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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一旦碰面就意味着……

“怎么回来得那么早,小香?”

永山先生有些惊讶的放下了报纸。

不过香理本来也就没想过能避开他们,她‘啊’了一声,神情自然的关上门。“因为出了点意外。”

“博士忘记带帐篷了,昨晚寄宿的那家人家早上又有点急事,所以吃完早饭之后我们就回来啦。”

一鼓作气的对自己的遭遇做出了简略概括,顺便向厨房内的母亲表示了自己已经不需要再用一次早饭,虽然有点对不起博士,但暂时能想到的过关方法只有这一个,香理控制着脚步尽量不让自己显得太匆忙,走到二楼之后,脸上才露出有点心虚的表情。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未来的女子本因坊在隐瞒父母这方面已经可以算是一个惯犯,不过她也不算是说谎——顶多就是简化了一些细节。

一些极有可能引起恐慌和不适的……家长不宜的细节。

这样安慰着自己,香理拨通了亲友的电话。

这一次好像动静有点大,遑论她还主动向对方打电话求救,估计是瞒不过去,比起之后闹出什么乌龙,还是识时务的投诚顺便提前通个气比较划算一点。

这是她第一次掐着时间给服部平次打电话,关西的名侦探很快就接了起来,他说话的时候声音微微带着点喘,可能是刚刚做完每日必修的剑道训练。

“平次,”少女叫了他一声,虽然心知概率不大,但为了谨慎起见还是问了一句。“阿和现在在你旁边吗?”

服部平次在接到电话的时候,的确刚做完一千组的素振练习。

也许是因为一大早运动量就那么热血的原因,大脑还停留在极度兴奋的状态,少年一开始并没有意识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否认道。“没有,你找她有什么——”话说到一半,他突然回忆起上次听到这句话之后发生了什么,怀疑的盯着手机,像是这样就能震慑到通讯器另一端的那个人。“等等永山香理,你是不是做了什么虽然很不想告诉我但又不得不告诉我的事情?”

很不想告诉什么的也太……

亲友还是一如既往的敏锐,香理心虚的移开了视线。

“嘛……昨天晚上平次没接到的那个只响了一声的未接电话,”她抱着壮士断腕一样的心情承认了。“是我打的。”

……

跟亲友通完气之后已经快临近中午,虽然沟通过程有点艰难,但可能是看在后续求援措施——特指给【关西的名侦探】留下线索这件事——做得很有条理,少年还是不算太情愿的加入了帮忙掩护的阵营,香理松了口气,假装没有注意到他最后有些犹豫的语气。

并非不想节外生枝,而是她十分清楚服部平次到底想问什么,关西的名侦探已经不太确定她是否真的对那个真相一无所知,他可能想要试探,又发现自己无从下手。

香理同样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可能是因为性格的原因,从小周围的人都会有意无意将她放在被保护者的位置,在他们心里永山香理还是比较适合端庄娴静的坐在那里下下棋浇浇花,做一切大家闺秀们会做的、温柔又安全的事情,风和日丽的时候可以出去晒晒太阳,至于电闪雷鸣的天气,就留在能够挡风避雨的安全区里等待风暴过去……

平次是这样,和叶是这样,沙罗也是这样。父母和老师虽然会教导她各式各样的人生道理,可在他们眼中她还是个需要照顾的小孩子,碰到什么事情当然也就有了【适不适合让小香知道】这一层考量。

有时候香理会想,自己是不是应该表现得更加强势一点,更加值得信赖和依靠,能够自己保障自己的安全,也有余力向其他人伸出援手——这样的话,也许就不会感受到这种无能为力的疲惫感。

可是她又无论如何都无法拒绝这种好意,她也有想要好好守护的人,自然就知道想要守护一个人是多么温暖而柔软的心情,虽然有一种被排除在外的感受,但不管怎么说,这种心情都不该被无视或者……践踏。

既然所有人都觉得永山香理不知情比较好,那永山香理……就什么都不知道吧。

她向服部平次道了别,挂掉电话。

同样是熬了一个通宵,但也许这就是大人跟小孩的差距,熬过了那个点之后就感觉不到丝毫困意,她想起发生在车上的那一段意义微妙的对话,忍不住苦笑起来。

那是在回程的时候。

可能是因为在城堡内度过的这一夜给所有人都留下了难以忘怀的记忆,即便事件已经成功解决,大家还是众口一致的拒绝了主人家【留下来休息休息再出发】的提案,在吃过早饭之后就驾车回家。

小孩子们在车上精疲力竭的睡了过去,女子高中生坐在前排闭目养神,将睡未睡之际,突然听见了一道轻如飘絮的声音。

“江户川君。”

香理知道这是谁的声音。

侦探团里的孩子们一般会亲亲密密的叫小少年的名字,会采用这种客气又疏离的称谓的,只有茶发的小姑娘一个。

其实相处了这么久,按理来说每个人的声音都可以在第一时间听出来,只不过灰原哀的语气过于成熟认真,一直在心中隐隐盘旋的猜测终于落到实地,她一时间竟有些恍惚起来。

缺乏睡眠的大脑并不能像平时那样敏捷的运转,香理还没有想清楚为什么灰原哀突然要用这样的语气说话,又听见了下文。

“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她向来是极镇静极聪慧的性格,遣词造句总是较同龄人更冷淡,很多时候旁人很难从她的语气里体会到她的真实心情,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此刻的声音听起来竟有种因极力克制而产生的颤抖——而那克制中绝不包含任何正面的内容。

香理没有睁开眼睛。

虽然对方用词极其小心隐晦,但女子高中生已经意识到了说话者隐去不提的那些内容与自己有关,这个时候稍有异动就会让大家一起陷入尴尬的境地,倒还不如假装自己已经因疲倦而陷入沉眠,对这场谈话一无所知。

在平缓安稳的心跳声里,她听见了属于七岁女孩子的轻浅又细弱的呼吸。

“失去重要之人的滋味、”灰原哀顿了顿,像是仅仅说出这句话,就让她感受到了难以忍受的痛苦一样。“相信我,你不会想要知道的。”

这个孩子、已经品尝过了吗……失去的滋味?

香理不由得这样想到。

明明内心已经清楚,茶发小女孩的真实年龄绝不是外表所呈现出来的那样稚嫩,但也许是因为在还没有做好足够准备的时候突然洞悉了对方的脆弱情绪,便还是不由自主的生出了某种对年幼者的怜惜之情。

又或许这跟有没有做好准备无关,而是因为在那一瞬间,在她身上看到了从前的自己。

香理也失去过的。

只不过这个世界到底还是待她温柔,命运似乎也愿意对她网开一面,于是十七岁的女孩子依旧能小心翼翼的环抱着那份希冀——期待着有一天某一个人会突然出现在她面前,露出漫不经心的笑容,然后说——【我回来了。】

可是以‘哀’为名的女孩子似乎没有受到这样的优待。

她对于【失去】这件事是那样笃定,明明是在温暖又安全的车内,香理却仿佛嗅到了隐藏在那些话语背后的浓郁血气,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又很快就反应过来,侧过身将身体稍稍蜷起,装作是人类在感到寒冷时本能的条件反射。

空气静默了一瞬,似乎有谁越过扶手箱倾身向前,香理感到眼前的光线被挡住了一些,又听见小侦探低声询问驾驶者。

“博士,温度能稍微再调高一点吗?”

这还是自回程以来香理第一次听见他说话,而说完这句话之后,小少年又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开口。

直到临近东京市内,电车从头顶呼啸而过,然后他才如梦初醒一样的,轻轻叫了自己的同伴一声。

“灰原。”

“那种事情,我不会再让它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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