着流苏,徐徐消失在众人眼中。

殿内的不少人没收了目光,依旧还在那长久的看着。

大皇子的生母娴妃起了身,二皇子的生母庄妃不甘示弱的抬步就走。错身的时候,庄妃的大宫女用胳膊肘挤兑了那扶着娴妃的宫女,娴妃一时不察,被带了个趔趄。

“呀,瞧你这该死奴婢,冒冒失失的,还不快给娴妃娘娘请罪。”

庄妃嗔怪的拍了下旁边大宫女的手背,那大宫女就一脸委屈的朝娴妃告罪。

娴妃是宫里有名的和善人,素来是息事宁人的态度,今个这事也不例外。

庄妃带着人得意洋洋的离开。

两人离开后,剩下的妃嫔三三两两打着眼神官司,各有计较。

娴妃回了景仁宫便沐浴更衣,换上她那身常穿的居士服,去内室给菩萨上香。

院子外的巴掌声一声接着一声,娴妃身边的大宫女跪在上冻的地面上,自扇着嘴巴。其他宫人噤若寒蝉。

这大宫女之所以挨了处分,概因不忿,多嘴埋怨了句,说那庄妃见了文贵妃就如猫儿见了鼠,乖的不成样子,真有本事就去文贵妃面前跳窜去。

长信宫,于嬷嬷正给贵妃娘娘添茶。

“真是跟唱大戏似的,每月都要来上那么两回,也不嫌腻。娘娘,我现在是有些想明白了,为何您当初会说,庸常的皇后会让您苦恼了。”于嬷嬷将茶端给她,叹道:“六宫之主,遇事时候选择隔岸观火,避之不及,太平时候却又不时作妖,整些让人贻笑大方的事,连我这粗堪的奴才在旁瞧着,都觉得心里不妥当。”

文茵指腹轻抚着茶杯薄胎,眼睫轻垂,让人看不出神色。

“所以在这宫里,她多半很难笑到最后。”

于嬷嬷当即想到了娴妃,因为他们家娘娘曾经就说到,这宫里,若真有能笑到最后的人,大概就是她了。

皇后到底还是看不明白,谁是不争不抢,谁是韬光养晦。

她心里当即泛起不忿及憎恶之情。不单是因娴妃这个人,更是因这个人的家世。

不愿多提此人,她就转移了话题,说起了长信宫里的事。说宫女们的是是非非,打打闹闹,说八卦,说趣事,说院子里的海棠树、梅园新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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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梅花,再说冬季那些觅食的鸟儿……

文茵端着茶听着,不曾打断,微微抬了眸神色复杂的看着她。

于嬷嬷突然就有些莫名的心悸。

其实她敏感的发现了,自打从坤宁宫回来后,娘娘就有些情绪不佳。她有过揣测,可始终拿不住是因为何事。

“嬷嬷。”

清婉的唤声让于嬷嬷猛地噤声,抬头屏息。

周围空气静了下来,良久,文茵偏过了脸。

“我想送你出宫。”

如一道巨雷,劈得于嬷嬷两目发昏。

“娘娘!”她的声音颤抖尖锐,“是出了什么事……”

文茵安抚似的抓过她的手,轻柔着声儿道:“隔墙有耳,莫高声。能出什么事,你也别多虑,只是想着嬷嬷也这么大岁数了,也合该出宫去颐养天年了。”

“娘娘,我是您奶嬷嬷,伺候您二十几年。”于嬷嬷反手握着她的,老目含着泪花,焦急恳切道:“旁人不了解您,我能不了解?有事的话您别一个人压在心头,不妨与我说道说道。即便我没法给您拿个好主意,却也能宽慰宽慰您。”

文茵劝道:“想到哪儿去了,好好的能有何事。嬷嬷,我是想着统共这辈子我是出不了这皇城的,所以就希望你能出去替我看看,外头的世界有何变化。我这里嬷嬷放心便是,左右入宫这么多年,在这里生活我也游刃有余……”

于嬷嬷就跪了下来。

“老奴这辈子无儿无女,无父无母,从遇见娘娘起,老奴这生注定了只为娘娘活着。娘娘在哪,老奴就在哪儿,娘娘要是赶老奴走,那就是逼老奴去死!”

她哽咽说着,膝行过去就用力给文茵磕起头来。

文茵哪里忍心,赶紧将她扶起。

见她不起,坚持等她亲口说个答案,文茵终是妥协。

“行了,不说了,我不说了,嬷嬷快起罢。”

于嬷嬷心里大松口气,这方劫后余生般由着对方的力道起了身。

她决不能走,她再清楚娘娘的性子不过,外柔内刚,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她守在这里,娘娘还会顾忌些,行事会给自身留一线生机,倘若她一旦离开,让娘娘没了掣肘,那将来娘娘会如何可怎么好说?

“娘娘,您为何会突然提及……”

于嬷嬷的话未说话,文茵就摇头止住了她的试探。

“可能是我多想了罢。”文茵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了句:“今个初几了?”

于嬷嬷一怔,愈发担忧的看着她。他噢了一声:“那不去旅游了。”

我没听懂,问他,他不解释,就不了了之了。

思绪被铃声打断,我才恍惚地意识到天已经亮了。我揉揉酸涩的眼,甚至想要逃避。如果重来一次我一定会时时刻刻关心小宇内心的想法,就算他不说我也要让他说,但根本不可能重来,我也无法忽略自己的过错,因为细想下去会发现,其实我们之间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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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细节都不对劲,只是我太忽略他了。

从某种角度说,我忽略的最根本原因不是不在乎小宇,而是我已经习惯了,习惯他的存在,习惯他的腻歪,习惯他的性格。我的忽略是一步步退让养成的习惯,是我想让他开心,其他都无所谓的溺爱,所以我意识不到那些细小的事件,因为我太爱他了,爱到任由他自己发展,只要看他不受委屈,就万事大吉,爱到不想让他受一点委屈,看不得他生气,难过,和痛苦。

就像哪怕他掐着我的脖子侵犯我,我也在后悔不该一时手快扇他一巴掌。

这是一种无奈到极致的无力。

是,或许我应该义正言辞地去批评他,指责他,呵斥他,告诉他不能这样,这是错的,有悖伦理的,甚至是变态的,但这能让他改正吗?他已经十七了,再有一岁就成人了,不是会任我摆布的小孩儿了。或许他会离我原来越远,但我不怕这个,我怕的是他那么执着偏执的一个性格,再直接回到之前的叛逆期,不好好上学,结jiāo一些社会上的人,被人哄,被人骗,把自己的前途毁了,一辈子都毁了。

小宇是有错,但这都怪他吗?我和我爸难道就没错吗?我们给他一个好的引导和教育了吗?

我疯狂捶chuáng,郁闷又绝望。

然后门就被敲响了。

很轻的两声,和昨晚一模一样。

我浑身一僵,知道敲门的是小宇。

救命救命救命,谁来救救我。

我深吸一口气,揉着眼,装作刚睡醒的样子开门,他穿着gān净整洁的校服,面无表情地看着我,我不敢和他对视,就装作打哈欠,口齿不清地问:“怎么了?”

他静默片刻,伸手将我的睡衣往里拉一下,我一顿,他的食指指尖划过我的锁骨,笑一声,语气很淡:“我说过,你的演技很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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