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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子画面无血色,摇摇头,想要说什么,却终究再撑不住了,身子一软,晕了过去。

“子画!”摩严咬了咬牙,都那么多年了,白子画永远都只会叫他这个做师兄的为他操心!

摩严迅速将他抱起向贪婪殿飞去,气得忍不住浑身发抖。从来都是这样,什么事都一个人扛。如今竟然为了一个丫头,毁了自己千年道行。他就算不为长留着想,也应该为大局着想,整个仙界以他为首,如今他仙力失去大半,妖魔还不趁机作乱。若要来抢夺妖神,有个闪失可如何是好!他何时竟也变得如此任性起来!

摩严心上满是怒火,白子画浑身的血更是分外刺目,招呼弟子进来替他换了衣裳,拿了些丹药过来。外伤虽容易愈合,可是任他再厉害,不躺个一年半载,连最基本的元气都没办法恢复。

他担心下面再出什么事,正要赶回去。笙箫默此时飞上贪婪殿,也是气息不稳。

“众仙那边已没有大问题。二师兄他怎样?”

六十四根销魂钉啊,就是平常白子画都不一定撑得住,更何况如今剧毒刚解,还身负重伤,法力根本就没有恢复,却竟然……

摩严面色凝重摇了摇头。

二人推开门进入房间,白子画却已不在榻上了。

牢门打开,锁掉在地上。白子画步伐有些不稳地走了进去。

花千骨躺在角落里的稻草堆上,奄奄一息,昏迷不醒,押她来的弟子定是很不忍心,实在看不过去,违背命令替她上了些止血的药。

白子画无法解释心里面是什么感觉,枉他堂堂一介上仙,却连护自己徒弟周全的能力都没有,突然觉得有些可笑起来。

走到她跟前,替她细细检查了一下伤势,果然所有斩断的筋脉已经开始慢慢愈合了。她现在丝毫内力都没有,连凡人都不如,若是旁人见了,定会觉得奇怪吧。

虽然白子画将这些年传授她的功力都废掉了,但是妖神之力却仍封印在她体内,况且她是神之身,不可能这么轻易就死的。虽然他明知道这点,但举起剑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手抖,这是他那么多年一点点看着长大的徒儿啊。

白子画伸手摸了摸她的头,见她在昏迷中依旧紧紧地握着那两个铃铛。

错了就是错了,不论理由是什么。小骨,我知道你心头很不甘,要怨,就全怨为师吧……

花千骨迷迷糊糊中感觉有谁在摆弄着自己的身体,一层冰凉冰凉的东西在身上被缓慢而温柔地涂抹着,顿时疼痛与灼热去了大半。然后便是滚滚而来的内力,温暖着她的五脏六腑。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望着眼前的一团白影,却始终看不真切。

师父?是师父么?

她的身子在他的掌下微微颤抖着,缩成小小的一团。

白子画以为她冻着了,忙帮她把衣服穿好,轻轻搂在了怀里,仿佛抱着个瓷娃娃一般温柔小心。

那消不掉的一百零一道伤口,狠狠地刺痛着他的眼睛。他刚刚怎么就下得了手?

笙箫默将剑放在他面前桌上。

白子画闭目看也不看一眼,本已虚弱到极致,为花千骨疗伤又损耗了太多内力,整张脸都白得叫人心惊。

“你的剑。”笙箫默心疼他为了花千骨挨了那剩下的六十四钉,却又有些开心他会那么做。在一起那么多年,他最清楚白子画的为人,远不是他在人前所表现出来的那样冷漠无情,他总是以他所自认为对的方式温柔保护着身边他关心爱护的人,就如同小时候保护他一样,受再多的苦都不吭一声。

“扔了。”白子画依旧安静地打坐,并未睁眼。

“这是师父传给你的,就算做了掌门之后,也总佩带在身上,你一直都很喜欢,不是么?”

“这世上没什么是我喜欢的,顺其自然罢了,何况废剑一把,要来何用?”

“你既然赠给千骨了,就是她的东西,怎能由你说扔就扔。”

白子画不说话了。

笙箫默轻叹一口气:“我知道你是故意如此伤她,但要知道她未必就会恨你或者明白你的苦心。”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出去吧,我要休息了。”

笙箫默无奈摇头:“你错就错在太聪明了,何苦什么都知道?”

笙箫默关门出去,徒留如今已光芒全无、灵性尽失、废铁一样的断念剑横躺在桌子上。白子画睁眼静静看了几秒,一些影像在脑中重复闪过,他轻叹一声,再次闭上了眼睛。

历经几番大战,众人皆疲惫不堪。银月初上,夜色再次笼罩大地。只是长留山仍不平静,轻水等人执意要看望花千骨却不能,云隐几次求见白子画又未果。白子画皆以身体不适为由回绝,只是让人传话给他,只要一日花千骨未被逐出师门,她便还是长留弟子,应受长留监管,休想将她带回茅山。

更深,摩严门前悄然无声地站了一人,低沉着声音道:“师祖,弟子霓漫天求见。”

摩严黑暗中睁开眼,犹如琥珀发出金光,十分骇人。

“这么晚了,有什么事?”

“要紧事想要即刻禀告师祖。”霓漫天壮着胆子说,心底对这严厉的世尊还是有几分敬畏和害怕的。

“进来吧。”摩严指一弹,掌上了灯。

霓漫天推门而入,恭谨地跪拜下去:“对不起,这么晚还打扰师祖休息。”

“有什么事快说。”

“敢问师祖,小师叔之事今后要如何处置?”

“你是说花千骨?”

“正是。”

“哼,该如何处置还轮不到我做主,那是人家的徒弟,有人插手,他可是不高兴得很呢!”摩严为这事正在气头上。

霓漫天嘴角微微露出笑意:“师祖息怒,尊上他一向待人慈悲为怀,何况是自己一手教出来的徒弟,难舍之情难免。”

摩严一听更是火冒三丈,厉声斥责:“他再慈悲也用不着拿自己的半条命去换那丫头的命!现在弄成这个样子!”

免了那丫头的罪也便罢了,偏偏还逞强非要替她受了那么多根销魂钉。自身都难保了,还硬撑着去给那丫头疗伤!

霓漫天心下一黯,转念想,上诛仙柱的若是自己,落十一怕只是冷着脸不闻不问吧。一时间,心头更恨。她花千骨何德何能,凭什么落十一,还有全天下的人都对她那么好,为了她连命也不要。本以为这一次,花千骨总算可以从她眼前彻底消失了,再也没人来和她争、和她比,却又被尊上救下,依旧留在长留山。

“这事,就这样结束了么?”

“不然还想怎样!”摩严心头有气,白子画若是主意已定,天下没任何人劝得回。

“弟子……弟子有一事禀报,但是不知该不该说,也不知如何说。”

“你尽管说好了,别吞吞吐吐的,没人会责罚你。”

霓漫天低头露出诡异一笑:“此事关系重大,请师祖跟我来。”

摩严和她二人下了贪婪殿,直接到了天牢之中,往最底层走去。

因为天牢主要靠法术守护,所以基本上没有守卫,最底层因为关押花千骨才又加派了两名弟子。

“参见世尊!”两名弟子见他深夜到来,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摩严看向霓漫天,她想让他来见花千骨?

霓漫天点点头:“我们要进去,开门。”

两名弟子又跪又拜,涨得两脸通红,为难道:“尊上有命,任何人都不准进去探望。”

摩严眯起眼睛:“连我也不行?”

两个弟子哭丧着脸:“特别是世尊,尊上特意交代过,世尊若来立刻通知他。”

摩严一听,大怒,他越来越过分了。就在这时,霓漫天扬手,飞快两下便把两名弟子打晕了,从他们身上掏出钥匙打开了牢门。

“师祖请。”霓漫天恭敬地弯下腰,摩严凝眉看了她一眼不说话,拂袖继续往下层走去。

二人进入关押花千骨的牢中,四面封闭,暗无天日。花千骨伤得太重,躺在角落里,依旧昏迷不醒。

摩严俯视她周身,不由得心头一惊,她半点仙力都没有了,比凡人都不如,可是断掉的筋脉居然还可以重新开始愈合,骨肉也在再生之中。白子画到底又耗了多少内力为她治疗,又拿了多少灵丹妙药给她吃?这孽徒,就真的叫他这么上心?心头不由得又是一阵火起。

霓漫天一看也愣了愣,没想到经如此大劫,她居然还能逢凶化吉!不甘和恼怒更使她坚定了决心。

“你想和我说什么?就是关于这孽徒的事么?”

霓漫天点了点头,心下一狠。施了咒术不让我说又怎样,我自有办法让人知道。她突然从怀里取出了一个银瓶,打开了呈到摩严面前。

“师祖请看,这是绝情池的水,没有和其他水混合稀释过,是弟子亲自到绝情殿上古神兽的雕塑口中接来的。”

摩严斜她一眼,她心下微微一虚,的确,她趁着绝情殿无人之时偷偷溜了上去,不过已顾不得那么多了。

“那又如何?”摩严此时懒得追究。

却见霓漫天走了两步到花千骨跟前。花千骨迷蒙中感觉到有人向自己靠近,还不知大祸已临头,挣扎着想要睁开眼睛……师父?是师父么?

霓漫天顿了顿,嘴角扬起一丝残酷的冷笑。银瓶一倾,整整一瓶绝情池的水便往她脸上和身上倒了下去。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在牢房里久久回荡着,伴随着仿佛硫酸一类腐蚀性液体侵蚀皮肤时发出的“嗞嗞”声,就好像把肉放在烧红的铁板上烙,叫人听得心惊胆战。

霓漫天也吓到了,不敢想象她对绝情池水的反应竟会大到这种程度,银瓶从手中啪的掉落在地上,惊恐万分地退了几步。

摩严也愣住了,立马反应过来,施法牢牢将周围封锁屏蔽起来,否则若是不小心被白子画或是他人观微探到了……

就在几乎同时,白子画、东方彧卿他们同时感觉到了异样和不祥,睁开了眼睛。一眨眼,却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花千骨从迷糊的睡梦中惊醒过来,疼得在地上胡乱翻滚,可是她几乎连抬起手来捂住脸的动作都做不了。

疼啊,好疼,比销魂钉钉入她身体更加疼痛万倍。整个皮肤连同血肉都仿佛被剐烂了一般,和绝情水发生剧烈的反应,如同□□一样吐着大个大个恶心翻腾的气泡,然后继续往更深处腐蚀,脖子上淋得较严重之处,锁骨都暴露在外,皮肉全部烂掉。

她痛得惨叫连连,在地上左右翻滚,身子缩成一团,不断抽搐颤抖,那恐怖的场面连摩严都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

情念竟然深到如此地步了么?还好只是泼了些绝情池水上去,若是扔进三生池里,怕是腐蚀到骨头都不剩一点渣了。

花千骨痛得几度昏过去,又几度被痛醒。光是身体便也罢了,还有心也是犹如被千刀万剐一般。她知道这是绝情池的水,她太清楚这种感觉了!若不是一日在绝情殿与糖宝戏耍之时她无意中被溅了两滴,疼得她要命,懵懵懂懂的她也不会刹那惊觉原来自己对师父有的不仅仅是师徒之情。

从那以后,她忌惮绝情池水如同鬼怪,半点都不敢碰。只是三生池水腐蚀的伤痕,永远都没办法褪去。和一般的伤疤颜色不同,绝情池水是鲜艳的红色,贪婪池水是青色,销魂池水是紫色。她从来都将自己臂上溅的那两滴绝情池水留下的红色伤痕藏得好好的,生怕被人发现。

可是如今,谁?谁又在她身上泼了绝情池的水?

身体和心的那种锥心刻骨的疼痛,她一辈子都忘不掉,可是此刻大脑却无比清晰,每根神经都在争先恐后地传达着这种绝望与疼痛。

她身边有两个人,到底是谁?她努力想要睁开眼睛,可是整张脸都已经在绝情池水的腐蚀下烂掉,再看不出五官。眼睛虽然闭着,依旧有液体微微渗入,侵蚀着她的眼膜。

疼……只有疼……

她蜷缩成一团,呜呜低咽起来,犹如鬼哭,霓漫天和摩严皆是汗毛竖立。

“师父、师父……”她每叫他一声,每想他一分,就更多一分疼痛。颤抖而显得分外凄厉诡异的哭声让摩严也退了两步。

她竟然?

摩严望向霓漫天,霓漫天面色苍白,惶恐不安地点了点头。

摩严长叹一声,再看不下去如此惨状,推门走了出去,站定慢慢平复心神。

那孽徒竟然爱上了子画?竟然爱上了自己的师父?

霓漫天也摇摇晃晃地推门出来,再也受不住,蹲在一旁干呕起来。她也害怕绝情池水,碰到也会疼痛,可是却没想到花千骨被严重腐蚀成这个样子,又残酷又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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