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为贺武这赛季的表现尽心尽力，固然是由于一个职业选手的素质，同时也是回报贺武为顾明悦的投入，而并不是对这支队伍有留恋。她一直是个很坚定的人，志向明确。其实也不是没有动摇过，人心非铁石，然而每次她一有软化，秦昭跟武帅就联手打灭她这种念头。

“打比赛不是为了好看，”顾明悦尽力平缓声线，还微微笑着，“这场擂台赛我不敢保证，但我愿意上，只是为了士气。最后还是请队长决断吧。”

下一场，客场微草。

微草六七赛季补上的新人现在成为了主力，但毕竟欠缺火候，王杰希守擂守到现在，雷打不动，也从没丢过这两分。和之前打嘉世不同，微草已经对她有了防备，最重要的一点，王杰希不是孙翔。此外，擂台赛的前两位也不可能尽是短板，顾明悦满血对上王杰希都没有把握，何况很可能在前面遭遇消耗。

擂台赛在赢面不大的情况下，还孤注一掷地赌上去，只能说目的是气势了。她会上，是为了另外的价值，拼搏在赛场上，必须清楚自己的目的。

秦昭会想让她守擂，显然是因为她之前的表现给了粉丝很大的鼓舞，无可厚非，但她必须要提醒秦经理，这一场大概不是好不好看的问题。

最后顾明悦还是预定为擂台赛第三位次出场了，她建议武帅上单人赛，因为再采取对嘉世的战术是不合理的，单人赛他们能争分一定要争。

跟秦经理讲不通，明明只是来传递老板的意思，最近贺武粉丝猛增，热情高涨，所以老板指示让顾明悦一定要守擂，结果秦经理来听到顾明悦的意思似是反对之后，硬是留下来听他们开完了整个分析会。秦经理还反复叮嘱她，你不要想着你会离开，就不尽力打，你现在的每场表现还是会给你找下个东家加分的。

顾明悦只能告诉自己别生气，秦经理不是想侮辱自己，尽管确实小看她作为一个职业选手的操守。

武帅夹在中间，眉头一直紧皱着。从前他也是这种衔接人，但贺武队伍里没有可以和他一争的人，六赛季时江波涛是此前唯一一个取得和他同等话语权的，但江波涛不像顾明悦这样，在赛场上有太强的进攻性，而且展现了不菲的商业价值，所以老板经理都没有过多插手队内事务。那时，是贺武一个融洽的上升期，然而江波涛很快就被轮回挖走，只待了半个赛季。

这么想来，顾明悦确实不适合留在贺武。武帅疲惫地闭上眼睛，至少不是一个她能做主的队伍。

按顾明悦的意思，她上单人赛会万无一失，而擂台赛干脆用以锻炼队员，武帅守擂，也不至于会影响士气，毕竟是贺武一直信赖的队长。还有一个原因，团队赛恐怕是场硬仗，顾明悦自认年纪轻经验浅，怕王杰希在擂台上和她打消耗战，那她到底是中计还是不中？全力去打了，怕团队赛出问题，本来就是要极限状态才可能赢下的一场战斗，任何不稳定都可能导致失利。有所保留，那她上擂台赛做什么？

无论如何，时间到了，客场对微草的艰难战斗还是打响了。

单人赛只有武帅拿下一分，到擂台赛，王杰希上场时，流霜还剩68%的血。

这里可是微草的主场，狂热的粉丝把整个场馆染成了苍翠之色，客队粉丝孤零零地待在单独划分的一块场地里。当然这些都和顾明悦没什么关系，外面山呼海啸王杰希的名字，她又听不见。

深深呼吸着，沉静心绪，直到王不留行登场，比赛开始。

王杰希这种级别的大神，又是成熟稳重的战队队长，曾经作用在孙翔身上的小把戏没意思了。而且顾明悦没有猜错，王杰希确实玩起了消耗战，魔道学者迅捷的飞行路线，丝毫不亚于神枪手绚烂火花的繁复技能从天而降，不急着击杀她，却把她往极限上逼。

她刚刚对战梁方时，用的是快打，此刻面对想逼她更快的王杰希，有意识地想慢下来，然而节奏到底在谁手里，却是一番凶狠的争斗。

顾明悦意识到，她还没有给自己的手速找到一个阀门，一旦战术意图达不到，她自然而然地就会用操作去追，去弥补。这本来没有错，是临场的随机应变，但她还没有找到一个很好的平衡。她已经在赛场上出现了一个多月了，王杰希也亲自试探过，明显已经看穿了她的弱点。更何况，微草队伍里有一个七赛季出道的选手刘小别，号称“手速达人”，王杰希对付这种类型的小孩儿，再熟练不过。

在现场紧张气氛蔓延的同时，微草席里，有人嘟囔：“怎么队长看起来好像还吃亏似的？”

邓复升愣了愣，然后摇头，揣测道：“队长在挑高那个姑娘的手速吧，毕竟过会儿团队赛她是主力兼指挥，现在先行扰乱她的节奏。”

刘小别默默地看着场上不发言，他是经常被王杰希教做人的一个，对手速控制问题有充分的发言权。他本来觉得队长这样看重一个新人，不惜在擂台赛上发力压制她，是小题大做了，但现在他隐隐有种感觉……顾明悦看破了队长的意图，她在突破控制的同时，也在反制敌人。

这太大胆了，也有点难以想象，初出茅庐的新人选手，怎么会有如此老辣的目光，和如此霸道的果决。

办得到吗？

顾明悦想起在竞技场相遇时，叶修说，你胆大心细但有点不是地方，多打两年积累经验会好。

她该胆大的地方过于谨慎，该细致的地方却常常依靠现有条件去孤注一掷，而所谓经验的欠缺，就是在面对顶尖水准的对手时，看不破，被对方带进了圈套，最后一刻才察觉。逐烟霞的技能树，王不留行的飞行轨迹，亦如她之前挑衅孙翔，先缓后急，本质上是同一个问题，于无形之中影响对手。

她好像参悟到了什么，而现在仍然是在网中挣扎，突破，反制王杰希，然而并不能完成，还差一点，差经验，差不经思索的条件反射，她着意太显，雕琢过重。

顾明悦不知道的是，在此同时，千里之外的一座城市里，有人在网上看着直播，给了她一句很高的评价。

“我们有可能把这个选手挖来吗？”陈果瞪大了眼睛。

她看不出来好赖，只是觉得顾明悦能和王杰希打成这样，那就很不错了。又听叶修这么表扬顾明悦，顿时跃跃欲试，她是认真地要成立个战队的，现在网游里公会是建起来了，但真正说到战队成员……还没确定，陈果都想自己撸袖子上，算一个凑数的。

叶修笑道：“你想什么呢？这么好一个苗子，去哪儿不会发光发热，我们有什么条件能把人家吸引过来？”

陈果泄气，一边念叨着这可怎么办啊，一边又在数兴欣战队现在到底有多少可能的成员。

擂台赛贺武最终告负，顾明悦出了比赛席，镜头给了张特写，小姑娘精致的眉目温和恬淡，透着股从容劲儿。

叶修想关注她的手。最近一个月贺武成绩不错，而那是用顾明悦维持高水平的发挥换来的，擂台常常一打二，团队也要挑大梁，几乎所有缺陷都得靠她来弥补。她年轻劲头足，短时间内还看不出伤害，但这绝不是正途，再位于鼎盛时期的职业选手也不敢这么拼命，除非他只想打那么两三年，绚烂而出，退场还是璀璨，短暂如烟花。

叶修最知道不过，一人之力对于团队来说可以很重要，事实上又有多么无足轻重。

即使是被戏称一个人拖着雷霆进季后赛的肖时钦，兢兢业业劳心劳力，最终靠的也是团队，不是个人孤勇。但没有办法，贺武是抓到宝了，联盟的中小战队生存情况就是这样，另一个例子是临海，赵杨最近两年实在扛不住了，战队成绩正在慢慢往下滑。

顾明悦自己也没个轻重。

叶修切回游戏里玩了一会儿，直到团队赛开始，看到贺武队伍里那个神枪手，在心里叹了一声。

W市雷霆俱乐部的办公大楼里，也有人在看今晚电视转播的比赛。

雷霆的老板看的不是自家战队的现场，而是在看电视上选择转播的，上届冠军微草对阵拥有风头正劲新人的贺武。

“把握大吗？”老板问旁边同他一起看比赛的经理。

“目前比较有竞争力的只有虚空和烟雨，”经理说，“不然就是一些小战队，直接求购主帅的。但是我看贺武还想留人，一直在打太极。您下定决心了吗？”

“不是我下定决心了，”他慢慢地说，“是肖队决心要走。暑期转会，咱们总得给队伍的未来一个交代吧。我看顾明悦很合适，就是不知道谈不谈得拢。”

“那……我们现在直接和贺武接洽？”

“先等等，和嘉世不也还没定吗？”老板沉吟片刻，“我们先要有准备，有底气去打动人家啊。”

人往高处走，雷霆没有过分阻挠肖时钦个人意愿的意思，动以情晓以理都试过了，肖时钦愿意走，嘉世愿意求，他们也实在不愿意做一个小气鬼，和这四年多以来辛勤带队的肖时钦为难，甚至表示愿意让他连同王牌账号生灵灭一起带走。

但是雷霆能取得现在的成绩，完全是因为肖时钦，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他一走，雷霆没了主心骨，很可能就垮了。双方就转会费的问题还没有达成一致意见，互相扯皮，这是商人的事，但肖队夹在中间觉得挺为难的，和嘉世方面定下常规赛结束之后正式洽谈的约定，反正离夏季转会窗还早。

现在雷霆内部还没有公布消息，其他队员毫不知情，有时候老板自己都有种错觉，自家队长不会离开。然而那只是错觉，最近两家战队没有实质性的对话了，私底下谁也不会忘记，最近嘉世的经理崔立提出了一个交换转会的方案，让嘉世的两三个选手，包括副队长刘皓，转到雷霆，不至于让战队一下子跌落。双方还没有继续会谈，圈子里就崛起了一个新人。

不光是普通的强力新人，而颇有主将风采，已经引起了很多人的惊叹。如果只是实力出色，恐怕各豪门战队都竞相抛出橄榄枝了，但这池中金鳞的姿态，恐怕要让很多战队再加思考。

雷霆似乎是恰好撞上了这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