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渡为难地说:“公司这几天忙成一锅粥,几个经理和老总吃住都在办公室,我怎么好请假?”
“你就说你家里来人了,要陪着过春节,请几天假,等我们回来就可以带团了。”陈端成给她出主意。
李渡瞥着他,冷笑,“我发现你这个人说谎张嘴就来。”
陈端成轻捏着她的脸,笑着说:“也不知道是谁明明坐在出租车里,却说在带团,我这是一片好心,替你排忧解难哪!”
李渡拨开他的手,红着脸说:“我那是…那是…”,脱口而出道:“我那是远小人,亲君子。”
陈端成笑容立马消失,绷着脸说:“我是小人,那谁是君子,欧修良么?”
李渡觉得这个人真是小心眼,不可理喻,懒得和他计较,起身进书房去看书。
陈端成没有像往常那样,李渡一生气,马上就去承认错误,低声哄劝,他也起了身,走到厨房做饭去了。
做好了饭,陈端成隔着门叫了一声:“吃饭了!”也不等李渡,自顾自地上桌吃了起来。
李渡放下书,舒展了一下脖子,走到桌子跟前,陈端成埋着头吃饭,不看她。
不就是不搭理么,李渡最拿手了!她坐下来,自己盛了汤和饭,不说话,慢条斯理地吃饭。
气氛一时有些诡异。
过了一阵,陈端成到底忍不住,破了功,他说:“你明天记得向公司请假啊,早点说,人家也有准备。”说话对着空气,眼睛也不看李渡。
李渡还是在吃饭,没有反应。
陈端成放下筷子,恨恨地说:“我看你对人家就很好,说话也是带着笑,对我就很不好,动不动就不理我,哪次不是我来哄你,你说!”
这就是要算账的意思了。
李渡慢腾腾地抬起眼皮,问道:“陈总,是在和我说话?”
陈端成气得倒仰。
看李渡还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陈端成夺了她的筷子,咬牙道:“你也就是能治得住我,我欠你的啊!”
李渡睁大眼睛,无辜地说:“不欠啊,要不我还是搬回家住,您这要是气个好歹的,我心里都过意不去。”
陈端成这下彻底没电了,蔫头耷脑地说:“欠,怎么不欠呢,欠一辈子呢!”
李渡轻笑:“这不就对了。”说完继续低头吃饭。
第二天,李渡本来想打电话的,但又觉得不太好,就专门跑了一趟,当面向王远辉请假。
李渡给王远辉说了春节要请假的意思,王远辉斟酌着说:“谁都想春节休息,但这段时间公司忙成什么样,你也是知道的。不过话说回来,老家来人不陪一下也不好,对了,你家里的人来了要待多久?”
李渡神情如常地说大概十来天吧。唉,和那谁在一起都学坏了,撒谎这种事已经信手拈来了。
王远辉想了一下就说:“初一到初五实在是不能请假,我批准了老板也不会批准的,你这样,春节前你就多带点,初六以后我给你放几天假,这样我也好交代。”
王远辉也有王远辉的难处,过春节谁都想在家陪家人过年,可要是个个导游都请假,老板得疯了!
李渡心里盘算着,初一到初五人太多,还不如初六呢。于是笑着说:“谢谢辉哥,我一定在春节前多带一点。”
李渡一直带团到大年三十下午才停下来。
这是两个人第一次一起过春节,陈端成问要不要出去吃,李渡不愿意,他就早早地买了年货,准备在冰箱里,打算过年吃。
李渡带完团回到家,看见桌子上摆了六七样菜,陈端成还在厨房里忙活,便说:“就两个人,做那么多吃不完也浪费了,你别做了。”
陈端成手里炒着菜,眼睛看着李渡,说道:“就算是两个人,不也得过年吗?又不要你做!你休息一下就去洗澡,我还得等一会儿。”
李渡走到卧室,给父亲李广海打电话,
电话里有点嘈杂,好像人不少。
李渡问:“爸爸,在哪里呢,怎么这么吵?”
李广海说:“在一个战友家,他非要我过来吃年夜饭。”
想到父亲和战友在一起,李渡心里很安慰,她说:“就是要经常出去走动,老是一个人在家我也不放心。”
“有什么不放心的,我好得很!”李广海笑呵呵地问:“学校申请好了吗”
李渡咬咬唇,说道:“正在办呢,差不多了。”
犹豫了一下,她低声地对父亲说:“爸爸,我…我不想去法国了。”
“怎么不去了呢?”李广海很惊讶,不知道李渡为什么突然变卦。
李渡没说话,准确的说是不知道如何解释。
李广海语重心长地说:“你是学法语的,本来一毕业就应该去法国,已经拖了好几年,我不知道你是什么原因不想去了,但我觉得你应该去,法国那边更适合你的发展。”
李渡“嗯”了声,没说别的,父亲说的话很对,她沉默寡言,不懂得为自己争取,从小到大吃了不少亏,加上本身又是学法语的,到法国去学习几年的确应该。
电话里安静了一会儿,李广海迟疑地说:“你……是不是为了什么人,所以不想去法国了?”
李渡一顿,但马上说:“没有,爸爸,我还是一个人。”
“我不是不让你谈恋爱,毕竟你也二十多了,可是你要去法国,现在谈了也要分手,最好还是等书读完了再说,还有……”李广海沉吟着说,
没等李广海说完,李渡立即说:“我知道的,爸爸。”
李广海还要说什么话,忍住了,只说了句:“李渡,春节快乐!”
李渡鼻子发酸,轻声说:“爸爸,春节快乐!”
李渡挂了电话,手心里全是汗,她心事重重地拿了衣服去洗澡。
年夜饭很丰富,鸡鸭鱼肉都有,“总共两个人,能吃多少?做那么多干什么?”李渡觉得太浪费了。
陈端成给李渡夹了一块石斑鱼,鱼用豉油蒸出来,白嫩细滑,“也不是真要全部吃完,过年的菜都得有剩的,这叫年年有余。”石斑鱼刺多,他怕李渡卡住,嘱咐道:“你吃鱼的时候不要说话。”
吃完饭后,陈端成让李渡去看春晚,他去洗碗,李渡说:“今天我来洗吧。”李渡会洗碗,不过平日里都是陈端成洗得多。
此时将近九点,吃完饭的人们开始出来放烟花,从洗碗池前面的窗户望出去,一朵朵烟花在夜空中竞相开放,姹紫嫣红,又迅速落下,犹如昙花一现,即使只得这一秒钟的生命,却也做到了最完美,绚烂到了极致。
李渡停下手中的动作,呆呆地欣赏着窗外的美景,这时,陈端成走了进来,沉默地伸出手把李渡环在怀中,和她一起洗碗。
李渡闻到陈端成身上健康男人那种成熟的味道,他散发着洗浴后的微微热气,她被笼罩在那热气中,熏得半醉,两个人四只手,安静地洗着碗,烟花的光芒射在身上,显出梦幻般的色彩,满室都被照亮了。
大年初一,李渡一大早就带团去了,陈端成一直睡到九点钟才起来,随便吃了点东西,就到医院看望郭母。
郭文洋给护工放了一天的假,自己亲自伺疾,母子俩亲亲热热地在说话。看见陈端成来了,郭母就把郭文洋赶起来,打发他去削梨,慈祥地招呼陈端成坐到她身边去。
郭母的化疗已经做了两个疗程,检查的结果还不错,病情被控制住了,脸上有了些血色,身上没穿病号服,郭文洋专门给她套了件大红色的中式外套,陈端成离了两步,站定,上下左右看了一阵,才说:“穿这个衣服好,喜气!”
“这段时间阿洋很听话,整天都来医院陪着我,要是早这样多好,我得把身体养好,将来要抱孙子的,身体不好可抱不动。”郭母夸奖着儿子。
陈端成笑着说:“哪里要你亲自抱呢,请两个保姆就是,你在一边看着,逗逗孙子就行。”
郭文洋削着梨还捧哏:“阿成说得对,妈,你在一边看着,我和您儿媳妇在身边伺候你。”
郭母白了儿子一眼:“说得好听,儿媳妇在哪里都不知道,怎么伺候?你要是听我的,早早地结了婚,哪里还要我挣着命地等!”
郭文洋一看母亲这架势,刚好梨也削好了,就借口要打开水,灰溜溜地出去了。
郭母瞪了儿子的背影一眼,重新堆了笑对陈端成说:“听阿洋说上次你女朋友来看我,我在睡觉,你们也没说把我叫起来看看,今天怎么没跟了一起来?”
陈端成给她解释:“她是导游,和小娇一样,春节正是忙的时候,等不忙了我就把她带过来给你看。”
郭母恍然大悟地说:“导游啊,怪不得大年初一也要上班,我还以为她今天要来,特地准备了红包给她。”
陈端成笑:“她又不是小孩子了,要什么红包。”
“要的,要的,你和阿洋的老婆我都要给红包的!”郭母说着就去翻枕头下面的红包。
陈端成伸出手,放在被子上:“那你给我吧,我带回去给她。”
郭母想了想,把红包又摸摸索索地放回枕头下:“算了,我还是当面给她吧。”
陈端成脸上露出了不被信任的失望:“你这是信不过我嘛。”
郭母拍了他一下:“我就信不过!这红包转了你的手就没那个意思了。”
郭母带着大病初愈后的兴奋,唠唠叨叨地说起了郭文洋和陈端成小时候干的浑事。
她突然问起陈端成的年龄,“我记得你好像比阿洋还大几个月吧?”
陈端成回答他比郭文洋要大七个月。
郭母说:“你看我没记错吧。阿成,你也不小了,要快点结婚,你妈在地底下也高兴。”陈端成目光黯淡下来,母亲活着的时候自己还小,没让她享到福,现在挣到钱了,母亲却不在了。
郭母看陈端成的样子,心里埋怨自己人老话多,急忙说:“哎呀,我不该提这个,你去把阿洋削的梨吃了。”
陈端成没有推拒,吃起了梨。
郭母叹口气:“你不要嫌我烦,老是催着你和阿洋结婚,可是老年人就这样,忙了一辈子还不就是为了儿孙么?”
陈端成咽下嘴里的梨,接上话头:“哪里会嫌你烦呢,我要是有妈妈这样催着,心里只有高兴的。”
又说了一会儿话,陈端成估摸着老太太要睡午觉了,便告辞回家。
郭文洋站在走廊上,脚下放着热水瓶,正趴在护士台前和一个年轻的女医生瞎侃,看见陈端成走出来,就对医生挤眉弄眼地笑了一下,女医生回了个笑,飘然走进了办公室。
“看来你妈的病是快好了。”陈端成话中有话地说道。
郭文洋窘笑着说:“我主要是在了解我妈的病情。”
“那了解得怎么样啊?”
郭文洋低头看自己裤子上的水渍,这是刚才打开水的时候溅上去的,“看着是好转多了,不过也说不清楚,医生说如果保持下去,就可以出院,定期来检查就可以了。”
陈端成也低头看他的裤子:“你尿裤子上了?”
“……”
郭文洋怨恨地望着陈端成,陈端成突然想起来自从郭母住院,还没见过郭文洋那个银行女友过来看望。
他问:“怎么不见你那个银行的女朋友来侍候你妈?”
郭文洋冷下脸:“前段时间我妈做化疗,我让她过来表现一下,伺候我妈几天,谁知道我妈不过吐在她身上一回,她就借口工作忙,不来了!这样的女人还要来做什么?”
陈端成想起了那夜他发烧,李渡不厌其烦地喂他喝水,给他换睡衣,不由得眼里露出一抹温柔。
郭文洋顺着陈端成温柔的目光,见他盯着的是脚下的热水瓶,红色的塑料壳,倒是和今天过年的气氛很配。
“你干嘛呢?”郭文洋困惑地问,
陈端成收回视线,淡淡地说:“那就换一个能伺候你妈的女朋友吧。”
郭文洋深以为是地强调道:“这是最起码的!”
陈端成回了家,随便热了点剩菜吃了,打电话给李渡,问她什么时候回来。
电话那边很吵,李渡急匆匆地说:“我回来得挺晚的,不过旅游车师傅说他就住在附近,他会把我捎回家。”
陈端成挂了电话,放心地睡午觉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