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黄褐色的猫头鹰带来了新学期的用品清单,我的四年级就在这张列满游侠小说的古怪书单里开始了,正如妈妈所料——我们又换了一位黑魔法防御术教授,他长相极其英俊(比迪戈里先生差点),金发蓝眼,活泼爱笑,但在看到他第一眼的时候,我就想起了我妈妈随口说的一句预言——教授这门课程的人将不得好死。
我想,正如再好的射手也有脱靶的时候,妈妈的预言也不能百分百准确,我认为这句话就是她少数几个不太精准的预言之一。毕竟我听赫夫帕夫的学长们说,上学期的奇洛教授辞职是因为被万圣节的巨怪吓破了胆子,身体日渐衰弱不得不回家休养,而不是什么所谓的“惨死”。但想到那位教授莫名变得弱不禁风的身体,我还是为新教授在胸口默默地画了个十字,上帝保佑他好好活着,阿门。
后来,我就发现我对他的怜悯是大错特错了,你试过每节课都听一个浮夸的演说家吹嘘自己前后逻辑不通顺的虚假经历,然后又被一教室的康沃尔郡小精灵吵晕脑袋吗——开始,或许我还被他的外表蒙蔽,觉得这课有点趣味,但渐渐得,在那些嘻嘻笑着上课的赫夫帕夫女孩里,我又变成了最沉默寡言的那个,只有当周边的同学聊起八卦时,我才会竖起耳朵,活跃起来,附和几句。
而我会对这些事表现出超乎寻常的关心,理由也很简单,因为我实在太害怕在我没关注的某个地方,突然之间迪戈里先生就和某位小姐产生了一条恋情绯闻。
以他的受欢迎程度,要是想在四年级交到一个女朋友,简直是手到擒来的事。
只是不知道哪位女孩儿能有此殊荣了。
总不会是我。
我幽怨地叹了口气,眼神移到了斜前方的迪戈里先生的后脑勺上,不用多打量,我都知道,整个教室的女孩儿都在偷偷摸摸地瞟他,往他那儿传纸条。
真够呛!
十四岁的女孩们对恋爱的向往都要让我窒息了!
我心里酸溜溜地要命,这是这学期的常态——每天自饮一桶醋的古怪心理,谁叫我和迪戈里先生来了场埃及的邂逅呢,一到学校,当我又回到了这个处处是人,让我踟蹰不前的环境里,我怀揣着我的小秘密,就满心不是滋味。
尤其是在今年这样一个奇怪的学期,一对对情侣就像雨后的小蘑菇一样在我身边疯长,以往和我同进同出的室友们纷纷开始与高年级的学长们出双入对——我,自然而然就落单了。
这一天,又到了去霍格莫德的日子,她们全在寝室精心地打扮自己,临走前毫无歉意地对我大笑,“爱丽丝,真抱歉,我要和格兰芬多/拉文克劳的奥利弗·伍德/福西特约会。”
一位还在往脑袋上扎蝴蝶结的室友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尖叫,“奥利弗·伍德?就是那个格兰芬多的魁地奇队长?个子高高,很强壮的那个?”
“听起来可真不错。”我阴沉地说。
“你本来也可以去约会的。”又一位室友怜悯地看着我,“是你亲口拒绝了罗杰·戴维斯!”
她们全都吃吃的笑了起来,“为什么不呢?赫夫帕夫最漂亮的女孩?”
“他可是拉文克劳的追球手,长得也还不错。”
我下意识地反驳,“比迪戈里先生差远了——”话说完,我就深深地后悔了。
因为她们全都意味深长地“哇——”了一声,然后相互交换心领神会的眼神,一个说,“真没想到……”另一个说,“情理之中。”
我脸涨的通红,心虚气短地强调道,“当然是我们学院的男孩儿更好!我不喜欢拉文克劳!”
“好的,好的……”她们敷衍地安慰我,嘴角一个个都快翘到耳朵上了。
“戴维斯太轻浮了,就像一个花蝴蝶,他对谁都写情书。”我虚弱地补充道。
“是啊,整个年级也找不到比迪戈里更稳重的人了呀!”她们又咯咯地笑起来,活像是圣诞节到了。
我拒绝和她们说话了,我早该和一堆要约会的女孩保持距离,于是我气冲冲地抓起了我的书包冲出了寝室。
她们在我的后面笑作一团,大声喊道,“你不去霍格莫德了吗?”
“我们至少能和你走到校门口勒!”
“……”
我!不!需!要!
没有朋友和你一起去霍格莫德真的是一件非常尴尬的事,我冲出寝室后发现,公共休息室里没有一个三年级以下的学生,我这个年龄的女孩都出去约会了,或者在准备约会。
低年级的学生们都惊讶地看着我,“霍曼德小姐,你没有约会吗?”
“我听说戴维斯给你递了情书,难道你拒绝了他!是吗?”
“是啊。”我扯着嘴角,干巴巴地说。
赫夫帕夫的消息恐怕是整个霍格沃茨传得最快的,我敢担保罗杰斯·戴维斯给我递情书的时候,周围没有一个人,可一转眼间,几乎所有的人都知道了。
在大家善意的好奇眼神,我别无选择,只好僵硬地往门外走去,“我——我有很多作业要完成,拜拜。”
“再见,你可真勤奋!”他们长大了嘴,十分惊讶。
一个梳着金发辫子的小姑娘在我身后小声地说,“她可是赫夫帕夫的第二名咧!”
“就比迪戈里先生稍微差一点?”小女生们都笑了。
唉,迪戈里先生的魅力可真是辐射所有年级!我在心里酸溜溜地又感慨了句,失落地走到图书馆,找到了一张桌子,拿出了作业。
事实证明,当一点写作业的心情也没有的时候,图书馆并不能督促我学习,我只是在坐着发呆罢了,于是,我又折回了去校门口的路上。
我还是去吧,一个人逛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还能注意注意迪戈里先生有没有被人约走……
我一路上安慰自己,在管理员费尔奇怀疑的眼神里走出了学校的大门,来到了霍格莫德的街道上。
十月底的风已经非常大了,我毫无目的地在街道上走着,风吹的我的脸生疼,最后我决定去蜂蜜公爵买点糖果。
吃糖应该能让我心情变好点,我真的不想再继续溺死在酸棒糖的海洋里了。
我闷闷不乐地在兴奋的人群里挤着,往胳膊里塞着牛奶软糖,巧克力,比比多味豆,吹宝超级泡泡糖,黑胡椒小顽童,奶油冰糕……直到再也抱不下,才来到柜台结账。
“亲爱的,一共20个西可3纳特。”和蔼的女店主对我说,“你瞧着心情不好,送你一块新口味的慕斯曲奇吧,吃块糖开心点,好吗?”
“谢谢。”我朝她勉强地微笑了一下,咕哝道,把牛皮纸包裹拿到手里,走出了店铺。
一出去,冷风又刮来了,是一种和室内甜蜜温暖完全不同的温度,我缩了缩脖子决心在三把扫帚找个角落坐下,顺便在路上找找迪戈里先生。
我一路张望着商店和酒吧的橱窗,试图在里面捕捉迪戈里先生的身影,让我失落而又庆幸的是,恋人最常去的帕蒂弗夫人茶馆没有,男孩最爱去的佐科笑话店也没有。
他去哪儿了呢?
我绕回了三把扫帚,结果在门口撞见了一大堆咯咯笑着的男孩女孩们,其中就有最经常和迪戈里先生在一起的那些男孩。
我假装在看贴在门外的告示,听他们说话。
“塞德呢?还没回来吗?”
一个低沉的声音说,“他去邮局了,我打赌他明天就和我们不同了。”
这是什么意思……
“时间长的像约会!”一个男孩傻笑着说。
我嘎嘣一声把嘴里的糖块咬碎了。
一个人肯定地说,“可我没听见他答应过谁,他今天有些心事重重的。”
“漂亮的女孩儿太多,他应该是在苦恼该选哪一个!”
他们哄堂大笑起来,推开三把扫帚的门走了进去。
邮局……
我转身往霍格莫德的邮局走去,那儿有确实很多的猫头鹰,可以按照速度选择你想要的那一个,可为什么迪戈里先生要到那去寄信呢?学校明明有猫头鹰棚屋啊!
除非……
除非他不想被人看到自己寄了信,寄给谁,要知道在学校去寄信,就是保密性不太好……
要让我选择寄一份告白信给他,我也绝不——
对了!就是这样!
像一桶冰水浇到了我的胃里,我情不自禁地就加快了去邮局的脚步,最后,我开始拔足狂奔,虽然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可是——
我站在邮局的橱窗外,停住了。
隔着一道窗户,我清楚地看见迪戈里先生在里面认真地挑选猫头鹰,他皱着眉,手里拿着一张文人居文具店我最喜欢的一款白色信封,很仔细地在读一张张标签,那样子,让我的心都揪紧了。
这样郑重其事的态度。
我突然就不敢推门进去了,也就是这个时候,我才发现,就算他要给人寄封情书,我也挽回不了什么。
太晚了。
我瞪着眼睛看着风里挂得飞扬的猫头鹰旗帜,眼睛里酸的像揉进去了洋葱。
我早该和他说的,在埃及的时候,就像伯爵先生说的那样,我总不自信,怕被拒绝,可如果我不说,那就永远都不可能了。
我站在邮局的门口,背过身去,想走又不愿移动脚步。
伯爵先生温和地说,“今天没什么计划,但也不用在这吹冷风呀,你会感冒的。”
我闷闷不乐地“嗯”了一声,带着点哭腔小声说,“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深窥自己的心,而后发觉一切的奇迹在你自己。”它说了句培根的名言。
我还没来得及称赞它的博学,身后邮局门上的铃铛响了,糟了,我慌慌张张地转了个身,想假装自己只是路过这,就听见了迪戈里先生的声音。
“霍曼德小姐——”他惊讶地看着我,又看了看周围,脸上的笑容很不自然,“你刚来吗?也是来,”他吞吞吐吐地说,“来寄信吗?”
“是,是啊。”我慌乱地点了几下头,“不,不,我只是路过,你——你已经寄好了吗?”
“对,对。”他拨着头发,闪躲着我的眼神,看起来古怪极了。
我越发确定了心里的猜测,他是在给某个女孩儿寄信,我的眼眶无法克制地就红了,只能勉强地笑笑,“我,我,那我走了——”
“别——”他急急忙忙地说,一步就跨到了我的身边,观察着我的脸,“你怎么了,戴维斯他惹你生气了吗?你怎么一个人在这!”说到最后,他好看又秀气的眉毛高高的扬起,看起来有些不高兴。
“什么?”我弄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了。
他挠了挠头发,心虚地打量旁边的猫头鹰旗帜,“抱歉——我不是,不是有意打听,他们都说你去和戴维斯约会了,我以为,以为你们——”
“不,当然没有!”我粗暴地打断他,梅林知道我有多么生气,“怎么可能呀!”
我这么喜欢你,怎么会答应和别人约会!
他张大了嘴,呆住了,像是被我的凶狠吓到,我的愧疚又代替了愤怒,急忙道歉,他摆着手,“没关系,真的没事!我一但——一点也不介意……”他用几种道歉的句式颠来倒去说了好多遍,才闭上了嘴,英俊的脸上,那些惊愕的肌肉逐渐扭曲成了一种我十分不能理解的灿烂笑容。
“我来帮你拿书包,好吗?我真的不是有意听这些小道消息——对不起,如果你原谅我——”他用一种可怜巴巴的语气说,“就再给我一次机会——就像……在埃及!”
我越发不能理解他了,他明明已经有了喜欢的女孩儿,却还对我这样好!那个女孩儿该有多伤心啊!
我气冲冲地拔腿往前走去,说不清楚自己心里在气什么,是在气自己呢,还是在气他……总之,我太想回到学校大哭一场了。
他紧紧地跟着我的脚步,低声下气地说,“霍曼德小姐——你瞧,大家都在看我们呢——”
我刹住了脚步,慌乱地看着周围,果然,熟悉的同学们都在旁边捂着嘴笑,像看好戏似的看着我们。
我的脸涨的通红,用极小的声音说,“不,不用……帮我拿,这有些不合适。”
“你去找你的朋友们吧,我想回去写作业了。”我消沉地说,步伐迟缓地往校门口走去。
“我也要回去了,我来这儿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他用一种古怪的喜悦说出最后一句话,让我更加难过了。
“拜托了——我们一起走吧,我还可以帮你开门呢——”他十分认真地说。
“……”
“我,我去图书馆,用不着口令的……而且,我已经记住了。”我闷闷不乐地说。
“对了,我刚好想去那借本书……”他立马说。
“如果……如果你非要这样的话。”我咕哝了句,就埋头往前走去了。
越到城堡,人越少,没有人像我们这么早就返回学校的,我那莫名其妙上头的恼怒也在安静中渐渐消失了。
我不该对他发脾气的,他要怎么过他的感情生活,本来就和我没关系,不是吗?
我悄悄揩了把鼻子,把那股酸劲憋回去,尽力自然,然而还是有些鼻音,“抱歉,我今天,不是有意——我……”
他善解人意地说,“女孩儿一个月总会有这样的时候。”
“是呀……对,就……”我咽了口唾沫,“有些控制不了自己的坏脾气……”我勉强地朝他笑笑。
他端详着我的脸,过了好一会儿,我们走过了门厅,走廊上一个人都没有的时候,他才温柔地说,“看起来你好像有些感冒……”
旁边的盔甲动了下,铁皮摩擦出了一种古怪的像笑一样的声音。
“……”我警惕地看了那儿一眼,里面空空的。
“没什么,就是——你说的,那回事。”我爬着楼梯往上走去。
他叹了口气,跟上我的脚步,安静极了。
周末的图书馆空的惊人,除了拉文克劳,几乎看不到别的学生,我刚一进去,就看到了一头标志性的黑头发。
是秋·张,她和一大堆拉文克劳的三年级女孩儿坐在一块,看起来人缘好极了,我和迪戈里先生一进来,她们全都脸红红地窃窃私语起来,完全忽视了我的存在。
我从她们旁边经过,只听见她们小声地对我身边的男孩儿打招呼,“迪戈里先生——你好……”
如果每个人都说一句,音量还是可控的,但几个女孩儿一起说呢——平斯夫人立马冲了过来,眼睛瞪的像秃鹫,挥着一把鸡毛掸子威胁我们,“女孩儿们,这不是你们追球星的地方!”
看来她也知道迪戈里先生是个魁地奇选手咯。
我翻了个白眼,往书架中间走去,听见迪戈里先生在后面好脾气地小声道歉。
这又不是他的错!
我抽了几本书,放到桌子上,过了会儿,迪戈里先生拿着本书过来了,我再也写不下去一个字了,那些女孩儿不停地转过头来,秋·张还向我们轻轻地抿起嘴微笑了一下。
她真好看!
我嫉妒地无法思考,这儿也呆不下去了!
说不定那封信就是给她的!
我的内脏都在扭曲,收缩,我板着脸把所有的书放进了书包里,大步往图书馆外走去。
我一个劲儿的下着楼梯,反正赫夫帕夫在地下一层,怎么下去都不会有错的,我这样固执地想着,直到两条腿酸痛得再也挪不动。
“咳……”迪戈里先生在我背后,期期艾艾地说,“我……真的很想提醒你——”
我转过去,努力心平气和地看着他,“什么?”
“你走到……不动梯这儿了——”他抿住了嘴。
我呆滞地转过头去,才发现导致我双腿酸痛的罪魁祸首,这节活动楼梯!它在我往下的时候台阶反方向地向上升,所以我才一直没有走到三楼!
“按一下——就好了。”他小声地说,“在你手旁边……”
我僵硬地按了下那个把手,楼梯不动了。
他还在安慰我,“没事,真的,这些楼梯就是很调皮——”
“是啊,专门整我这样的傻瓜——”我眼泪都快流出来了,我不能想象,我在他面前丢了多少次脸!
他慌乱地看着我红红的眼睛,“真的没什么——我也这样,别——”
我沿着楼梯快步走下去,又跑过走廊,换了一条楼梯才停下。
他跟了过来,站在楼梯口,看着我,刚要说话,我就迫不及待地打断了他。
“你知道吗?”我深吸了口气,把眼泪往眼睛里使劲憋回去。
“什么?”他俯视着我,脸上有些茫然。
“我……”我嗓子像被柠檬卡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眼泪却哗啦哗啦地流。
“我是说……如果……”
“嗯?”
“你……你有喜欢的……”我咽了口口水,眼神飘到了旁边,没有一个人,“就是——”
“你没和人在约会对吗!”我几乎是吼一般的把这句话说了出来。
“没,没有。”他结结巴巴地说,脸完全变成了粉红色。
“那——”我鼓足了勇气,“我,”
他看了下周边,似乎是想打断我,可我再也不能退缩了,我闭着眼睛,不看他的样子,极小声地说,“你能和我约会吗!”
空气寂静了,整个城堡似乎都被施了静音咒,在这样可怕的沉默里,我睁开了眼睛,看见他的脸垂到了我的脸前,紧接着,两只温暖的手捧住了我的脸颊。
他的嘴唇越来越近,我的呼吸都停止了。
“吱哑——”一声,一阵令人牙酸的响声从我的脚底传来,我惊恐地抚住楼梯把手,发现自己脚底下的楼梯在缓缓地往三楼另一条走廊移动——两秒前还在我面前的迪戈里先生转瞬就从我眼前划过,转到了我的背面,我转过身去,只看见他站在三楼的楼梯口捂着脸,指缝间全是通红的颜色。
该死的,可恶的,活动楼梯!
这件事以后,我再也不和迪戈里先生站在不同一级楼梯上了,感谢霍格沃茨给我上了生动的一课,教会我用正确的姿势谈情说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