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卿杭值夜班,早上交班后就会来看她,可她等了又等都不见人影。
护士来给程挽月抽血,她一直往门口看,护士知道她在等卿杭,“卿医生遇到麻烦了,估计一时半会儿脱不了身。”
他在这家医院工作半年,各方面都稳定了。
程挽月有点着急,“什么麻烦?”
护士说,“病人家属闹事,闹得挺严重的。”
都传到血液科病区了,肯定不是小事,程挽月抽完血就去找卿杭,刚下电梯,听到一阵闹哄哄的争吵声,虽然方言难懂,但她待了这么久,听得出那些都是骂人的话。
程挽月往前走,在拐角处突然停下脚步。
六七个家属在撒泼大骂,护士和医生都在劝,场面十分混乱,安保人员急匆匆地赶来,程挽月被撞了一下,扶着墙勉强站稳,等闹事的人被拉开,她才看见被堵在角落的卿杭。
眼镜被踩坏了,白大褂的扣子也被扯掉一颗,脖子上有几道抓痕,流血了。
卿杭顾不上别人,推开人群,跑过去抱住大步朝他这边走过来的程挽月,她发脾气的时候谁都拦不住。
她的帽子掉在地上,卿杭解开白大褂裹住她。
“他们凭什么这样对你?”程挽月用力挣扎,要去跟那些人理论,“你是救人,不是害人,他们凭什么对你又打又骂?”
家属听到这话气焰更大,卿杭捂住程挽月的耳朵,带她离开人来人往的电梯口后低声解释,“病人家属觉得我太年轻了,以为我是实习医生没有经验,有点误会。挽月,你听我说,他们刚才没有打到我。”
程挽月声音哽咽,“明明打到了,我都看见了……”
治疗期间,她没有掉一滴眼泪,却因为看见卿杭被患者家属诋毁谩骂泪流不止,卿杭身上穿的这件白色的T恤湿了一大片。
泪水滴在抓痕上,疼得让他窒息。
“他们是为了自己的家人,可以理解。哪里都会有类似的事发生,我就算留在之前的医院,也不能百分之百避免。”
“口舌之争没有必要,我把手术做好,病人慢慢好转,胜过所有辩解。”
“挽月,我没有为你放弃什么,也没有为你牺牲什么,我热爱这个职业,以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不准确,现在比以前拥有的更多,我很庆幸自己追着你来了南京,如果没来,我才要后悔。”
卿杭一句一句,耐心安抚程挽月的情绪,“我知道你生气,你心疼我,为我委屈,但是也不能刚抽完血就要去打架。池越叫你美少女战士,你只听前三个字就好,你当美少女,我当战士,治病救人就是在跟死神作斗争,也算是打仗。”
程挽月被逗笑,“我不喜欢他这么叫我,很傻。”
卿杭手边没有纸巾,只能用衣服给她擦眼泪,“以后不提了,也不让他叫,你是最特别的乐佩公主。”
“……哪有光头的公主。”
“所以才特别,公主不一定要穿华丽的礼服,不一定会魔法,不一定住城堡,不一定年轻,也不一定有长长的头发。”
“有道理,明天再见到48床的那个小孩,我就这么跟她说。”
“还生气吗?”
“生啊,我都快气死了。”
她大哭了一场,说话都在咳嗽,卿杭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你还记不记得初二那年暑假,你跟着程叔去镇上,在学校附近的小卖铺旁边看几个小男生玩弹珠的时候,帮一个捡废品的人教训了欺负他的同学。”
程挽月显然不记得了,“有这事儿?”
“你猜那个捡废品的人是谁。”
他都提醒到这个份上了,程挽月不可能反应不过来,“是你?原来我们认识得那么早。”
卿杭连她那天穿着的衣服的颜色都记得很清楚,“嗯,比你记得的我们第一次见面还要早一年,你从那个时候就开始护着我了。”
程挽月也想起一些陈年旧事,“因为你,我还被同学取外号呢,叫我程小狗、程小鸡,好难听。”
过了一会儿,她又补充道,“但我一点都不生气。”
同事捡到程挽月的帽子,在远处朝卿杭挥了挥手,示意先把帽子放在办公室,卿杭点头致谢。
“现在也别气,我能处理好,”卿杭侧过身,挡住路人的目光,“你不是总说我很厉害吗?”
“再气一会儿就不气了,”程挽月情绪平复下来,她其实不在乎戴不戴帽子,也不介意被人盯着看,“帽子被人踩了好几脚。”
“没事,我再去买一顶一模一样的。”
“先买眼镜吧,那副旧的也被踩坏了。明天出院,我们一起去逛逛。”
这一阶段的治疗结束了,出院后等医生通知下次住院的时间。
卿杭刚下夜班,陪程挽月吃完早饭后就被她赶回家休息。
白天是程遇舟照顾程挽月,程遇舟去医生办公室的时候,她下楼散步,一边想着卿杭脖子上的抓痕会不会留疤,一边走到了早上闹事的地方。
卿杭的同事认识她,毕竟家属早上刚闹过一场,担心她吃亏,让她不要去。
程挽月不是来惹事的。
那个医生看她不听劝,就给护士站打电话,程遇舟知道后连忙赶过来。
程遇舟的担心是多余的,程挽月和家属聊得很热络,她在讲卿杭的履历,卿杭自己夸不出口,她能加倍夸,使劲儿夸,让病人放心,让家属安心,让他们相信卿杭。
临走时,早上还在撒泼骂人的家属笑盈盈地往她手里塞了一个橘子。
程挽月抬头朝程遇舟笑,她把橘子抛到空中,又精准地接住,像是在说:看,我厉害吧。
“很惊讶吗?”她拿着橘子在他面前晃了晃,让他回神,“我也是有脑子的。”
她眼角眉梢都是笑意,程遇舟心里却十分酸涩,“不惊讶,只是觉得我们家的妹妹长大了。”
他叉开话题,“卿杭晚上不来医院,我妈来陪你,她又有很多新闻素材可以讲给你听。”
程挽月喜欢听二婶讲那些,比看电视有意思,程遇舟说他和周渔在选月子中心,程挽月就忘了问卿杭为什么不来医院,平时赶都赶不走。
他工作忙,虽然她更希望他好好休息,但他不在又觉得不习惯。
卿杭收到程挽月的消息的时候已经在车上了,她估摸着他应该睡醒了,才给他发微信。
Y:等小月牙出生了,我这个当姑姑的,准备什么礼物比较好?
lune:玩具?
Y:但不知道小月牙会喜欢什么样的玩具,我们买条狗,陪她一起长大,怎么样?
lune:比我想的好多了,萨摩耶小时候很可爱,长大了也可爱。
Y:言辞养的那种?
lune:嗯,他说很好养。
程挽月看到言辞发给她的视频后决定就买摩萨耶,她给卿杭打电话,听到他那边有广播声,是在高铁上。
她以为卿杭是去外地出差,最少也要一周,结果他第二天就回来了。
他因为缺少睡眠,眉宇间有些疲惫感,但心情好,抱着她说了很多话。
明天是她的生日,他在23点55分的时候敲门,给她唱生日歌,问她要一个生日愿望,她不给,他又说去年他过生日的时候留了一个愿望,想让她帮他实现。
程挽月想了想,他去年确实只许了两个愿,“去年的已经过期了。”
卿杭在她准备吹蜡烛之前凑近吻她,单膝跪在她面前,“所以我不向上帝许愿,而是向你许愿,我许愿……让我和程挽月结婚。”
程挽月闭眼躺在摇椅上,有短暂的恍惚,“不行,换一个。”
“我会是一个好丈夫的。”
“不要。”
“元旦那天晚上你已经跟我求过婚了。”
“那是开玩笑的。”
卿杭拿出那枚她只戴过一个晚上的戒指,“我当真了,就不是玩笑。你说大一拍过一组特别喜欢的照片,我找到了那个摄影师,她也答应了。”
程挽月突然反应过来,“你昨天就是去找她……”
摄影师叫赵南霜,卿杭很早就开始联系她的工作室,但没有透露程挽月的信息,直到昨天见到赵南霜本人,他才说了一些,“她工作排得很满,拒绝了我三次,她记得你,知道我是想请她给你拍照后推迟了国外的行程。”
程挽月就是被赵南霜拍的那组照片带入行的。
不等她以困了为借口赶走卿杭,房门就被程延清从外面打开,全家人都进来了,周渔拿着白色头纱,灯光映着她泪眼朦胧。
程挽月被围在中间,卿杭可以趁她失神时把戒指给她戴上,但他没有,他在等她点头。
“地板很硬的,卿杭跪了这么久,月月,你不心疼啊?”周渔手一松,头纱正好落在程挽月的帽子上,程遇舟求婚那天,程挽月也是这么对她说的。
头纱遮住脸,程挽月吹了口气,头纱很轻盈地飘动。
她小声嘀咕,“竟然会耍花招了,连阿渔都帮着你。”
卿杭笑笑,“我没办法,只好找帮手。”
程挽月收下了头纱和戒指,程延清在旁边起哄,家里很久没有这么热闹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