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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理抱着摄像机坐在章鱼烧的摊位后面。

虽然在班级和围棋部开设的摊位里都有帮忙,但她的工作在昨天其实就已经结束了,现在坐在这里是因为班里负责采购的同学不小心买多了食材,刚好这个场次的礼堂已经满员,就在等待期内顺便加个班。

说是说要加班,不过这个时节热气腾腾的东西本来就比较好卖,又是学园祭人流量最多的最后一天,两个小时内原先预计要卖大半天的库存就已经差不多告罄,最后十多份也被拍摄纪念录像的现役围棋部部长买走去犒劳部员,在归还摄像机之后,应该就没有什么别的事情需要……

她在脑海中迅速过滤了接下来的计划,同时打开手机确认时间,再抬头的时候,眼角就掠过一片黑影。

香理下意识的转过了视线。

因为距离过近的缘故,只能看到模糊的椭圆形轮廓,应该是在枝头熬过了冬季却被春风吹落的枯叶,不过比起这个,更吸引她注意力的是教学楼内在走廊转角一闪而逝的身影。

那道身影消失的速度极快,快到让人来不及分辨它的具体特征,甚至很难去确认那是否只是一个幻觉——然而幻觉内不该出现这样荒诞的场景,驻留在视网膜内的残像被重新拼凑,最终慢慢浮现出一个熟悉的影子。

——有什么,会比原以为再也不会见到的那个人重新出现在自己的生活中更为荒谬呢?

“抱歉,真由。”

香理站了起来,慢慢将摄像机放在了桌上。

机器的重量被木质桌板尽数接收,可放下了负重之后,她却并没有感到轻松,恰恰相反,心脏仿佛在一瞬间失去了所有血管的维系,无穷无尽的陷落了下去。

她对一同看守摊位的同班女生笑了笑,视线仍然死死的盯住那个转角,像是能透过冰冷的石墙看到数秒前匆匆经过的幻影。

“我稍微有点事情,这里就拜托给你了。”

铃木园子是在忙里偷闲的时候看见永山香理的。

还有一组演出之后才轮到她主编的浪漫爱情剧本,舞台和道具的确认都已经完成了,为了纾解一下开演前的紧张心情,人生第一次当导演兼编剧的大小姐毅然决然的拖了女主角出去放风顺便吃点东西。

她买了两杯关东煮,一边嚼着丸子一边心想要不是B组的摊位有点远现在就能吃到章鱼烧,视线无意识朝那边看的时候,正巧隔着人群看见了永山香理的背影。

虽然不是什么浪漫的一见钟情式邂逅,但是这样的巧合还是很值得惊喜的,大小姐扯了扯闺蜜的衣袖示意她去看那个方向,又突然反应了过来。

“香理这家伙……现在去教学楼里干嘛啦!接下来就要到我们演出了诶!”她气鼓鼓的将丸子吞了下去。“我还特意给她留了最前排的位置,要是不来的话我就……”

铃木园子向来嘴硬心软,还没等她想好要是对方失约的话自己该采取怎样的措施,就被自家闺蜜准备往人群里冲的举动惊得差点咬断关东煮的竹签。

“等等、兰、我们打个电话就——”

她只是习惯性把事情说得夸张一点,实际上距离开演还有一段时间,虽然普通观众差不多该到礼堂门口排队了,不过有编剧兼导演帮忙占座的特权人员倒真不急于一时——至少不至于急到让女主演亲自下场去把人抓回来的地步。

然而女生脸上的表情是那样复杂,铃木园子从来都没有在毛利兰的脸上看到过这种表情,在理解到她心中拥有不可撼动的决意之前,大小姐就下意识的松开了她的手臂。

“兰……”

铃木园子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事实上她在很早之前就隐隐意识到了毛利兰和永山香理之间似乎存在什么问题,她与毛利兰从幼稚园开始就是很好很好的朋友,自认为对于女孩子的喜怒哀乐了如指掌,兰是藏不住秘密也几乎不会对她有所隐瞒的,然而这样的兰却会在自身都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向她们共同的朋友投以怀疑视线,在交谈的时候,遣词措句中似乎也多了一些她所无法理解的深意……

铃木园子并不认为毛利兰是会空穴来风的性格,但她也不觉得永山香理会做什么坏事,她不可能站在毛利兰的对立面,可也不想失去永山香理这个友人——世界上最难的大概就是在两样心爱的事物中进行二选一的抉择,虽然因为家境的原因,大小姐已经避免掉了很多这样的选项,但总有些选择题是无可避免的,她一直以来都试图在二人中间充当润滑剂努力蒙混过关,现在看来,或许真的到了不得不做出抉择的时候。

大概是没有预料到她会那么轻易的松手,原本已经向前迈出一大步的女孩子回过神来,在原地迟疑了一下。

“我去把香理酱叫回来。”她有些干巴巴的解释道。“不用担心,园子。”

大小姐心想万幸她读剧本的时候不是这种演技不然自己怕不是要笑场,有意要开个玩笑,可最终只是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要好好把香理带回来哦。”

毛利兰沉默了一会儿。

她没有答应,也许是不敢保证什么,只是移开了视线,转身分开了人群,笔直的向教学楼跑去。

“抱歉,园子。”

当香理跑到教学楼内的时候,走廊里已经空无一人。

虽然整个学校都因为学园祭而热火朝天,不过类似于医务室这类的特殊教室显然不可能出借给学生使用,不能使用就意味着没有人气,这样一想,整条走廊里空无一人似乎是非常合理的情况。

“沙罗。”

香理慢慢攒紧了裙角。

她等待着,然而走廊里依旧寂静,所有的房间都门窗紧闭无声无息,若非能够隐隐听到室外的喧闹声响,这里便几乎如同一处死地。

因跑动而加快的心率慢慢平复了下来,在这样的寂静中,少女突然体悟到也许自己追进来是一个十分愚蠢的决定。

事实上在进入教学楼的时候她就已经后悔了,距离沙罗失联已经有半个多月,这或许意味着沙罗已经不准备再联系自己,又或者是不能联系,不管是哪一种情况,贸然追寻她的踪迹都不是什么明智的决定,这样一想,将那道身影归咎于是自己出现幻觉反而会成为目前最好的判断。

可是沙罗如果真的出现在学校的话,香理又想象不出这所学校会有什么吸引她的特殊之处,根据福尔摩斯的理论,排除掉所有不可能的因素,剩下的即使再不可思议,也是那个唯一的真相

——除了来见自己,她还有什么理由来到这个地方?

原本应该在后悔的第一时间就停下脚步,只是受这样的念头驱使,才克制不住的跑到了这里,不过愚蠢的行为应该就这样到此为止了,不管沙罗是不是真的身在此处,既然她不想露面,那么作为友人的自己也应该选择遵从她的意愿。

就这样转身离去,假装刚刚的一切都没有发生,酒井沙罗只不过是因为某个不为人知的保密项目而暂时与外界失去了联系,再度见面的时候,仍然是可以与一同观赏落日的、自己一生的挚友。

明明是那么努力的在心中说服自己,可在经过医务室的时候,身体却还是先于理智的,推开了那扇紧闭的大门。

在学生们都聚集在校内的当下,为了在发生什么意外事故时能做出紧急处理措施,医务室是绝对不会停止运作的。

虽然也有可能是因为担任校医的新出前辈要参演舞台剧的关系而暂时关闭,但如果沙罗真的出现在这里的话,按照调查的基本原则,电灯和门窗都关着的医务室就是唯一的异常点。

意识到自己在不知不觉间似乎被传染上了侦探的调查综合症,香理忍不住苦笑了起来,门理所当然没有上锁,她捏住门把手,却并不推开,只是隔着门板再度呼唤了一声。

“沙罗。”

作为友人的话,或许的确应该遵从对方的意愿就此收手。

但作为【永山香理】本身来说,却有无论如何也想要当面跟那个女孩子说的话语,就算无法被告知她离去的理由,但至少在她离开之前,自己也应当被赋予一个能够好好道别的机会。

——如果可以的话,想要好好跟她说一声再见。

——还想要跟她说,一直以来,都十分感谢她的照顾。

属于金属的凉意沁入掌心,香理平复了一下呼吸,又慢慢说道。

“如果你不回答我的话,我就自己推门进来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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