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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距离去苌山的前一天晚上,母亲的视频电话打过来时,李由美正在自己新租住的小公寓里整理明天要带的行李。
“妈…”李由美笑着跟镜头前的母亲打招呼。
“哦,由美啊…在做什么呢?”
“在整理行李…”李由美拿起电脑找了一个更好的角度,“明天和朋友一起去旅行来着…”
“去哪里?”母亲问。
“苌山。”李由美凑近镜头,好看的圆眼睛对着屏幕眨了两下。“之前不是和您提到过…”
镜头那头母亲短暂的沉默了几秒。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出去玩一定要注意安全…”母亲思索了片刻后再次开口,“对了,由美啊…最近有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事?”
“奇怪的事吗?”李由美停下手里的动作回忆片刻后,便笑着摇了一下头。“没有,一切正常。”
母亲闻言松了口气,李由美见她的表情有些奇怪,便问道,“…妈妈…您怎么突然问这个…”
“也许是我多心了…”母亲的眼中闪过一丝担忧,但妈妈最近老做噩梦…总觉得心神不宁的…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很担心你…”
“…妈妈……”李由美不知道自己的母亲究竟在担心什么,“…不要胡思乱想啦…您看我不是好好的嘛…”
母亲缓和了一下情绪,露出和李由美有几分相似的微笑。
“是啊,我们由美这几天…好像是胖了点……”
“哎哟…没有啦妈妈…”李由美急忙心虚的狡辩。“我没有胖啦!”
“好啦……”母亲忍住笑意,“这次生日,我和爸爸准备回来帮你好好庆祝一下…”
“…生日吗?…”李由美停下手里的动作,惊讶的看着镜头。“可是…我的生日不是已经…”
“妈妈说的不是你证件上的生日。”母亲打断她,“是你真正的生日。”
李由美这才想起自己还有一个生日。
“为什么?”李由美很意外,“以前不是从来不过的吗?”
他们家从她记事起就没有过生日的习惯。
“你奶奶不是说过吗……”母亲有些如释重负的说,“只要过了今年,我们由美,终于也可以和普通人一样庆祝自己的生日,接受别人的祝福了…”
因为奶奶频繁的告诫,李由美一个人在首尔读书的时候,从没向身边的朋友提起过自己的生日。
她的母亲很介意这件事情,一直想为她过一次真正的生日。
听着母亲在镜头里兴致勃勃又有些絮叨的和她讨论今年应该如何庆祝时,李由美很快也被这种快乐传染,开始期待起来。
结束视频通话后,李由美把电脑合起来放回原处,书桌子上摆放着自己白天从包里拿出来的一些零碎物品,其中有一枚小小的被折叠成三角形的黄色符纸。
从记事起,这个东西就一直在她身边。
她的奶奶说过,这个小小的符纸可以帮她抵挡住凶煞和冲煞之类的邪秽,并常常叮嘱她一定要随身携带,千万不能离身。但随着年龄的增长,李由美却越来越觉得,那些她小时候看到的,实际上并不存在。那些在黑暗中蠢蠢欲动的恐怖怪物,也许只是她因为恐惧而产生的无端臆想。
李由美拿起它用拇指轻轻地摩挲了一下,然后放在灯下仔细端详起这个已经有些黯淡的护身符,心中莫名升起一个非常古怪的念头。
那些恐怖的生物真的存在吗?如果真的存在,那它们的本体究竟是什么?是气体还是固体?还是…它们将自己变成任何形态。
沉默良久,她慢慢呼出一口气,拉开抽屉将小小的护身符丢了进去。她的手在抽屉的拉手上停留了几秒。
哗啦——哐
抽屉又被重新关上,记忆也由此中断。
李由美缓缓睁开眼睛从昏睡中醒来,耳中嗡鸣的白噪音正在减弱,视线也由模糊变为清晰。
此时窗外投射进来的霞光映照在房间灰白色的墙壁上。橙色的灯光和粉红色的余晖交叠在一起,使房间的整个光线变得更加诡谲晦暗。
她的房间很安静,木质移门留着一条不大不小的缝隙,低低的交谈声顺着空气里的尘粒从那道缝隙窸窸窣窣的传进她耳朵。
“由美身上很烫,一定在发烧。”闵智恩的声音带着一丝焦灼与懊恼,“好好的怎么会这样…”
“这都是载浩哥的错…干嘛走那么快?”
“都说了没去。”申载浩不满的回答。
“什么啊…”尹钟宇也很莫名其妙,“明明是哥带我们进的山……”
“…真是…要我说多少遍……”申载浩不耐烦的提高语调。“我还想好好问问你们呢…为什么不等我…”
李由美发出一阵压抑的咳嗽。
外面隐隐出现火药味的交谈声戛然而止。
几秒后,闵智恩推开门,走到李由美的床边,申载浩和尹钟宇在她之后也进了门,不过他们只站在了门口,并没有继续上前。
“由美…”闵智恩在床边坐下,皱着眉问。“…你没事吧…”
李由美从床上坐了起来,她浑身滚烫,脑袋又沉又涨,每个关节都在隐隐作痛。
“我…睡了很久吗?”李由美有些茫然。
“是,一整天都没出房门…”闵智恩补充道。“…因为有点担心…所以让大婶给开的门…”
李由美似乎还有些刚醒的迷茫,半晌后才讷讷的说,“抱歉啊…一直给你们添麻烦…”
闵智恩叹了口气,“由美啊…昨天你和我们走散后…发生了什么?”她看着她因为发烧而通红的脸颊。“怎么会成这样?”
“……”
嘴里残留的淡淡金属锈味让她的记忆开始如潮水般迅速涌出,当李由美回想起自己在冰冷黑暗的潭水中所见到的那个巨大的恐怖轮廓时,她下意识的紧紧攥住了闵智恩的手,语气也由困惑慢慢转变成一种焦灼的慌乱。
闵智恩皱了一下眉,差点条件反射的想抽回自己的手。
太热了。
她几乎被李由美手上的热度给烫到了,这种温度,真的只是因为发烧吗?
“我…我…”但李由美对自己反常的体温毫无感觉。她红着眼眶,像受到惊吓般,无序的喃喃着,“……我和你们走散后……走到一个深潭边…谭边很滑…水里有东西…我走近去看…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掉进了水里……”
“你是说…你掉进了水里?”闵智恩惊愕的看着她。
李由美点点头,随着回忆的深入,她的眼睛越睁越大,瞳孔也因为恐惧而开始慢慢的收缩。“然后、然后我看到——”
“看到什么?”徐文祖拉开移门的声音打断了她们的对话,他拎着一个深色的皮质医生包站在门口,脸上带着似有若无、意味不明的微笑。
李由美僵住了。
【……差一点就…说出来了…】
“医生来了…”申载浩将手从裤子口袋拿了出来,做了一个请进的手势。“快请进吧。”
“哦…医生您来了。”闵智恩立刻抽出了自己被李由美攥住的手,她摸了摸自己已经开始出现低温烫伤症状而微微发红的手背,起身向徐文祖行礼打招呼。“给您添麻烦了,是由美,她落水了……”
闵智恩看着自己的背上的红痕,决定向医生如实陈述。“她身上很烫…非常烫…我觉得…好像不是那种普通的…”
「发烧」两个字还没说完,徐文祖便开口了。
“是…”徐文祖弯腰回礼,笑着点头,神情看上去非常温和。
尹钟宇站在一旁皱了皱眉,非常抵触的看着他惺惺作态的模样。他每次见到这个陌生男人时都感觉很不舒服,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都给尹钟宇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尤其是那天他对自己开了那个玩笑之后,他的声音就像一根又细又长的导火索,总是回响在自己的脑子里。
“对了。”闵智恩回过头问李由美,“那由美你…是怎么回来的?”
李由美茫然地望着他们,她不记得了。最后的画面是他站在自己面前,然后她的意识就陷入了昏迷,等醒来时就在这里了。
【我是怎么回来的…】
【是他吗?】
徐文祖顺着闵智恩的视线,从容的往李由美的方向望去。
李由美抬起通红的脸,当她对上那双漆黑的眼眸,以及看到他眼中淡淡的、只有她能读懂的讥嘲笑意时,她本能的畏缩了一下,低头躲开了他的目光。
“由美?”李由美的反应让闵智恩感到非常疑惑。
这是什么反应?
“我…”李由美不安的攥紧了自己的被子,用细小的声音支吾道,”我不记得了…”
见李由美脸上的神情仍然有些恍惚,闵智恩只能转身对徐文祖说,“抱歉医生,由美她…”
“没什么……嗯…”他再一次‘温和’的打断了闵智恩的话,指了指床的方向示意,“我…先检查一下吧”
闵智恩连忙侧过身,“好,麻烦您了。”
李由美看着拿着医生包向她走来时,她根本不敢抬起头看他的脸,只能低着头注视着那双拎着包的手。
沉重的医生包被放在她身侧的床头柜,包看上去很厚实,做工也非常考究。只是设计和款式有些特别,就像陈列在博物馆的古董艺术品充满了岁月感,。
黑褐色的粗呢硬皮制包,平底圆形,比普通的皮包略长,包的顶部由两个金属的手柄组合在一起。
李由美看着他抬起苍白修长的手指伸向包扣,耳侧响起一声微弱的啪嗒声,包口的金属框架也随之弹开,露出了里面一些简单的医用设备和药品。
他先是从包里抽出一副白色医用橡胶手套,闲闲的睨了一眼李由美后,慢慢将它戴上,随后他又从包里拿出一个普通的入耳式温度计,转过身背对着闵智恩他们,居高临下的面对着李由美。
“不过…由美你刚才想说的是什么?”尹钟宇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安,突兀且执拗的问出了自己的问题。“就是掉进水里之后…到底看到了什么?”
尹钟宇没有走近,而是一直在站在门的附近与他们保持着一段距离。
屋内光线昏暗,徐文祖面无表情的站在床边,高大的身躯在她脸上投下一片不祥的阴影。
李由美没有马上回答,而是越过徐文祖怔怔的看着尹钟宇。
似乎是看到了她脸上那种脆弱无助的神情,徐文祖慢慢在她床边坐了下来。
“其实…我也很想知道…”徐文祖将温度计塞进她发烫的耳朵,他的动作很轻柔,冰凉的温度计慢慢顺着她的耳道,触碰到了她发烫的耳膜。他也没有提高自己的音量,只是使自己原本低沉的嗓音变得更轻更安静,也更具有威胁性。“由美小姐当时看到了什么?”
李由美感觉到他的身体更加靠近了,似有若无的阴冷皮革味萦绕在她周围。
但与之前的味道又有了些许不同。
他呼吸时带出的气息,让她想起来当时冰冷、黑暗的潭水。因为它们都带着相同的旧血迹的锈味。
【他好像受伤了。】
李由美偷偷的在他身上小心翼翼的嗅闻着,想找到这种气味的源头。但她什么都没有找到,这股淡淡的血腥气似乎并不是来自于身体表层的皮肉,而是来自内部更深的地方。
【难道…是因为救她才受的伤吗?】
在发现关于他的秘密后,李由美心里其实并没有多抵触,她只是很害怕。所有人都会害怕,这很正常。所以当她想到这种非常合理的可能性时,她的内心泛起一丝愧疚的涟漪。
脸上的表情也随着她的心一起逐渐柔软了下来。
她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但他自始至终都没有伤害过她不是吗?
房间里安静的有些压抑,大家各怀心事,却都在等待她的回答。
然而就在此时,在别人看不见的角度。那个正在用听诊器帮李由美做着简单身体检查的医生,他眼睛里黑色的虹膜外环如同酸性、高度腐蚀性的液体正缓慢的向外慢慢扩散到整个眼球。夕阳的光芒从窗户挥洒进来,在他苍白的皮肤表面蒙上了一层诡异的殷红,使他的脸显得愈发诡谲妖冶。
这不是李由美可以马上习惯的事,因为直到现在她都无法把他和苌山虎完全联系在一起。
一个恐怖、饥饿却又如此美丽的怪物,看上去如此虚幻,如此的…不可能。
“我…”她感觉到自己的呼吸被肺困住,那双漂亮、澄澈的眼睛,此刻因为恐惧而蓄满了即将滴落的泪水。
他的头微微向左歪了一下,从闵智恩他们几个人的视角虽然只能看到他露出的小半边的侧脸,但从他浓密下垂的眼睫,以及被夕阳柔化后精致优雅的下颚线条就可以想象他此刻的目光是多么的温柔缱绻。
闵智恩微微蹙眉,似乎是在猜测他们的关系。
他很快恢复了正常的模样,沉静黑暗的眼眸中,只留下了一些稀疏的、只有她才能看到的揶揄和恶毒。
吓唬她很简单,他很容易就可以品尝到她的恐惧。
它尝起来是如此滚烫、甜美和凌乱。
“没有……”她微微颤了一下睫毛,泪水也随之顺着脸颊边缘滚落下来。屋内的光线随着日落倾斜而在房间留下一大片阴影。李由美停顿了一下,努力抑制住自己因为眼泪而破裂动摇的声音。
“没有…什么都…没有看到…”
徐文祖抽出温度计,阴暗而空洞的眼睛轻飘飘的看了一眼屏幕上明显不正常的数字,随后又慢悠悠的降落在她那些不断掉落的眼泪上,凝视片刻后,他抬起冰凉的手指轻而缓慢的从她的脸颊滑落到她的下巴,温柔的动作与恶毒的眼神像两种完全相反的极端。
滚烫的泪水滴落在他指侧,他低头古怪的瞥了一眼自己被弄湿的食指,李由美跟随着他的目光,吸了吸鼻子有些无措的看看他的手指又看看他的脸。
感受到她的注视,徐文祖抬起头定定的看着她几秒,然后无声的咧开了嘴角。
这是李由美见过最邪恶的表情。
扭曲、怪异、充满了纯粹的动物般的愉悦。它根本不是人类的微笑,也不是任何一种她能真正理解的情绪。
徐文祖慢慢转过身面对闵智恩他们,脸上又瞬间转变成往常那副温润谦和的模样。
“别担心…感染不是很严重……”他神色如常的将温度计关闭连同听诊器一起放回包里,然后又从里面拿出一个黄色透明的小药瓶放在李由美的床头柜上。“…吃了药,应该很快就会好的。”
“太好了…”闵智恩松了口气,“真是万幸,附近好像也没有医院,还好有医生您,真是太感谢了。”
“…不用这么说…”徐文祖莞尔一笑,摘下医用手套。“我们…住在一个地方,理应互相帮助才对…”
“是,那既然没什么事,我们就先下去吧”申载浩从刚才就一直站在尹钟宇的后面。“让由美好好休息…”
“是啊,我们在这里也帮不上忙。”尹钟宇附和道,因为徐文祖,他现在巴不得赶紧离开这里。
“是。”闵智恩点点头,她也不再想在这里多待。但走到门口时,她发现徐文祖似乎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医生…”闵智恩已经走到门口,略显疑惑。“您不下去吗?”
闵智恩其实早就发现了李由美异样,那些眼泪和神情与其说是因为身体不舒服,更不如说是在害怕什么。
可是这里究竟有什么可以让她害怕的呢?
闵智恩的目光在房间四周环顾了一圈后又回到了徐文祖身上。
这个外表英俊但总觉得有些阴森的医生,难道由美是在怕他吗?
不会吧?
“嗯…我有些事…”徐文祖对闵智恩礼貌的笑了一下,声音依旧十分亲切。“想和由美小姐单独聊聊。”
单独聊聊?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的关系已经变得这么亲密的?
虽然李由美没有和她提起过,但是同身为女性的直觉告诉她,很明显比起申载浩,李由美对这位医生更有好感。
闵智恩突然想起那天晚上她恰巧看到他们两个一起从外面回来的一幕。
但看长相,这个男人的外表确实非常出众,个子又高,长得比哥哥还帅。可那双眼睛实在是…说实话…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就像妖怪一样,让人毛骨悚然的。
“那…由美我先出去了。”她不自觉的摸了摸自己的手臂露出的皮肤。
李由美下意识向那扇房间的窄窗望了一眼后,又收回视线偷偷瞄了一眼身旁的徐文祖,苌山的天色暗的很快,红色温柔的晚霞早已在他脸上褪尽,显现出了他原本苍白的肤色。
“嗯…”她的嗓音有些沙哑,带着一些闷闷的鼻音。“好。”
闵智恩离开了。
房间里现在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徐文祖慢条斯理的站了起来,将手放在背后,开始在她房间来来回回的踱着步,房间的空间并不大,他的手指滑过贴满胶带的化妆台桌面,眼睛漫不经心的在房间里那些无关紧要的摆设上一一掠过。
他的步子跨的很慢,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空洞而沉闷的声响,像是在故意嘲笑她之前对他细微的发现。
「苌山虎可以模仿任何声音。」
人们永远无法想象,在那些充满谎言和诱惑的声音下藏匿着的,是什么样的怪物。
天已经完全黑了,房间中所有的阴影在灯光下都被拉的更长、更清晰。
李由美本能的往门的方向瞄了一眼。
虽然他的脸在昏黄的灯光下难以辨认,但李由美还是能从他身上感觉到那种恶意,它们如同潮湿的静电般压在她的皮肤上。它们很危险,身体所有感官细胞都在疯狂的叫嚣向她发出警告。
「快跑。」
然而,就在下一秒,徐文祖却像是能用某种方式听到她的想法一样,锁闩发出了自动锁住的咔哒声,她望着那扇陈旧的木质移门,艰难的吞咽了一下。
时间变得冗长而煎熬,几分钟后,当李由美看到椅子上那些被替换下来的脏衣服,以及自己身上的睡衣时,终于红着脸开口打破了这种令人窒息的沉默。
“那个…是你把我带回来的吗?”她的心跳的很快,声音荒唐而渺小。“我不记得了…”
徐文祖没有给出任何答复,而是将头往左怪异的倾斜了一下,侧过脸,嘴角向两边卷曲,对着她露出一个不寒而栗的微笑。
他仍然不缓不慢的踱着步子,皮鞋踩在地板上空洞的脚步声在寂静的房间里存在感异常强烈。
“或许…嗯…”她小心的呼吸,再次发问,拘谨又按奈不住好奇。“是哪里受伤了吗?”
徐文祖停住了徘徊的脚步,慢慢转过身走到李由美的面前,他的手仍然放在身后,抬起下巴微微倾斜,眼眸下垂,用一种轻蔑、倨傲的眼神凝视着她。
“为什么这么问?”他仍然在微笑。
“因为…我好像闻到了…”李由美停顿了一下,仰着头,观察着他脸上的表情,语气有些小心翼翼。“血腥味?”
他的笑容慢慢扩大,甜蜜而有毒。
“…嗯…既然都看到了…”他用手指摸了摸嘴唇,声音像滑过脊柱的油一样落在李由美的身上。“由美小姐……为什么不跑…”
跑吧,这样捕食者才能再次抓住自己的猎物。
“我…我只是…很感激…”她呆愣了片刻后开始紧张,不知该如何措辞来表达自己的善意,呼吸变得浅而急促。“因为不会游泳…总之…要不是徐医生出现的话…可能…”
李由美没有说下去,那双潮湿的大眼睛里充满了后怕。“…我…真的很害怕…”
“是啊…由美小姐当时看上去…真的…”他语调愉悦,嘲讽的笑容在某种程度上变得更加邪恶,“吓坏了。”
他们仍然保持着一段安全的距离,但最后三个字却像耳语般突然轻轻擦过她的耳边。
竖毛肌收缩,脖颈皮肤上的汗毛迅速抬起。
李由美飞快的用手捂住自己微微发麻的耳朵,不敢置信的望着他,湿漉漉的眼眸中满是惊惶。
她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也不知道他是如何让自己喘不过气来,也许他的存在本身就无法用任何合理的逻辑来解释。
人们不会相信这些的,除非祸到临头。
那些她曾经在黑暗中看到的,原本以为只会出现在夏日炎炎的某个童年梦魇里的怪物,终于让她有了一种非常荒诞的真实感。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她必须面对的事实。
既然苌山虎是真的,就意味着那些在黑暗中出没的、让她真正害怕的童年梦魇,并不是自己凭空的臆想。
【奶奶说的都是真的…】
这么多年没有离身的护身符,为什么这次她会没有带呢?
护身符很小,随便放在什么地方都可以,一点都不占地方,她究竟为什么——
恐惧散发出迷人的气味,当他品尝时,陌生的愉悦感开始在他身上蔓延。
他喜欢这个味道。
不可思议。
“你…你不能…不能这样吓唬我…”李由美试着稳住音调,找到成年人的语气,但没有成功。“这样是不对的…我…只是想表达感激而已…”
她气喘吁吁、几乎抓不住自己的呼吸。
“啊…是这样吗…”徐文祖扬起头,摸了摸下巴,假装自己真的在理解‘感谢’这两个字的真实含义。“…是因为我救了由美小姐,所以由美小姐想表达感谢,是这样对吧?”
她迟疑屏息,胆怯的看了他好几秒后才小心翼翼的点了点头。
“好吧…既然由美小姐如此感激…”徐文祖向她走近一步,黑暗却充满魔力的声音经由她的耳鼓慢慢渗入她的感官。“那就亲我一下…如何?”
一种古老的、动物本能的直觉将肾上腺素注射到了血液中。
她应该逃跑的。
但如果他真的想伤害她,又为什么要救她呢?
【李由美,你在骗谁?】
李由美怔怔的注视他的那双眼睛。那双从第一次见到就觉得非常特别的眼睛,那双眼睛仿佛可以看到在镜子里找不到的东西。
“怎么……不行吗?”他露出佯装受伤的表情,仰起头叹了口气,柔软冰冷的声音滑进她灼热的耳道。“是啊…由美小姐现在应该很害怕吧?……毕竟…像我这样的怪物…是得不到什么好东西的…哪怕只是一个…”他用意险恶的压低声音。“…小小的…表达友好的吻…”
“不、不是的…”罪恶感加深,她吸气。“我只是…还没有准备好…”
“嗯……”
徐文祖挑了挑眉没有再说话,而是长时间的用那种掠夺性的目光炯炯的盯着她。那股从他眼中传递过来的,犹如鲨鱼逼近鲜血般的压迫感,几乎令她窒息。
她知道他在耐心的等待着她“准备好”。
李由美最终还是妥协了。只是一个小小的,表达友好的吻。他是这么说的。
她慢慢从床上爬了起来,面对他,跪坐在床边仰起头。
“我…够不到你…”她脸红,感觉到自己的鼻尖开始冒汗。“你能……”
在没有任何防备的情况下,徐文祖迅速俯下身与李由美的脸保持水平。
她发出一声很轻的抽气声,惊慌失措的往后退缩。
他的脸近在咫尺,黑色的眼眸中闪烁着戏谑的光芒,就好像他很高兴看到她被吓到时的反应一样。
李由美避开了徐文祖咄咄逼人的目光,现在的她从脸颊到耳根都烫的吓人。她不安的用力眨了一下眼睛,察觉到自己连呼吸都在不可抑制的颤抖时,李由美深深吸了一口气,平复心绪,开始重新缓慢的向他靠拢。
她抓住他黑色衬衫的前襟,将腰杆尽可能的挺直倾向他。
这是李由美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着他的脸,她发现他的睫毛很浓密,皮肤苍白却非常细腻,在幽暗的灯光下,他脸部的轮廓线条非常的深邃立体。
还有那双黑色如墨的眼睛。
当她注视着它们的时候,就好像她原本就对那些黑暗不洁的星星有着不知疲倦的渴望。
这就是屈服于黑暗的感觉吗?
她联想到了蝴蝶色彩斑斓的翅膀,槲寄生的浆果,鲜艳带着斑点的蕈类植物以及各种被自然界标记为危险、有着剧毒却无比美丽的生物。
[要小心那些伪装成男人的怪物。]
记忆中奶奶的警告再次响起,如同被针刺穿的昆虫,绝望的蠕动着。
属于他的气味和呼吸渗入她的感官,就像她对他涌出的奇怪迷恋。那种荒谬、混乱到无法动弹的情感几乎将她淹没。
她比任何时候都真切的感受到了自己的欲望。
她紧紧攥着他的衣服,也许是因为太过紧张和用力,他黑色衬衫上的一颗纽扣被她的手指崩开。纽扣掉落的声音让她微微一怔,目光下意识的落在了他敞开的领口。
一道道触目惊心的旧疤痕露出了边缘的轮廓。
理智渐渐回归,她有些动容的看着它们。
“抱歉……”她轻声说,声音几乎轻柔的消散在空气中。
而徐文祖只是轻描淡写的发出一声带着黑暗气息的轻笑。
“为什么道歉……”他在她耳边低语,冰凉挺直的鼻尖紧贴在她滚烫的耳尖。“这些又不是你做的…”
李由美没有继续追问,她伸出白净纤细的双手,小心的捧起徐文祖的脸。他脸上的皮肤很柔软,摸上去却冷的像是冻过的蜡。但诡异的是,这种冰冷恰好可以缓解她体表那些连自己都非常困惑的高温。
也许她真的已经烧糊涂了,带着某种克制,李由美将他脸庞的一侧拉向自己,并飞快的在他嘴角弯曲处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一个友好、表达感谢的脸颊吻,完全贞洁。
“谢谢。”她喘息,轻声细语,听上去甜蜜而羞涩。
当她松开他时,徐文祖脸上的微笑已经完全消失了,就好像一瞬间脱下了精心制作的面具。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漆黑的眼眸却在黑暗中闪闪发亮。
为了掩饰令人羞耻的尴尬,李由美清了清嗓子,假装若无其事的重新躲进了闷热的被子,背对着他紧紧闭上眼睛。
直到徐文祖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她的房间,李由美的心仍旧砰砰的跳动着无法平息。她感觉自己烧的更厉害了,她的身体是岩浆,她想,是炽热粘稠、正在沸腾的岩浆,只有她自己知道现在离火焰有多近。
徐文祖关上门后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在李由美的房门外静静的站了一会儿。
他无法忽略刚才这种灼热的触感,就像冷血动物更容易受到环境温度的影响一样。他也知道李由美现在那些不正常的高温都与他有关。
她反常的高温是类似于异种抗原疫苗进入人体后,刺激机体免疫系统产生抗体而产生的排斥反应。
但刚才检查了一下徐文祖却发现,她好像除了高烧,并没有其他的症状。
她很适应。
如果她是巫堂,那么她的身体将会是自己完美的容器,但…他想要的可不是一个容器。
徐文祖像是陷入沉思般面无表情的仰起头,他右手举起,微微皱了皱眉,用手指好奇而困惑的摸着刚刚被亲过的位置。
***
此时楼下的三人默不作声的吃着晚饭,菜的味道说不上是好是坏,肉倒是很多,但尝不出肉的品种,不像猪肉,也不像牛肉,口感还有些柴。
装着饭菜的盘子不知不觉得见了底,三个挑剔的人今天很反常的没有对饭菜做出任何评价。
闵智恩吃到一半突然放下碗筷,揉起了眼睛。
“怎么了?”尹钟宇很紧张的样子,“不舒服吗?”
“嗯…眼睛…”闵智恩回答,“不知道怎么回事…”
“喔,智恩你也是吗?”申载浩有些诧异的看了看闵智恩又看了看尹钟宇,“看不清楚,特别是早上刚醒的时候…”
“是…”
难道是大婶也对他下药了?
妈的,真的…这个地方的人全部都是疯子。
这饭不能再吃了。
申载浩悄悄的放下了筷子。
“怎么回事……”尹钟宇皱着眉,担忧的看着自己女朋友。“眼睛出了问题吗?”
闵智恩用力揉搓了几下眼睛,然后快速的眨了几下,感觉一下子又能看清楚了。
“嗯…奇怪…现在又好了…回首尔后”因为恢复正常了,所以闵智恩没再把这些当回事,她看向申载浩,“对了…载浩哥…”
“嗯,什么?”
“由美这样…”闵智恩一副商量的语气,“不如我们早点回去吧?这里也没什么好玩的,载浩哥你说对吧?”
申载浩闻言,脸色立刻沉了下来,他既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只是深深的看了眼他们,掏出香烟和打火机起身。
“我出去抽根烟。”
申载浩的反应是闵智恩没想到的,所以直到他离开,闵智恩仍然没有反应过来,平时对她有求必应的前辈,居然会用这么冷淡陌生的态度对待她。
“…怎么了这是…”闵智恩看着申载浩离开的背影,小声吐槽。“哎哟…真是无语……”
民宿的餐厅很安静,尹钟宇环顾了一圈四周,确定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之后,才小心翼翼的开口问道。
“智恩啊,我一直想和你说,我觉得载浩哥…有些奇怪…”
“是,我也有这个想法。”闵智恩立刻表示同意,“…脾气好大…没想到他还有这一面…”
“我发现,哥和这里的人都很熟,明明说只来过一次啊…”尹钟宇提出自己的质疑。“进山那次也是…哥为什么要说自己没去…那个语气不像是在开玩笑…”
“真的很不对劲…”尹钟宇想起白天发生的事,以及那些古怪的山民望着他们的眼神,他的脸上展现出一种焦虑不安的状态。“而且,在山上的时候,哥好像故意想甩掉我们…”
闵智恩点点头,“是啊……仔细想想,那天的载浩哥好像真的不太一样,好像变了个人…”
“难不成…他真的没上山…”
那么和他们一起上山的,究竟是谁?
他们两个内心此刻都产生了同一个疑问,但谁都没说出口。
尹钟宇看着她,他的嘴里涌起一股怪异的涩味,从舌头一路蔓延到了喉咙,那味道就像是黏在食道壁上没有溶解的药片。
他知道这是自己恐惧的滋味。
“哥哥。”闵智恩忽然说,“你的手臂…”
尹钟宇低头,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手臂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闵智恩用右手掌心摩挲着自己的右脸颊,也摸到了自己竖起的汗毛。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
“…早知道会这样…我是绝对不会来这里的…”闵智恩闻言叹了口气,有些烦燥的看了一眼楼梯口。“由美也是…一直出状况…虽然我知道不是她的问题…但真的…有点扫兴……”
闵智恩小声的向自己的男朋友开始抱怨起来。
“好好的怎么会跟丢…烤肉那次也是…说去洗手结果居然自己跑到洞穴去了…”
“还有这一次,她落水了,这才是最奇怪的……贤珠说过,李由美她…根本就不会游泳。”
“什么意思?”尹钟宇不解。
“李由美既然不会游泳,她是怎么得救的?又是怎么回来的?”
“她不是说自己不记得了吗?”尹钟宇沉吟了一会儿,才开口宽慰。“也许是被附近的村民救了…”
闵智恩扶着额,疲惫的叹了口气。“也许吧…”
尹钟宇握住了自己女朋友的手,“由美…应该也不是故意的…”
闵智恩似乎有些后悔自己刚才的失言,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这些话,刚刚的那一瞬间自己的负面情绪就像突然爆棚一样,急需寻找一个发泄口。
“是啊…由美人确实是很好没错…”她说完又叹了口气。“…但…”
好好的旅行,怎么会搞成这样。
“由美……之前是不是说过听到了什么奇怪的声音…”
“是啊…”闵智恩说完又补充了一句,“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
“我也听到了…”尹钟宇突然说。
“………”
闵智恩抬起头看着他。
“不过,不是在山上。”他彷徨地看了一眼楼梯口的方向,“是在这里,在房间的走廊。”
“哥哥你听到了什么?”
“我听到了…”尹钟宇不安的咽了口唾沫,“自己的声音…”
***
申载浩独自站在民宿院子里的石质地灯前抽着烟,山里的气候潮湿,尤其是在这样闷热的雨季,昆虫特别多,有蚊子嗡嗡的绕在灯前,时不时对他发起攻击。
[啪!]
申载浩烦燥的用力拍了一下自己的脖颈,碾了碾,然后将手摊开,零星的血迹和被碾烂的蚊子尸体混在一起。
“妈的……"他低声咒骂了一句,将手往身旁的树干上擦了擦,心里隐隐感到有些不对劲,他想快点结束这次的工作,回到首尔,这里根本不是人待的地方。
“原来你在这里。”严福顺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他踩灭烟头,挥了挥弥漫着烟雾的空气,向严福顺行了个礼。
“哦…大婶。您还没休息吗?”
“没有。”严福顺穿着一件艳俗的红黑大花短袖,笑着走上前。“我找了你好久呢~有些事要和你说来着。”
“那么您有什么事?”
“大婶是想告诉你…”严福顺转了转眼珠,嘿嘿一笑。“他们知道了。”
“什么?“申载浩一头雾水。“知道什么?”
“怎么,你这小子还跟大婶装糊涂呢?”严福顺的眼珠在申载浩脸上来回转了一圈,见他不像是假装的才又笑着开口。“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五号房间的那个小姐,她的四柱出了些问题。”
“出问题?”申载浩更加疑惑了,但心中却隐隐感觉有些不太妙。“能有什么问题。”
“那不是她的四柱。”严福顺说。
“不可能。”申载浩大惊失色,“李由美的证件,您不是也看过吗?”
“…载浩啊…”严福顺依旧笑眯眯的,“我也是好心才告诉你的……”
申载浩脸色极差的含糊的又低声咒骂了一句,他没有想到会这样,虽然严福顺轻描淡写的仿佛在说一件很小的事,但他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他死定了。
他一定会被那些村民整死的。
【妈的…那个李由美怎么回事…】
“本来是有回旋余地的,不过这次…”严福顺拍了拍他的手臂,笑得慈眉善目。“这次少了两个人,村里本来就已经很不满了…你也知道这里的村民…都是疯子…”
严福顺对着申载浩阴晴不定的脸看了好一会儿才又继续说道。
“他们还说,这次要拿你充数呢。”
“什么?”申载浩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载浩啊…我们也合作这么久了…我要是你,今晚就会离开这里,或许…还能捡条命。”严福顺看了眼申载浩,面无表情的抬头看了一眼远处模糊山脉的轮廓,心中也渐渐不安起来。
那些村民的确什么事都做的出来。
警察们已经开始怀疑这里了,要是调查出什么,那些村民会怎么样她是无所谓,但如果把他们也查出来就麻烦了。
得尽快离开这里了。
已经和严福顺合作几年的申载浩当然知道她的为人,不过这次,这个老女人怎么没有幸灾乐祸的等着看好戏,反而还过来提醒自己?
真是稀奇。
申载浩沉默了一会儿,忍不住问,“大婶,您这次怎么这么好心?”
“说什么呢…大婶不是一直都很善良的吗?对了…”严福顺眨了眨眼睛,“听说你在首尔开公司赚了不少钱,有这回事吗?”
贪心的老女人,申载浩在心里骂着脏话。
“也…没有啦…”申载浩说,“只是勉强糊口而已,您也知道最近经济不怎么好…”
“我可不管这些……这一次我也算是你的救命恩人了…怎么样…”严福顺笑着再次用力拍了一下他的手臂,“回到首尔,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是,如果真的可以摆脱那些人。”申载浩摸着自己被她拍的有些疼的手臂,讨好的说。“我一定会好好报答您的。“
“那就好,受人恩惠,一定要好好报答才对。”她的笑容微敛,“要不然——”
“晚上好。”徐文祖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两人同时回头。
“是文祖啊,那位小姐怎么样了?”严福顺热情的迎了上去。“没事了吧?”
“嗯……”徐文祖瞥了申载浩一眼,平静的说。“已经睡着了。”
申载浩知道徐文祖是大婶那边的人,什么牙医,来度假,别人可能会当真,他还能不清楚吗?
别以为他不知道,他们这群杀人犯在这里干的什么勾当。
这地方真是烂透了。
虽然心中不屑,但申载浩也看得出来眼前这个男人在他们里面地位不一般。他不想得罪任何人,所以不管再厌恶,至少表面功夫要做足才行。他从口袋拿出烟,客气的递了过去。
“抱歉。”徐文祖礼貌而冷淡的拒绝,“我不抽烟。”
“啊,好。”申载浩悻悻的又把烟盒塞回了口袋。
不知好歹的家伙,徐文祖的拒绝让申载浩心里很不爽。
徐文祖似笑非笑的斜睨了他一眼。
申载浩不自然地把目光从他脸上移开,当他的视线下移,正好落在他微微敞开并且有些褶皱的黑色衬衫领口时,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脸上闪过一丝嫉妒的冷笑。
嗤。
那个女人,之前不是还对自己很殷勤的吗?这么快就转移了目标…
“徐医生,你的纽扣掉了。”申载浩指了指对方胸口,口气随意揶揄。
申载浩又在心里暗暗骂了一句。
“啊…这个…是…没事…”徐文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微微敞开的衬衫领口,“她…有些激动。”
“我明白。”申载浩似乎并不避讳严福顺,他对徐文祖露出认同的笑容,“大家都是男人,这种事很正常。”
“她很漂亮吧?”申载浩说着感叹了一声。“说话声音也好听…不知道…”
他没说下去,只是笑了一声,表情有些猥琐。
徐文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沉默的歪了一下头。
见他没什么反应,申载浩又凑近他,笑着问。“…感觉怎么样…爽吗”
早知道李由美这么随便,这么容易得手…自己当时就应该再主动点…反正她最后也会死在这里……太可惜了。
严福顺冷笑着瞥了一眼申载浩,什么都没说。
徐文祖以一种虚假、冷淡的方式对申载浩微微笑着,目光中带着嘲讽与探究。
“你很好奇?”徐文祖问。
申载浩原先已经想好了说辞,但当他发现徐文祖那双不祥的黑眼睛正直直的盯着自己时,他脸上原有的促狭笑容一瞬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什么?”
感受到从对方身上传来的压迫感,他一时之间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
长着那样一双眼睛的人,好像什么事都做的出来。
徐文祖的头再次倾斜,似乎是觉得他的反应感到很有趣,所以又向他走近一步。
申载浩的嘴角抽搐了下,他尴尬的将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然后偏过头往后退了一步,假装若无其事的避开了那双黑暗阴森的大眼睛。
“那个,大婶,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先回房间了…”
“好。”严福顺笑了笑,“早点休息吧。”
徐文祖双手交叉放在胸前,望着申载浩有些急促的身影消失在阴影中,眼中笑意渐渐隐去。
“狗一样…”严福顺面带着不屑,轻轻嗤笑了一声。
徐文祖漫不经心的拉回视线,“嗯…不觉得很有趣吗…”
“不过…“严福顺似乎有些困惑,“你和五号房间的小姐……”
“怎么?”
“没什么…就是别玩过火了…”严福顺担忧,“要是现在就死了…村长那里不好交代…”
严福顺知道徐文祖折磨人的手段,他的玩具都没什么好下场。
徐文祖虚虚的笑了下,抬头凝视着那一片闪烁璀璨的星星,回答的有些敷衍。“放心吧大婶,不会有问题的。”
“那就好。”
严福顺也抬起头忘了一眼星空,随后便看到了苹果树上那些娇艳欲滴的红色果实,忍不住伸手摘了一个,放在衣服上擦了擦,放嘴里咬了一口后立刻吐了出来。
“…哎一古…又是坏的…”她骂骂咧咧的把手里的苹果扔了出去,然后拍了拍手。“真是邪门…”
明明这树上的苹果一个个都长得鲜嫩饱满,色泽诱人但尝起来却又苦又涩,还带着股令人作呕的腥臭味。
徐文祖视线下落,久久地注视着那颗深红色的苹果,直到它慢悠悠的滚向庭院角落的最深处后,才收回视线缓缓开口。
“有时候住在寂静的山里…很多事情都会变得很难办吧?”
严福顺闻言干巴巴的笑了几声,她搓了搓自己微微颤抖的双手,“是啊…我们差不多也该换地方了…警察好像已经注意到了这里…那些村民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居然留下了这么多痕迹…”
徐文祖点点头,笑容微妙。
“嗯…首尔,大婶觉得如何?”
“好啊……”徐文祖说出了她心中所想,严福顺不由得眼睛一亮,“…我们文祖总是会和我想到一块去呢…真是神奇呢…”
“其实…大婶我准备在首尔开一家考试院呢,文祖你觉得怎么样?”
“听起来不错呢…”徐文祖露出亲切的笑容。“那个…都和他说了吗?”
严福顺点点头。
“都按照你说的告诉他了…没猜错的话他今晚就会离开…”严福顺顿了一下,“可是…文祖啊,为什么要帮他…我们也快离开这里了,最好不要惹麻烦…”
徐文祖盯着她看了会儿,然后慢慢将手放在她的肩膀上。
“别担心。”他低沉的声音里充满了恶毒的愉悦。“他们是…跑不掉的。”
起风了,远处黑暗的树林剧烈的晃动起来,严福顺宽松的裤腿被风吹起,远处的发出树叶的沙沙声,仿佛山林里精怪窸窸窣窣的呢喃。
是在一个地方待的太久了吗?久到夜幕降临就会感到不安。
“如果没什么事…那我也先进去了。”
“嗯…”
***
李由美迷迷糊糊的睡了一整天,醒过来的时候是正好是清晨,淡淡的阳光从那扇不太干净的窗户里洒落进来,那些细小的粉尘正在稀疏的光线里闪闪发亮。身体的不适感已经完全消失,高烧也退了。她看了一眼床头柜,徐文祖离开时似乎把药一起带走了。
她拿起来床头柜上玻璃水杯,喝了几口不知道是谁拿来的水。
【…怎么回事…明明什么药都没吃…】
她想不起来自己在昏睡时做过梦没有,只是依稀记得自己好像醒过一次,短短那么片刻,她似乎听到了空灵微弱的铃铛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房间镜子上的绿色胶带不见了,她透过镜子看到了自己有些苍白的脸。
今天的民宿特别安静,公共浴室空无一人,李由美颤抖着转动花洒的开关,生锈的水管里先是传来隆隆的回声,等待两秒后才有水流出,水是冷的,需要放一会儿才会变热。李由美向前倾身,为了使自己平静下来,她将整个头部伸入水流中。
热气很快开始氤氲,但她依旧觉得很冷。
水从她的头发上滴落下来,在瓷砖上积聚,就好像她整个身体都在崩溃融化一样,有东西正腐蚀着她的皮肤,那些附着在上面坚硬丑陋的角质层正在一层层的开裂、剥离、脱落。
李由美从来都不是意志坚定的人,软弱、胆小。她没有在绝望时可以用来祈祷的信仰,也无法抵御他的甜美、充满诱惑的陷阱。
也许从决定来苌山的那一刻,她就失去了任何选择的权力。李由美知道自己现在毫无胜算,他用洞悉一切,让她着迷,又如蛇蝎般致命的眼神望着她,把她引诱到他身边。
她眨了眨潮湿的眼睛,眼泪和水混合在一起难以辨认。
她必须接受,接受她自己那可怕未知、蜿蜒、饥饿的现实。
申载浩的车已经开走了,只有闵智恩给她留下了一张纸条。
「由美啊…
总觉得还是跟你说一下比较好…
我们回首尔了。
我求过载浩哥带你一起离开…
但他说如果带上你我们一个都活不了…
苌山是个可怕的地方…
很抱歉
希望你不要怪我们。
——闵智恩」
闵智恩留下的字条写的非常混乱,还有涂改的痕迹,像是在很慌乱的情况下写的。李由美不知道他们是真的抛下她离开了,还是遇到了不测。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李由美用手掌捂住自己的眼睛,她哭了很久,压抑的哭声淹没在哗哗的水声里。
这种事其实早有征兆不是吗?
当她开始了解关于苌山的某一部分秘密时,就应该知道。
失踪…谋杀…洞穴…黑暗的东西…
属于她的现实正在渐渐失去控制。
洗完澡,李由美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她疲惫的躺在床上,凝视着灰白的屋顶那一滩因为雨水渗入的屋顶而浸染的污迹。正对着床的那面镜子边缘上雕刻着若隐若现令人不安的暗红色花纹。
自从镜子上的胶带不知道被谁撕掉后,每当她靠近镜子时,总会有一种被窥视的怪异感觉,就像有人站在镜子的另一面看着她。
但她仔细查看过,镜子没问题。里面除了自己什么都没有。
微风拂过,零零碎碎的光影地面和窗帘上轻轻晃动,寂静的房间此时只有她浅浅的呼吸声以及窗外模糊遥远的蝉鸣。
[当蝴蝶被困在蜘蛛网上时,会发生什么?]
徐文祖充满罪恶的声音萦绕在她耳边。
李由美的脸颊开始微微发烫,脚趾仅仅因为他的声音就开始蜷缩。
当蝴蝶被困在蜘蛛网上时,会发生什么?
她当然知道答案。
“蜘蛛…”她对着空气,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音量喃喃自语。“吃了蝴蝶。”
***
中午的时候,李由美已经平静了很多,她走出了自己的房间。大厅没有人,空空荡荡的非常的冷清,她穿过庭院,走出了民宿的大门。
李由美心烦意乱,毫无目的的漫步在溪边,也许是因为她想找一个绝对安静、不会有人打扰的地方,让她可以静下心来慢慢消化和思考。
她不知不觉的进入了通往苌山的那条山间小路。
不规则的山路旁是茂密的植被,因为下过了雨,植物长得飞快,几乎淹没了这条本就不是很明显的山路。
灌木从里盛开着很多不知名的小花,她摘了几朵,这些漂亮的小东西使李由美暂时从糟糕的心情中抽离出来,并感到了一点小小的快乐。
穿过树枝的阳光在布满树叶的地上形成斑驳的光点,采集花朵时,偶尔有昆虫和低垂的树叶擦过她光洁的腿。
宜人的树荫和虫鸣鸟叫,很容易让人放松警惕,让人忘记这里真正的危险。她闻着花卉的香气,嘴里哼着一些轻柔的不成调的小曲,进入了这片树林的更深处。
继续走了一段路,当脚下的路与周围的树林已经完全看不出边界时,她看到不远处的灌木丛里有一辆车。
是一辆银色的国产小轿车,车头的挡风玻璃已经碎了,车身上铺着厚厚的灰层,歪斜的停在杂乱的灌木杂草从中,看上去已经报废了。
【奇怪…山上怎么会有车?】
李由美犹豫了一会儿,手里拿着刚摘下的一小束花,警惕又好奇的往那辆车的方向走去。
“由美姐!”
李由美停住脚步,循着声音回头望去。
是那个学生,姜锡允。
【他还没走吗?】
李由美站在原地回头看着姜锡允,此时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布满落叶的山径上,风吹动在她白皙的脸上留下一片光影的斑驳,那双原本就很漂亮的眼睛在阳光下显得更加清澈、明亮。
姜锡允稍稍愣了一下神,便背着双肩包快步走到她面前。
“…由美姐……”姜锡允说,“我还以为那天晚上你和载浩哥他们一起走了呢…”
“那天晚上?”李由美的心跳了一下。
“是啊,正好睡不着,听到了动静所以就开门看了一眼…”姜锡允想了想,“…看到载浩哥他们拿着行李像走得很着急的样子…”
“……”
“由美姐你还好吗?”姜锡允见她神色有些苍白对着空气在发呆,又接着问。“不过…怎么会一个人来这种地方?”
姜锡允满脸困惑。
“由美姐?”
李由美缠绕着花的手指不自觉的卷曲起来。
“啊…没什么…”她回过神。“就是…随便走走…”
姜锡允点头,拿出运动水壶喝了一口水,又把水壶插进了背包侧面的口袋。
李由美沉默了一会儿,才后知后觉的察觉到姜锡允的问题问的有些古怪,“…这里…有什么不对吗?”
“前面就是洞穴了。”姜锡允疑惑的指了指前面不远处。
“洞穴?”
“苌山洞穴。”
苌山洞穴。
“由美姐好像也是一个人…要不要一起去看看?”他试探着向她发出邀请,“反正就在附近。”
也许在所有的故事里,禁忌的东西永远充满了令人难以抗拒的诱惑力,所以必定会被破坏,比如蓝胡子那把暗红色房间的钥匙,又比如那枚沾上诅咒的纺锤针,它们注定会都会染上鲜血一样。
越禁忌就越想去打破。
“嗯…那就…一起去看看吧…”
两人并排走在那条通往山上的小径,她看了一眼姜锡允,“…姜锡允你…好像知道很多关于苌山虎的事…”
“当然了,我可是苌山虎的超级粉丝!”他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颇为自豪。
“那可以再说一下吗…”李由美请求道,“关于苌山虎的…我有些很好奇…”
“当然可以啦…”姜锡允很高兴有人对这种冷门的东西感兴趣,他略做沉思,开始为李由美讲述关于苌山虎的由来。
“苌山虎…是在朝鲜王朝时期就存在过的不明生物。据说是一只看起来像老虎,浑身长满白色毛发、体长近2-3米,长相丑陋畸形的恐怖怪物。”姜锡允说到这里笑了一下,“不过,至今都没人真正看过它的脸。”
“最早的时候它没有什么特别的名字,人们只是称它为怪兽(音译)。在《朝鲜纪事》中有很多关于它突然出现在某个村子吞食人类的描写。‘苌山虎’是近代才出现的名字,在韩国很多地方都出现过苌山虎的目击报道。其中在庆尚南道、釜山的海云台以及朝鲜半岛的西南部是目击最多的。但是…”
姜锡允顿了顿,“但我认为,苌山虎并不只会出现在苌山,它只是在苌山的时间最长。所以与其说是苌山的苌山虎,不如说苌山虎是苌山的心脏。由美姐明白我的意思吗?”
“苌山虎拥有苌山。”李由美点点头,立刻领会了他的意思。
“哇…是,没错,我就是这个意思…”
被李由美一下子猜中自己想法的姜锡允很高兴,他清了清嗓门,又继续说道:
“目击者大多都是在森林里失去方向的人们。当人们独自一人在森林深处迷路时,如果运气不好,就会听到一些声音。”
“声音?”
“是,苌山虎是一种非常恐怖聪明的怪物,它能听到人们内心深处最渴望和最恐惧的声音。所以,那些口干舌燥、饥肠辘辘的迷路者最先听到的是流动的溪流声。那些人以为找到了水源,以为只要沿着溪流就可以找到回家的路就可以得救,于是欣喜若狂的奔向声音的源头,结果……最后都成为了苌山虎的食物。”
姜锡允低头看着脚下的路,喃喃着重复着网络上某一段对苌山虎的描述。
“身份不明的白色怪物徘徊在山间,寻找着今天的猎物。它发出奇怪、充满诱惑的声音,那个声音会对着人的灵魂窃窃私语,并引诱人们走向死亡。”
姜锡允说到这里就停了,好半天没有说话,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李由美想了想开口问他。
“之前听你说,苌山虎会变成人的样子,是这样吗?”
“是…”姜锡允点点头,“不过,那就是另外一个版本的传闻了…”
“是什么?”李由美好奇。
姜锡允似乎是有些为难,“那个版本…更加恐怖…”
“没关系。”李由美笑了笑,“请说吧…”
“由美姐也知道吧?这里发生过很多失踪案……”姜锡允的声音变小了,“没了,那些人。”
“姜锡允…”李由美看着他,想起了女巡警的话。
“这是真的。”姜锡允开始有些不安,“我整理过网上这几年关于苌山的所有新闻。”
“我觉得这些失踪案可能都和苌山虎有关。”
与他有关。
李由美不想承认,但她知道姜锡允所讲述的这些被过度渲染的恐怖传说里的内容,有一部分的确是真的。
“由美姐,我是不是吓到你了?”见李由美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姜锡允有些着急的停下脚步转过身,“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李由美先是摇了摇头,随后又整了一下问道。“那些失踪的人…最后出现了吗?”
“没有…在网上也有很多人做过分析,但大部分的猜测都偏向了两种可能。”姜锡允说,“那些在这里失踪的人,不是成为了苌山虎的食物,就是被选中做了它的伥鬼。”
“伥鬼…那是什么?”李由美偏了偏头,不解的问。
“就是那些被苌山虎杀死的人,其中有一些成为了苌山虎的手下。伥鬼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以为自己还是活人,混在人群里,言行举止都与常人无异。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姜锡允的眼神却已经看向了李由美的身后,“那不是……三号房间的大哥吗?”
李由美回头,看到了徐文祖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们的身后,他的脚步没有声音,也不知道在后面跟了多久。
“您好。”
“您好。”姜锡允高兴地对徐文祖行礼。
徐文祖的眼睛在李由美和姜锡允之间来回扫视,脸上依旧是漫不经心的微微笑意。
“是在…聊什么有趣的事吗?”
“只是随便聊聊…”李由美小声回答。
“嗯…”徐文祖的目光在她有些恍惚的脸上停留了一会儿后,平静的移向姜锡允。“你们准备去哪里?”
“我和由美姐也是碰巧在这里遇到,正商量着一起去那个洞穴看看来着。”
“是这样吗?”徐文祖抬眼看了眼天空,“嗯…挺好的,今天天气也不热,很适合上山。”
他语气温吞随意,但眼中的笑意却冷冰冰的。
“哥怎么也会在这里?”姜锡允环顾了下周围,再看向徐文祖时似乎更加疑惑了,“还有…哥你不热吗?”
李由美听到姜锡允的话,抬起头有些担忧的望了他一眼。
“什么?”黑色的眼睛似乎在压抑着什么。
“大热天还穿着长袖……”姜锡允没心没肺的指着徐文祖的衣服,“啊!我知道了!哥一定是怕被晒黑才这么穿的吧?”
徐文祖看着姜锡允,漠然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不是…”他依旧淡淡的笑着,“因为手臂上有伤疤。”
“伤疤吗?”
“对。”
“原来是这样!”姜锡允恍然大悟,“谢谢哥帮我解开了谜题…”
徐文祖打量着姜锡允,懒洋洋的说,“嗯…你的性格还真是开朗啊……”
“我也是这么觉得…真的很开朗…”姜锡允有些不好意思的用一只手捂着胸口,另一只手挠了挠自己的后脑袋。
“嗯…那我先走了……”他把目光再次落在李由美的脸上,”你们……好好玩。”
“好…”姜锡允立刻行了礼。
就在徐文祖要转身的时候,一直没说话的李由美有些胆怯的扯了一下他黑色衣服的袖管。从刚才到现在,虽然徐文祖脸上的表情一直很平静,甚至可以用温和来形容。但李由美还是感受到了他隐隐的怒意。
【他好像生气了。】
“那个…”李由美仰起头看他,小心翼翼的揣测缘由,轻柔的音节开始摇摆不定。“要不要一起去?”
徐文祖回过头,他没说话,也没抽出自己的手臂,只是垂着眼眸,面无表情的凝视着她。她温暖的手指滑过衣服面料,刮蹭到了他冰凉的小拇指。
手指碰过的地方酥酥麻麻的,让她想起了那天晚上的吻。
“是,就是说啊,一起去吧哥……”在旁的姜锡允立刻兴冲冲的附和,“有哥在的话,我们更加有安全感了…”
“是吗?”他终于把目光从她泛起红晕的脸上移开,望向姜锡允的眼中却带着一抹淡淡的嘲讽,语气却像在开玩笑。“不过你…刚才不是还说自己是粉丝吗?”
【他怎么知道…难道刚才他们说话的时候…他一直在后面吗…】
李由美抬起脸与他对视,炎热的夏天,他身体传递过来的冰凉体温令她感到很舒适。可就在刚刚,他看着姜锡允时的眼神,在某个瞬间让她感觉很不好……就好像……
“就在前面…”她又轻轻拉了一下他的衣摆,嗓音柔软。
“嗯……”徐文祖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像是在考虑的轻哼声,然后看着她,勉为其难的答应了他们的邀请。“那走吧…”
姜锡允很兴奋的在前面带着路,苌山的海拔并不高,但从山脚到山顶却至少有五六公里。路渐渐变得更加难走了,腐烂的落叶使本来潮湿的泥土更加湿滑。
他们面前出现了一大片的铁丝网防护栏,防护栏的中间有一扇小门,锁被人撬开了,在中间醒目的位置挂着一块被雨水腐蚀的锈迹斑斑的铁皮标识牌。白底红字,上面模糊的写着:
警告
禁止靠近区域
“奇怪……”李由美皱了一下眉。
“怎么了?”徐文祖在她身侧轻声问。
“…没记错的话…”她看了一眼身后的铁丝网,“上次来好像没有看到这些…”
徐文祖笑着用手抹了下嘴唇,正要作答。
“由美姐!”姜锡允回过头才发现自己和他们拉开了一段距离,他指了指前方,激动的说。“就在那。”
“………”
他们到达苌山山洞口时,已经有一个小男孩一个小女孩站在洞口了。小女孩比小男孩长得更高一点,看上去是姐弟,两个人都背着书包,小男孩的手里捧着一叠寻狗启示单。
“孩子们…你们在这里干嘛呢?”姜锡允惊讶的走上前想驱赶。“赶紧离开…这里很危险。”
李由美和徐文祖跟在他身后。
“是多迪,我们听到了多迪的声音。”小男孩抱着传单,脸上写满了胆怯。
【多迪?听起来是宠物的名字…】
“多迪吗?”姜锡允问。
“多迪是我们的狗。”小女孩比男孩镇定很多,“黄色的,丢了好多天了。”
“啊…是多迪跑进这个洞穴了吗?”姜锡允指了指洞穴又问他们。
两个小孩一起点点头。
“绝对不会错的,那是多迪的叫声,就在洞穴里。”小女孩十分笃定的告诉姜锡允。
“大叔…”小男孩哀求道,眼中都是泪水。“能帮帮我们把多迪找回来吗?”
姜锡允是个热血善良的大学生,立刻就答应了帮他们找狗。
被凿开的洞口可以容纳一个成年人,里面黑漆漆的,仿佛深不见底的隧道。姜锡允从包里拿出手电筒,他准备的很充分,包里还有急救包,来苌山之前他几乎什么意外因素都想到了。
从洞里传来模糊微弱的震动,一缕阴冷潮湿的风从里面吹在他脸上。洞穴口里侧的石壁上附着着一层潮湿的青苔。山洞里面应该有水潭之类的,所以湿度很大。
当姜锡允站在洞口时,原本兴致很高的他却停下了脚步,变得踌躇不前。
“怎么不进去了?”徐文祖站在他身后直直的站着,那双黑色的眼眸闪烁着若隐若现的恶毒与揶揄。“超级粉丝。”
“是…里面像打了冷气一样…”感受着从洞穴里传来的风,没察觉到异样的姜锡允握着手电筒的手没来由的哆嗦了一下。一时之间,恐怕连他自己也很难理解,他的这些反应是因为激动还是害怕。
徐文祖站在他们身后,脸上挂着意味不明的笑容,什么都没说。
“姜锡允你不会是真的要进去吧?”李由美瞥了一眼黑暗的洞穴入口,心中的不安愈发明显。“别进去了…”
“但是…好不容易才到了这里…”姜锡允盯着洞口,一副不甘心止步于此的模样,但又有所顾忌。
“多迪…”
“别哭了,那位大叔会帮我们找到多迪的……”
身后传来姐弟两的声音。
似乎是下了什么决心,只见姜锡允咬了咬牙,打开手电开始往洞里面探照,“你们在这里等着……我找到狗就出来。”说完他硬着头皮翻身跨进了洞穴。
李由美虽然害怕,但两个进去总比一个人好照应,于是,她也跟着想一起翻进去却被徐文祖拉住了。
“干什么呢?”
李由美回头。
“姜锡允一个人进去总觉得不太好…”
“没事…”徐文祖轻描淡写的回答。“我们在这里等着就行…”
“真的没事吗?”她半信半疑的当着他的脸,想捕捉点什么。
徐文祖点了点头,嘴唇微扬,古怪空洞的黑色眼睛洋溢着的阴暗笑意与眼前的洞穴同样令人不安。
“…能有什么事…”他笑着反问,语气有些古怪。
对啊。洞穴的主人此刻就在她身旁,姜锡允能有什么事…
想到这里,她稍稍放松了些,从洞里退了出来后与徐文祖并排站在洞口等待着。
他身上的味道依旧带着淡淡的血腥味。
午后的阳光非常的灼人,李由美白皙的脸颊已经被晒得微微发红,鼻尖也开始沁出细细密密的汗。李由美开始意识到,他身上的这种气味总是带着一种毒性的吸引力,当她吸入时,会感到某种陌生的迷恋与渴望,会忘记他真正的恐怖。
徐文祖的笑容慢慢变深,仿佛读懂了她此刻内心的想法。
“你的那些朋友们呢?”徐文祖斜睨了一眼李由美,懒洋洋的声音里满是刻薄的调侃,听上去很伤人。“都哪去了…”
李由美怔了怔,过了半晌才开口回答。
“他们走了。”她垂眸,声音里裹挟着软绵绵的沮丧。
“什么啊…”徐文祖惊讶的扬了扬眉,“…就这样把由美小姐丢在这里走了吗…”
李由美听出了他声音里佯装的惊讶和那些带着愉悦的讥嘲,她低下头抿着嘴唇。
由于纯粹的本能,她身上由汗腺散发出来的奇妙甜美的香料味令他古老的实体愈发饥饿难耐。
徐文祖的目光直勾勾的落在李由美因为低头而显露出的后颈,她的脖子线条优美纤长,白皙光洁,有一种非常脆弱的美。
只需要轻轻一口就能咬断。
“不过…由美小姐也不用太难过…”他平静的移开目光,语气随意而轻松,“人不都是这样的吗?为了眼前的利益你出卖我,我出卖你…”
李由美并不认同这些,但他的话确实在逐渐加深她的不安。她的视线再一次转向面前那黑不见底的洞口,自然而然的她的注意力就被洞口处突然出现的东西吸引住了。
“奇怪……”李由美困惑的注视着洞穴的某一个地方。“刚才还没有的…”
叮铃——
“你、你听到了吗?”李由美盯着洞穴,屏息询问徐文祖。
“听到什么?”徐文祖微微笑着,眼中闪过一丝兴奋。
“铃铛声…”
他慢慢向她靠近。
“那是什么……”李由美的目光专注而困惑。
徐文祖已经站在了她身后。
“是什么?”他问,嘴唇在她的耳廓边缘擦了一下。“走近点……”
“好…”她挪动脚步走向了洞穴走近了一步。
是那张黄色的旧符纸,此刻它和禁绳缠绕在一起,正散发着微弱的黄光。
“是那天看到的那个…”李由美的声音变得小心翼翼并充满了惊奇,“它在发光…”
“发光…”他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带着转瞬即逝的急切。
李由美回头看了一眼蹲坐在不远处树荫下等待的姐弟,他们正在聊着什么似乎没有在看这里。
“是一张符纸…黄色的…在发光…”李由美以为徐文祖和闵智恩一样看不见,所以很详细的给他描述着,“上面好像有字…”
“字?”他微微提高音调,声音却小的几乎听不见。“什么字?”
“看不清……”李由美有些迷茫,“奇怪…你们都看不到吗?”
“再走近点…”
在李由美看不到的背后,徐文祖黑色的虹膜开始向外扩张。
李由美又走进了一步,现在它就在面前了。
“还是看不清…”
“是吗……”他用几乎要滴落下来的虚假、甜蜜的语调诱哄着,“把它拿下来…不是就能看清楚了吗…”
有那么一刻,李由美想起了在溪边烤肉的那个晚上耳边听到的声音,她模糊的意识到了什么,心中升起一丝怀疑,但这一刻很快过去了。她顺从的伸手用食指和拇指捏住符纸的一角,然后轻轻一拉,符纸便揭了下来。
“啊,弄下来了…”
山林间一阵大风突然席卷而来,林间的树木剧烈的晃动起来,沙沙作响。
李由美的头发也被高高的卷起,手中的符纸连同缠绕在洞口的禁绳和铃铛一起,像突然粉化一样,被风吹散了。
“………”
李由美呆呆的看着自己已经空无一物的掌心。
徐文祖在她耳边发出一声隐秘的窃笑,那笑声很轻很柔和,却听上去毛骨悚然。
“由美小姐……我知道…”他单调的轻声细语,轻的几乎像是空气中漂浮的微粒。“我一直都知道由美小姐你是那一个…”
一声由远及近撕心裂肺的惨叫从洞穴里传来,是姜锡允的声音。
“快!快报警!”姜锡允连滚带爬狼狈的从洞口爬了出来,脸上还有很多黑色的血污,“里、里面…有人……”
他带着哭腔,整个脸都垮了,“里面有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