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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生什么事了吗?”幸村站在门外关心道。

“你先进来吧。”没有立马回答他的问题,栗原只说了这么一句。

跨过门槛,塑料袋包裹着的物品散落了一地。

沿着痕迹前行,待看清屏风后的情形时,幸村听见渡边倒吸了一口凉气。

色彩妍丽的画作有半边被污水浸没,鲜艳的颜色沾染上斑斑点点的脏污,本该是一副完整的景色如今却生生被破坏。

看到美好的事物遭到破坏,幸村的心头浮现淡淡的遗憾。

“这是怎么一回事?”他问道。

“我们不过是出去了一趟,回来就这样了。”栗原脸上一派茫然之色。

渡过了一开始的惊愕,千叶理惠恢复了平静,她走上前收拾残局,“也许是阿姨过来打扫的时候不小心碰倒的。”

“不可能。”栗原否定道,她渐渐明白过来。

“我们没有在的时候,阿姨不会擅自过来打扫。”

“画之前是被固定在画架上的,轻易不会掉下来,况且我们的房门还被打开了,这一看就是有人故意为之。”

“可是谁会这样做呢?”长崎迷惑不解。

“谁会无缘无故做这种事呢?”栗原像是在重复他的话。

“无缘无故...”她喃喃道,“不,不是无缘无故,肯定是相关之人。”

“说不定就是我们当中的人。”想通了什么似的,栗原的语气肯定了起来。

“事情还没弄清楚之前,先别急着下定论。”幸村不太赞同她的话语。

“还要怎样清楚,大抵不过是那么几个人,全都叫出来问问不就知道了。”愤愤地丢下这句话后,栗原带头走出了房门。

并没有立刻跟上去,幸村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个房间。

除了地上那一片狼藉以外,其他地方毫无异常:青绿色的榻榻米,绘有水墨图案的屏风,阳台上大开的窗户,被风吹动的半拉着的窗帘。

“窗户就不用关了,让房里通通气好了。”

被少女的声音吸引了注意,幸村回过神来。

长崎和树闻言停下了迈向阳台的脚步,“啊,好。”他笑了笑,手无措地收了回来。

“我们也下去吧。”千叶理惠的这句话是对着他们两个人说的。

幸村只好跟着走了出去,离开之前,他最后再回头看了一眼房间。

到了一楼的大厅,才发现有好几个社员都聚在那里。

“到底有什么事这么着急地喊我们?”说话的渡边满脸困倦,蓬松的黑发散乱,像是刚被叫醒。

站在他旁边的绪方千景也是一头雾水。

栗原直直地盯着他们,一字一句道“理惠的画被人毁了。”

“什么?”渡边睁大了眼睛,原先的散漫完全消失。

“是谁干的?”他又抛出了一个问句。

“就是因为不知道是谁干的,所以才把你们叫出来。”一时看不出个所以然来,栗原只得吐出实情。

“把我们叫出来有什么用?”渡边还是搞不清楚状况。

“你觉得做这件事的人在我们当中。”绪方这句话用的是肯定句。

“你在怀疑我?”弄明白栗原的意思,渡边声音都高了几个度。

“我一直都在房间里睡觉,这件事跟我没关系。”

“千叶你要相信我。”渡边转向理惠,急忙撇清自己。

“你先别那么激动。”看到渡边着急的样子,栗原反倒冷静下来。

“我没有说你就是毁画的那个人。”她解释道。

“只不过现在我们每一个人都有这个嫌疑。”

“你先把事情经过叙述一遍。”绪方向她要求道。

“还是等人来齐了再一起说。”

“你们看到宫沢和驹田了吗?”栗原问他们。

她话音刚落,就有一道声音接过“这是怎么了,大家为什么都聚在这里?”驹田从大厅正门走了进来。

“你去哪了?”

“我出去走了走。”驹田被栗原问得有些紧张。

“有什么关系吗?”

栗原向她扔出了个炸/弹,“理惠的画被人恶意毁坏。”

“诶?”被栗原的话吓到,驹田脸色发白。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太可怕了。”她的声音微微颤抖。

“别太担心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不忍看驹田惴惴不安的样子,理惠柔声安慰她。

后悔自己说地太过直接,栗原补救道“现在已经没事了,把你们聚在这里不过是想了解下当时的情况。”

“这样啊。”驹田的脸色恢复了正常。

“因为作品一直没什么进展,下午的时候我就打算出去走走想找找灵感。”

“实在不好意思,我对这边的情况不大了解,没法给你提供有用的信息。”

“这件事和你根本没关系,你不用自责。”栗原对她放缓了语气。

“恩。”

“我回来的时候刚好看到保子阿姨在打理庭院,也许可以去问问她有没有看到什么可疑人物。”

保子阿姨是旅馆的管理人,她同丈夫共同经营这个小旅馆已经有二三十年的历史,平常旅馆内外事物都由她一手打理。

“那件事可以等下再说。”栗原看着从楼上缓缓走下来的人影。

“现下人总算是到齐了。”

从二楼走下来的宫沢亚希子一如既往的气场十足,可要是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她表情有细微的僵硬。

等她下来后,栗原才开口,“各位,既然大家都在场,请容许我先说明事情经过。”

“今天下午三点左右,我和理惠离开了旅馆的房间去镇上采购,离开之前房门紧闭,一切正常。”

“可就在不久之前,我们刚回到旅馆时却发现房门被打开,理惠刚完成不久的画作被人为毁坏,除此之外,其他东西都安然无恙。”

栗原停顿了一会才继续说道“马上就是这次暑期学习的考评了,却在这个节骨眼上发生了这种事。”

“我也不想随意揣测他人。”

“但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做出这种事,破坏理惠画的人有很大可能就在我们中间。”

“有人想站出来坦白这件事吗?”

一时间没有人说话,风雨欲来,无形的压力盘旋在大厅的上空。

宫沢的右手紧握成拳,保养极好的指甲狠狠扣着掌心。

时间过得无比漫长,终于,栗原打破了沉默,“既然没有的话,那么为了撇清嫌疑,就请大家分别说明在三点左右到刚才为止的这段时间身在何处,又做了些什么。”

“昨天没休息好,我今日午饭后就一直在房里睡觉,刚刚才被吵醒。”

“这件事真的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我是再清白不过的了。”渡边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开口,一股脑地将自己的行程吐露。

“下午我出去走了走,不久前才回来,这你们也知道。”驹田也配合地回话。

栗原将目光转向了其他人。

下一个开口的绪方运动鞋被泥土染得脏兮兮的,衬衫衣角沾了少许颜料“一大早我就去山上写生了,直到午后才回到旅馆。”

等他说完后,栗原突然把矛头转向了还不曾开过口的高马尾女生。

“宫沢,从刚才起你就不见人影,去你房间也找不到人。”

“可以解释一下吗?这段时间,你又在哪里。”

从下楼起,宫沢亚希子就处于放空的状态,对周围发生的一切都恍若未闻,她像是在等待着一分一秒度过的时间,等待着早有预兆的暴风雨。

终究还是来了。

“咚咚。”耳边是自己急速的心跳声,掌心被汗水浸湿。

见大家的视线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她张了张口,却发现干涩的嗓子发不出任何声音。

如果一开始就能够站出来承认,也就不会落到这种难堪的地步。

贪图一时的躲避,已酿成的苦果只会像滚雪球般越滚越大。

见她半天不回话,栗原开始咄咄逼人了起来,“为什么不说话?你是在心虚吗?”

从小就接受仪态培训的宫沢自始至终腰杆都是挺直的,可她脸上那副骄傲的面具已经摇摇欲坠。

绪方千景看着这一幕,一贯无甚表情的脸上罕见地产生了点变化。

栗原又下了一剂猛药,“如果事情还是没有任何进展,我只能将这件事通知老师。”

“我想以石井老师容不下沙子的性子,他一定会——”

“栗原。”千叶理惠突然开口打断了她。

“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

“再追究下去没有任何意义。”

“可那副画你不眠不休了两天才完成,投入了那么多心血的作品就这样被毁了,难道你不想弄个清楚吗?”栗原语气激烈,执拗道。

“你能为我鸣不平,我很感谢。”

“可是这样逼迫得来的道歉不是我想要的。”理惠走近了短发少女,注视着她栗色的眼睛,说道。

面前之人的眸子里,自己的影子清楚映现。

咬了咬嘴唇,栗原最后丢下了一句,“我不管了,你自己看着办吧。”随后就迈着重重的步子走出了大厅。

“今天发生的事不用太放在心上。”理惠看了眼剩下的人,“给大家添麻烦了,就此散了吧。”

黑发少女说完就上了楼,剩下的人则面面相觑。

“是谁做的我想那个人自己应该心里很清楚。”

“千叶同学大度不跟你计较,可是做出这种事却不敢出来道歉的人,我渡边和彦第一个无法原谅他。”渡边意有所指地说道,也离开了大厅。

“我也先走了。”幸村打了个招呼,面上若有所思。

“我和你一起。”长崎早就无法忍受周遭压抑的氛围,忙追了上去。

大厅里很快就空荡了起来。

宫沢亚希子眼睑低垂,迟迟没有动脚。

“宫沢。”听到声音,她望向身边的人。

是绪方千景。

虽然宫沢家和绪方家是世交,但从小就互相认识的宫沢亚希子和绪方千景关系一直都不冷不淡。

他们也从来没有在别人面前表现出熟知的样子。

栗发少年的眼神似乎能看透人心,“你今天的表情不大对。”

记忆中的稚嫩面容在这一刻与眼前之人重叠。

宫沢无意识地想到,是了,他怕是早就看出来自己的不对劲了吧。

“你都知道了啊。”宫沢在心底苦笑。

“以你的骄傲应当是不屑于做出破坏他人画作这种下作的事情。”

“如果有什么隐情,还是去找千叶同学说清楚比较好。”

“她的为人你大可不必为难,死撑着不放并不能解决问题。”

绪方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宫沢放松了捏得发痛的拳心。

她吸了一口气,走上了二楼。

来到熟悉的门前,踌躇了一会,才叩响了门。

“唰”门被拉开,露出了一张秀丽的面庞,“宫沢同学?”千叶有些讶异。

“我想和你说些事情。”宫沢的嗓音喑哑。

“先进来再说吧。”千叶说着让开了门。

进了房间,盯着不久前才见过的屏风,宫沢开口“对不起。”这句话她说地极其艰难。

“画是我弄脏的。”

一旦开了头,接下来的话就顺畅了许多。

“我不是有意做下这件事情,麻生老师叫我给你传个话,我进到你的房间以后以后才发现没有人在。”

“看到地上掉落的画就捡了起来,正想放回架子上,你们就回来了。”

“被声音惊扰到,我一不小心就…就…”宫沢说不下去了。

“实在是抱歉。”她弯下腰鞠躬。“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当众向你道歉。”

将事情摊开在阳光底,被深水溺没的心瞬间得到了解放。

静静等宫沢说完所有话,理惠才出声“我了解了。”

“既然宫沢同学也是无意之失,这件事就让它过去好了。”

“我原谅你。”她说着扶起了高马尾少女。

“因为一时的软弱,我选择躲藏在衣柜里。”

“要是我能够站出来道歉,事情就不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宫沢又后悔道。

“你当时躲在衣柜里面?”理惠忽地重复了她的话。

“是的。”提起这件事,宫很是羞愧难当。

“怎么了吗?”她注意到黑发少女的神情不对。

“没什么。”理惠怔了怔,轻轻摇头。

“谢谢你的原谅。”宫沢真心感谢道,她注视这千叶暖棕色的眸子,第一次心平气和地正视她。

不再只是对手而已,更像是伙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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