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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求婚,哪有求婚,”程挽月第四次解释,心里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而且那是休息时间,他上班很尽职尽责的,你们不要误会。”

大家平时聊天,传来传去就不一样了,护士只是随口一问,卿杭几乎每天都来,护士们都认识他。

“患难见真情,37床的病人才刚查出来,丈夫就要离婚,这几次住院,一直是娘家父母在照顾她,丈夫一次都没来过。”

程挽月见过那个病人,“结婚的时候,也没想过会这样。”

“是啊,”护士调好输液,给程挽月打气,“保持好心情,妹妹,加油。”

护士走后,程挽月拿手机看时间,程遇舟发消息,说一会儿送饭过来,她回复完,正好接到卿杭的电话。

他出国那天,她没有去机场送他。

会议没有现场直播,她看不到,卿杭就想办法让她听到。

他在上台前把手机放在西装裤兜里,会议厅里的声音就跨越千万里传到程挽月耳边,她即使不在现场,也能感受到他是如何应对大家的提问。

会议结束后,他和那些学术前辈交流,有一位年长的教授聊完专业问题,笑着夸了句西装很适合他。

程挽月听见卿杭用中文说:这是我女朋友送的。

对方听不懂,他才重新用英文解释。

程遇舟就在旁边,她明明很难受,药物让她吃不好也睡不好,可听着卿杭说话,嘴角都快飞到天上去了,挂了电话,还多喝了半碗粥。

程遇舟告诉杨慧敏,杨慧敏发语音说:好孩子,我女儿真棒。

程挽月把这条语音听了好几遍,她都二十多岁了,因为多喝了半碗粥,妈妈欣喜地夸她真棒。

“樱花快开了吧。”

“下周应该差不多都开了,我周末去鸡鸣寺看看。”

程挽月关心周渔,“阿渔产检的结果怎么样?”

提起周渔,程遇舟眼里的情绪变得柔和,“挺好的,她想让你给宝宝取个小名。”

“小名啊,那就取个可爱点的,”程挽月想了又想,她和程延清打赌的时候,她猜的是女孩,取名也就更偏向女孩,“叫小月牙可以吗?”

她取什么名,程遇舟都会说好,“就这个了,天天叫‘宝宝’,她都不知道我叫的是谁。”

程挽月被酸到了,程遇舟和周渔从校园到婚纱,少不了她的功劳,她也是一路看着这两个人恋爱、求婚、结婚。

“卿杭明天回来?”

“嗯,他肯定下飞机就直接来医院,晚上我如果能回家住,提前跟你说。”

程遇舟还想再多待一会儿,被程挽月催着赶紧回家,她说她困了,他才走。

护士送来口服药,程挽月吃完有点反胃,躺着不舒服,她就趴着,但还是睡不着,卿杭到酒店就给她发消息,她回了个表情包,就被他抓到这么晚了还不睡觉。

视频接通,他还穿着那套西装。

镜头拿得低,他戴眼镜低着头的样子好帅,程挽月凑近屏幕亲了一下。

房间里还有卿杭的老师,她声音大,他耳朵一下子就红了,故作镇定地拿着手机走到阳台,给她看外面的景色。

“睡觉吧,等你睡醒,我就回去了。”

“睡不着,卿杭,你给我唱首歌。”

“……我不会唱歌。”

“谁说你不会,生日歌也是歌。”

以前在学校,程挽月每年元旦都有表演,卿杭还记得高一那年,她唱的那首歌叫《花海》,后来他听过无数次。

“关灯。”

“关了。”

“盖好被子。”

“盖好了。”

“放下手机。”

“放下了。”

“闭上眼睛。”

“闭上了。”

手机倒扣在枕头旁边,病房里外都很安静,程挽月能听见电话那边的风声,过了一会儿,卿杭温温沉沉的声音才传过来。

“不要你离开,距离隔不开。”

“思念变成海,在窗外进不来。”

……

程挽月睡着了,卿杭自己都不知道反反复复唱了多少遍,如果老师没有叫他,他还舍不得挂电话。

黎雨是跟着老师来的,会议还有下午场,他们都要一起去听。

卿杭改签了最早回国的机票,他回国的想法太急切了,休息时间都在看手机。

黎雨开玩笑,“你们几乎天天都在一起,分开几天就这么想她,怎么不带她一起过来?”

卿杭知道黎雨没有别的意思,“她来不了。”

“工作那么自由,请假应该不难,难道是生病了?”黎雨看卿杭的表情,心想,她猜对了,“很严重吗?上次见面,还好好的,是什么病?如果不方便,可以不说。”

卿杭沉默片刻,只是说,“很严重。”

黎雨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所以你才会随身带着戒指。”

卿杭解释,“不是因为这个,她说想结婚的时候我就应该立刻去买戒指,但我买晚了,错过了最好的时间。”

黎雨对卿杭有闪婚的念头并不意外,他和程挽月之间的感情没有过渡期,每一分每一秒都很浓烈,任何不可能发生在他身上的事,遇到程挽月,就变得理所当然。

“回国后,我能不能去看看挽月?”

“她不想见人,有机会再联系。”

同行的几个人还要多留几天,卿杭最先回国,到南京时,天色已经暗了,他直接去医院。

程国安和杨慧敏在病房外面,两个人互相安慰,眼睛都有些泛红,卿杭远远看着,等到彼此都不会尴尬的时候才走过去。

他们说程挽月在发烧,从早到晚几乎没吃东西,身上还起了红疹子,他们只能在旁边看着,什么都做不了,越看越心疼。

卿杭扮演着程延清的角色,耐心宽慰他们,一定会好的。

敲门时,他心里也在重复着:一定会好的。

他敲了三下。

程挽月没睡着,听到敲门声就从病床上坐起来,她知道是卿杭,因为其他人都会先叫她的名字。

比起昨天,她今天的状态已经很好了。

掀开被子,下床往门口跑,不等卿杭张开双臂,她就跳起来扑到他怀里,他刚从外面进来,身上还带着一阵凉意,她的手习惯性往他衣服里面伸。

行李箱放在门外,他两手空空。

“有礼物吗?”程挽月踩在卿杭的脚背上,被他带着往里走,“不主动交出来,我就只好搜身了。”

卿杭故意回避她的目光,“没有,忘记了,时间很赶,顾不上买礼物。”

程挽月摸他衣服的口袋,“我不信,让我看看你藏哪儿了……被我找到了吧。”

“这是戒指?”她举起从他身上搜到的那个丝绒小盒子,连打开看一看的意思都没有,直接扔给他,自己踩着椅子回到病床上,“我不要,你拿回去退了。”

卿杭买的礼物在行李箱里,他随身带着戒指,就是在等她发现,“为什么不要?”

程挽月拿起游戏机,一副没工夫搭理他的模样,“不要就是不要,没有为什么。”

“退不掉,也不会退,”卿杭顺势问她,“我挑了很久,你不想看看款式吗?”

程挽月摇头,她其实很好奇,从来没买过戒指的卿杭会挑中什么样的,尺寸合适吗?会是她喜欢的风格吗?但她太清楚卿杭想做什么。

“很晚了,你陪我爸妈回家吃饭吧,坐了那么长时间的飞机,也累了。”

“我晚点再过来。”卿杭收起戒指,不再提这个话题。

程挽月想让卿杭在家休息,他不会听她的,就算答应了,该来还是会来。

不到两个小时,卿杭就带着热腾腾的粥回来了,陪着程挽月吃完,去洗手间简单洗漱,病房里有睡觉的地方,在她身边,他很容易睡着。

程挽月轻声叫他,没什么动静,过了一会儿,她又叫了一声,确定他睡熟才下床。

没开灯,窗外的月光照进来,她不至于会碰到椅子。

她先从他的外套下手,然后是裤子,里里外外都找了,什么都没找到,最后才把目光投向他穿在身上的衣服。

靠近她的这一侧,布料很平整,不像装了东西。

她轻手轻脚地挪动位置,屏住呼吸,想着就摸一下,说不定被她拒绝之后,他就把戒指放在家里了。

然而她还没有下一步动作,卿杭突然翻身,完完全全把里侧的裤兜压住了。

她只好按兵不动,等他再翻回来。

如果他把戒指带在身上,这样侧躺着睡觉,被盒子硌着,应该很不舒服。

她猜对了。

没过多久,卿杭就翻身了,平躺着。

这一次,程挽月很轻松地拿到了戒指,她原本只想打开看看,可看到之后,又情不自禁地想戴上。

下一秒就被卿杭拽着手腕摔在他身上。

“你装睡!”程挽月被抓了个现行,她手脚并用,试图从这种人赃俱获的不利现场逃离。

卿杭一只手压在她的后腰,另一只手捞起掉在地上的毯子,把她裹得严严实实,声音里有藏不住的笑声,“我早就睡了,不知道是谁在我身上摸来摸去,又是叹气又是埋怨。”

程挽月红着脸狡辩,“我是在检查你这几天有没有好好吃饭,很明显,你没有。”

“那是我误会了,”卿杭也不戳破,他动动身体,眉头轻皱,“我后背有东西,硌得骨头疼。”

程挽月摸到那个东西之后才反应过来,是她慌乱时掉落的戒指。

冰凉的戒指成了烫手山芋,扔也不是,拿也不是。

她还在发烧,毯子里热腾腾的,在寂静的夜色里,卿杭也没说话,反握住她的手,从她手心里拿到那枚戒指,给她戴上后,捏着戒指左右转了半圈,大小很合适。

程挽月被这一瞬间冲昏了头脑,迷迷糊糊地睡着,做了个梦,梦到她穿上了婚纱,裙摆真的像一条河流,看不到尽头。

早上护士来量体温,病床是空的,差点就以为病人不见了,扭头看到睡在沙发上的两个人才松了口气。

沙发小,一个人睡都很憋屈。

两个人紧紧搂在一起才不会掉下去,也不知道是怎么睡着的。

程挽月还没醒,卿杭用毯子裹住她,把她抱回到病床上,戒指她只戴了一个晚上,被他收起来的时候,还有她的体温。

她一天比一天虚弱,但还记着鸡鸣寺的樱花开了,趁着周末霍栀也来看她,就很想去外面晒太阳。

程延清担心她又感冒了,不让她去,“虽然是晴天,但风大,凉飕飕的。”

周渔也说,“周末去看樱花的人特别多,挽月,我们过两天再去吧,下周五天气好,很暖和。”

樱花的花期只有一到两周,程挽月从树上刚长出花苞的时候就开始惦记了,今天不用输液,主治医生早上也查过房。

卿杭正准备起身,小拇指被她勾住。

程挽月朝他眨眼,小声说,“卿杭,我们悄悄逃出去。”

就像很久以前,他们还是同桌,她觉得自习课太无聊,趴在桌上给他使眼色,“卿杭,我们今天逃课吧。”

卿杭别开眼,“不行。”

程挽月生气不理卿杭,其他人在旁边说说笑笑,卿杭去了趟护士站,回来后就帮程挽月拿外套,她脸上这才有了点笑意。

车开到附近,程挽月降下车窗,在风里闻到了樱花的香味,她和卿杭混在人群里,和那些来看樱花的人一样开心。

程挽月戴了一顶蓝色的帽子,无论她走到哪里,卿杭都能找到她。

空气里满是香火气,她给言辞点姻缘灯的时候,卿杭去求了平安符,只要她健康,他可以什么都不是,什么都没有。

霍栀每次来南京都带了相机,如果是程延清拿着,镜头里就只有霍栀,所以大部分时间都是霍栀自己拍,程挽月永远都是视频里最闹腾的人。

他们不仅仅是朋友,还是家人。

卿杭在付钱,程挽月眼巴巴地看着面前的小摊,霍栀拉近镜头,“月月,你在买什么?”

程挽月眉开眼笑,“梅花糕,梅花糕,谁吃谁知道。”

她其实只是解解馋,尝一口就不吃了。

霍栀又问,“一会儿想去哪里?”

程挽月张口就来,“吃火锅,喝小酒。”

卿杭抬手压她的帽子,帽檐遮住了她的眼睛,她以为是程延清,头都不回就给了他一拐。

言辞傍晚才到,直接去吃饭的地方,程延清也是等他到了才把结婚证拿出来,潇洒地往桌上一扔,右手搭在霍栀的肩膀,“我老婆,名正言顺。”

几个人还在愣神,卿杭最先跟他碰杯,程挽月喝白开水,他也只喝水,“恭喜,以后不用翻阳台了。”

“客气客气,早晚也会轮到你,”程延清在程挽月面前打了个响指,“妹妹,看出什么来了?”

程挽月在看结婚证上的照片,“栀栀好美,你真丑。”

程延清作势要起身揍她,被言辞拦住,言辞忙里偷闲,大家聚在一起吃顿饭,比谈成一个生意更值得。

言辞笑着说要开始准备份子钱,“今天算是提前喝喜酒,恭喜,婚礼的时间定好了吗?”

程延清挑眉,“婚礼还早。”

程挽月插话,“什么还早,也没几个月了。”

程延清解释道,“我们俩今年都很忙,栀栀也有拍摄计划,婚礼再往后推推。”

‘是不是我因为我’这句话程挽月差点脱口而出,卿杭给她削苹果,她埋头吃,她知道是因为自己,大家也都知道,但谁都没有戳破那层纸。

火锅店的装修越来越讲究,服务也一家比一家好,程挽月馋了很久,可总觉得最好吃的火锅还是高中那几年在程家院子里他们自己做的。

回医院的途中,经过一条很漂亮的路,程挽月和卿杭下车散步。

她告诉他,等夏天梧桐叶长得茂盛的时候,无论晴天还是雨天,这条路都会更漂亮。

他说,夏天很快就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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