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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辆银色进口小轿车在蜿蜒曲折、植被茂密的山路上行驶着。雨已经停了,雨刮器依旧在满是水汽的玻璃车窗上低频率的来回摆动,发出尖锐、令人不适的摩擦声。

申载浩烦躁地将雨刮器关闭,空调的风也调低了两档,没有了噪音,车内一下子就静了下来。

尹钟宇偏过头眉头紧锁的望着窗外,似乎有很多难以启齿的心事。坐在身旁的女朋友搂着他的胳膊,他不由自主的向她更靠近了些,想以此平息心中那股愈发强烈的罪恶感。

他们不是来玩的吗?为什么事情会发展成这样——为了自己活命,而抛弃自己的同伴。

如果申载浩说的都是真的,那把李由美丢在这里的他们和杀人犯又有什么区别?

“这样真的没事吗?”尹钟宇的声音没什么底气,却让原本就非常压抑的气氛变得更加的紧张。“李由美她…”

这小子……

申载浩听到尹钟宇的话后心情变得更差了。他根本不在乎李由美或者他们中任何一个的死活,现在他最关心的是自己是否顺利的离开这个鬼地方。

只要能够活着离开这里。

什么都行。

只要能让他离开这鬼地方,做什么都行。

此时此刻,他如同一个被某种看不见的力量所驱使的傀儡,就连他自己都无法解释,为何脑子里想逃离的念头会如此迫切。

“钟宇啊,我说…现在是担心别人的时候吗?”申载浩理直气壮的打断了他,握着方向盘的手却在微微颤抖。“想想现在的处境吧,弄不好我们都得死在这…”

尹钟宇抿紧了嘴唇,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忍住了,他把目光移向窗外,而申载浩从后视镜瞟到了他的举动,他烦闷的出了口气,沉默不语的继续开着车。

这条漆黑的山路仿佛永远都开不到尽头。

“或许…你们都没发现吗?”闵智恩的语气有些不确定,“…我们刚才就开过这里了…”

“什么?!”

相比尹钟宇被吓到的样子,申载浩却显得非常镇定。他是驾驶者,很早就发现了不对劲,但他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所以当闵智恩提起时,就像被戳穿了谎言,心中还是难免咯噔了一下。

“妈的…真是见鬼了。”

虽然这也是他第一次在下着雨的晚上开进山里,但这条路他不知道来来回回开了多少次了,绝对不会错的。

除非——

难不成这山里真的有妖怪?

申载浩忍不住想起了那个关于苌山的传说,想起那个把这些当地人逼得像疯子一样不停杀人的妖怪。

苌山虎?

怎么可能……

荒诞愚蠢的念头一闪而过,却动摇着申载浩内心深处一直固守的某些东西。他知道自己心头涌起的那一阵阵不安与恐惧源自哪里,是源自那种令他浑身发抖的熟悉感。

他似乎经历过一模一样的场景。

在黑暗、残破的梦里。

同样是下着雨的夜晚,同样身处于这条狭窄蜿蜒的林中车道。

该死的。

“载浩哥这是怎么回事?”闵智恩的声调提高了,变得尖锐刺耳起来。“怎么会这样?”

“哥明明知道有问题。”尹钟宇问,“为什么还要带我们来这里?还是说…”

申载浩回过神,警惕的瞄了一眼后视镜。

尹钟宇看着后视镜里申载浩的眼睛与他对视,他知道现在并不是和申载浩摊牌的好时机,但他已经忍不住了,特别是看到申载浩此刻一言不发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的样子,疯狂、扭曲的想法开始在脑海中不断发酵。

“还是说,正是因为这个地方有问题,所以才会带我们来?”

闵智恩忽然记起前几天李由美曾向她提起过这里的巡警对她的警告,提醒过他们这里总是发生失踪案和死亡事件。

失踪案?

一些零散的碎片开始在闵智恩脑中编织成线。

她想起了一些细节,那些很容易被繁忙的学业以及社交活动所忽略的细节,比如学校人来人往的广场那根电线杆上总是张贴着寻人启事。

在每天经过,恰巧无意间的一瞥,上面的照片和人名似乎总是和上一次看到的不一样。

失踪。

总有人在失踪,特别是在毕业季来临时。

因为不是自己熟识的校友,所以闵智恩并没放在心上。现在仔细想想,这些人的失踪这和平时为人吝啬,但组织起户外活动却意外大方的前辈绝对脱不了关系。

那些失踪的人们也许和他们一样,毫无防备的接受了同校前辈热情的邀请而来到了这个地方?

说不定过几天,那根电线杆上张贴的寻人启事上,也会出现她的照片。

想到这种可能性,冰冷的寒意从脚下冲入脊髓,让她全身泛起一波又一波的鸡皮疙瘩。

她身边的尹钟宇也没有好到哪里去。无数嗡嗡作响的人声在他心中响起,那些来自地狱的靡靡之音很快将他拉入了幻想的漩涡。他想象着此刻手里有一根鱼线。

只要轻轻一下,他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从后面轻而易举的套住申载浩的脖子。

“钟宇啊,我也不想让你难堪,但这就是现实。以后你就会知道了,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不是你不想做就能拒绝的。”申载浩一边将视线不停地在中间和左侧的后视镜之间来回切换,一边心不在焉的辩解。完全没有察觉到尹钟宇脸上怪异的表情。“因为这个,哥晚上也睡不着,常常会做噩梦呢…”

“哥你只是做噩梦而已…”尹钟宇声音忽然变得很平,很倦怠。“但那些人可都死了啊…”

鱼线是透明的,又细又轻却无比坚韧,套进他的脖子几乎没什么难度。等申载浩注意到异常开始挣扎时,已经来不及了。他会收紧,与此同时,他双手的食指也会因此感到紧绷和疼痛。柔软的鱼线会像锋利的刀一样切开他的气管与动脉,鲜血涌出。尹钟宇高兴地想象着,想象着他那张令人厌恶的嘴唇颤抖着,再也无法说出任何完整字时的模样。

“呀!”

或许是没有预料到都这种时候了,尹钟宇居然还会反驳他,申载浩瞪着后视镜不爽的把音调提高了,开始喋喋不休起来。“臭小子…想想你之所以现在还能好好坐在车里,是因为谁?我说,钟宇啊,你真的应该好好感谢你的父母…哎哟,因为这张脸,才总有女人会帮你…”

尹钟宇的杀人幻想结束了,他捏紧了拳头,咬着后槽牙,不甘的回到现实。心中那股难以平息的愤懑,此刻正急切的寻找着宣泄口。

「想不想杀了他?」

「……」

「我帮你杀了他,如何?」

脑海中的窃窃私语声消失了,只剩下那个陌生男人鬼魅、空灵带着回音的声音回荡在胸腔中。那个声音犹如催化剂般,源源不断的为他体内的恶灌输着养分。善与恶的平衡消失了,他不为人知的另一面犹如黑色的藤蔓迅速在体内生长蔓延,并像蛇一样紧紧地缠住了他鲜嫩多汁的良心。

尹钟宇脸上的表情在光线幽暗的车厢内愈发阴沉起来,闵智恩见此更加用力的勾住了他的胳膊。

不,不是现在。

她和哥哥绝对不能死在这里,他们还这么年轻,还有很多事没有做,怎么可以这么随便就死了。

一定要活着,活着离开这里。

不管用什么办法。

激怒申载浩对他们现在的处境来说一点好处都没有。无论眼前这位表里不一的前辈之前做过什么,现在都不是与他闹翻的时候。

冷静点。

如果不是她正好看到申载浩鬼鬼祟祟的想独自开车离开,感到情况不对的她立刻拉住了他,软磨硬泡的让他带着他们一起离开这里的话。说不定她和尹钟宇现在还和李由美一样被蒙在鼓里,像待宰的牲畜一样住在那个民宿里。

申载浩怕闵智恩动静闹得太大引起附近山民的怀疑,才迫不得已同意了。

但他是绝对不会带李由美走的。

尽管得到的讯息零碎而不完整,但申载浩也差不多猜到了。李由美很可能就是那群疯子一直在找的人,带着这颗定时.炸.弹离开,不是在找死吗?

“别说了,哥哥。”闵智恩小声在尹钟宇耳边劝说,“冷静点…回首尔再说吧……”

“你要是觉得有负罪感。”申载浩又往后视镜看了一眼,不怀好意的说。“那就回去和李由美换一下吧…怎么样钟宇…你真的愿意换吗?”

尹钟宇看着他很久没有接话,见此申载浩又讪笑了一声。

“所以说啊,别觉得哥过分。”申载浩放软了语气,露出一副好言相劝的虚伪模样。“我们这么做,也只不过是想活下去而已…”

“总之…由美为我们做的这一切……”他摸着着自己的胸口,满脸虔诚,仿佛李由美在他心中早就是已死之人。“我会一辈子都好好记在心里的。”

他知道苌山正在发生什么。

“是,是由美救了我们。”闵智恩虽然不太情愿,但依旧附和着他。

“没错,由美……简直是天使啊,天使。”申载浩依旧自欺欺人的嘟囔着,不知道在欺骗谁。

尹钟宇扶了扶额,无力的靠在座位上,微微扬起头,沮丧地望着一片漆黑的窗外。

是啊,他们现在都已经自顾不暇了,李由美,要怪就只能怪她不太走运。

这不能怪他们,不是他们的错,他们也是受害者。

死一个总比全死在这里好,不是吗?

想到此处,尹钟宇脑海中的声音突然消失了,心中的那股愤怒也像被雨淋到的火焰,瞬间便被浇灭了。

无能为力的绝望如鲠在喉,他现在甚至有些认同申载浩的话。也许他真的本来就是这种人,那种明明什么都做不到,心中却充满了无能的正义感,还喜欢在比自己更悲惨的人面前故意耍帅。

但结果怎么样呢?

还不是这样。

废物。

收起假惺惺的善良吧,这些没用的东西拯救不了任何人。

包括他自己。

尹钟宇闭上眼睛,手心传来的湿热让他稍微感到几分安心,至少现在他不是一个人,也不是一无所有,因为智恩还在自己身边。

申载浩的神经并没有因为后座两人的安静而松懈,相反的,他似乎更不安了。他的手紧紧握着方向盘,眼睛仍然时不时警惕的向左右两侧的后视镜张望着,像是在堤防着后面会有什么人跟上来。

窗外又开始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雨滴落在车窗上发出轻微的啪嗒声。车道两侧是庞大而黑暗的密林,即使开着远光灯,前方道路的可见度却依旧非常有限。

突然之间,低微尖锐的嗡鸣像针一般刺入申载浩的耳膜,紧接着他感到自己的耳朵像被堵住一般,耳鼓中似乎有昆虫正扑打着翅翼的感觉令他非常的不舒服,申载浩伸出一只手使劲掏着耳朵,甩了几下脑袋试图把耳朵里的虫子弄出来。可就在他分神的顷刻间,一道黑影飞快的向他们冲了过来,车身重重的颠簸了一下,申载浩在慌乱中用力的踩住了刹车。

后座的两人因为急刹车巨大的惯性而撞到了前面车座背上。

“怎么了?”闵智恩摸着自己被撞的发疼的额头,神色慌张的向窗外张望。

“好像撞到了什么…真是倒霉…”申载浩的声音有些颤抖,伴随着含糊不清的咒骂,他拿起一把三折雨伞和手电准备下车查看,可就在他即将打开车门时,却突然停下了动作。

他慢慢回过头,直勾勾的盯着后座上的尹钟宇看了几秒。

“呀,钟宇啊。”申载浩开口,关上了已经被他推开一条缝隙的车门。“你下去看看吧?”

不是商量的语气,更像是命令。

“载浩哥!”闵智恩挽着尹钟宇的胳膊,不满的望着申载浩。

尹钟宇紧紧抿着嘴唇,满脸不情愿。

“怎么,又想让女人来帮你吗?只是下车看看而已。”申载浩把伞和手电筒递给他,干巴巴的嗤笑了一声。“又不是要你的命。”

[想不想杀了他?]

[想不想把那些幻想变成现实?]

那个鬼魅、充满诱惑的声音再次出现,伴随着自己时隐时现的杀意阴魂不散的充斥在脑海中。

真的,想杀了他。

当恶毒的念头从黑暗的淤泥中破土而出,并舒展成一朵小小的黑色花朵时,尹钟宇原本浮躁愤懑的内心忽然就诡异的平静了下来。

沉默片刻,尹钟宇转过头望向闵智恩,勉强露出一丝干巴巴的微笑。“没事,智恩,我去吧。”

“是啊,这才像个男人嘛…”

他没有去接申载浩阴阳怪气的调侃,也没有看他,直接接过他手上的东西,推开车门就走入了黑暗的雨夜。

雨越下越大,远光灯所及之外皆是一片死寂般的黑,他耳中只能听到密集的雨落在树叶、车顶以及雨伞上参差不齐的滴答和刷刷声。

尹钟宇撑着伞小跑到车前查看。

脚下的山路泥泞不堪,原本干燥的帆布鞋很快就进了水,抬起时沉甸甸的很不舒服。

“妈的……”

没有发现预料中被撞倒的人或者动物,也没有看到凸起的石块、树根之类的障碍物。车轮下除了一层厚厚的、积满雨水的腐叶之外,什么都没有。

但什么都没有,才更加匪夷所思。

也许是被撞到了附近的树丛里,于是尹钟宇的手电开始在四周的树丛中晃动搜寻。

[刷啦——]

雨声虽然很大,尹钟宇却还是诡异的听到了不远处,在那些低矮灌木丛里发出的古怪、突兀,类似有人用力摇晃树枝的声响。他把电筒向周围黝黑的树丛快速的来回晃动了几下,便马上发现了异常。

不远处一棵粗壮的树干后面,有几缕长长的白色丝状物显露了出来,像极了女人长及脚踝的头发。

就在他因一时没反应过来而愣在原地时,那些诡异的白色丝线在雨中突然像有意识一般飞扬扭动了起来。

有什么东西躲在树后悄悄的窥探着他们。

他的后背泛起一阵猛烈的寒意,恐惧也在瞬间犹如被那些长长的白色毛发紧紧地扼住了咽喉。尹钟宇的瞳孔骤然收缩,求生的本能让他飞快的逃回了车里,然后砰的一声用力关上车门。

“怎么样,刚才撞到的,是什么?”见尹钟宇回来,申载浩立刻焦急的开口问道。

“没有,什么都没有。”尹钟宇浑身因为惊吓而颤抖着,他没有看申载浩,而是直直的盯着窗外语无伦次道,“不、不是那个…是别的…”

“是什么?”申载浩见他吓成这样自己也跟着紧张了起来。“你看到了什么?”

妖怪吗?

“快、快走!”尹钟宇面色苍白,惊慌失措的拍打着前座的靠背,声音中开始带着一种惊惶急促的哭腔。“外、外面有东西…哥、真的…快开车!”

申载浩知道情况不对,也没在多说,他重新发动汽车,但尝试了好多次,车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妈的…”申载浩不停地扭动着车钥匙,脸上的表情已经完全失控了。

“怎么回事?”尹钟宇发现了异样,“哥!快开车啊!”

申载浩的脸色很差,他不知道尹钟宇看到了什么,但他的车似乎出了故障,完全发动不起来。“好像抛锚了。”

“什么?!”闵智恩有些搞不清楚状况。“那怎么办?”

说实话申载浩其实压根不相信自己的车会抛锚,这辆车刚买不久,是全新的进口车,怎么可能开了没几天就抛锚。

还有尹钟宇刚才看到的究竟看到了什么,为什么这么害怕?

“载浩哥…”闵智恩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怪异。

“又怎么了!”申载浩低头不耐烦的寻找着打火设备,即便是对闵智恩也没了平时的耐心,甚至有些气急败坏的惊惶。

闵智恩没有回答。

“哥…”尹钟宇也在喊他。

终于察觉到后座两人有些反常的申载浩这才慢慢抬起头,只见自己的车前不知道什么时候诡异的围了五六个人。他们穿着黑色雨衣像雕塑般一动不动的站在雨中。

“哥…那些人……是谁?”

***

难以忍受的剧痛强行使金巫女从昏迷中惊醒了过来,她睁开眼睛,露出灰白色的瞳孔,她的眼睛受到了很严重的损伤,虽然没有完全失明,但这种只能在明亮的地方才能模糊的看到晃动光影的程度。

和瞎了也没什么区别。

当体内的身主神被苌山虎撕裂吞噬,与自己的灵魂强行剥离时,她的身体释放出大量的激素,心跳加速、血液循环加快,缺氧、以及感知的完全丧失。这一系列的反应已经超过了人类所能承受范围的极限。如果是普通人经历这些,早就非死既疯了。所幸她是巫堂,生下来就拥有感知鬼神的能力,也和普通人的体质不太一样。

但这种恐怖的经历她不想再重复第二次了。

“洞穴打开了……”金巫女侧了侧脸,面对着空气喃喃自语。“…我又听到了声音……”

她的身主神消失了,现在连最后一道困住它的符咒都被解开了,由于符咒本身拥有着牢不可破的禁制,除了施咒者本人,别人是无法看到的。

难道是它自己…

不可能…

“巫女大人…您终于醒了…”刘基雄神情焦虑的看着她,他这几天几乎没怎么睡觉,面容憔悴。“感觉怎么样?”

刚刚苏醒的金巫女看上去很虚弱,眼中满是悲怆与失魂落魄。她循着声音用力的抓住刘基雄的手,过了好半天才□□出口。

“有人,揭下了符咒…”

“怎么可能……”刘基雄满脸不可置信,“不是说能看到符咒的人,必须有那种命格才行吗?”

他思索片刻又自言自语道,“难道是那几个外乡人…”

难道只在传说中才存在的四柱真的出现了?

“外乡人?”金巫女问。

“是,两个女的,一个男的。其中一个四柱有些问题,已经让民宿老板娘去查了…”

金巫女从床上起身,“那位老板娘以前没见过,不是我们这里的人吧?”

“听村长说是合作了很久,是值得信赖的贵人。”刘基雄推了推眼镜,“我也是刚回来,具体情况不是很清楚。”

“贵人吗?”金巫女发出一声讥笑,语气里带着强烈的不满与嘲讽。“哪有什么贵人……”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后,刘基雄开口。

“最近来苌山的只有那几个年轻人,那么揭下符咒的,会不会是他们中的一个…”刘基雄紧紧抿了下嘴唇,“我其实一直不太明白,那究竟有什么特别的?”

“特别的不是命格,而是拥有这种特殊命格的人身上那股与神灵相似的气运。”金巫女的眼中闪过一丝贪婪,“有了它我们就可以永远摆脱苌山虎的诅咒,而对于那些鬼神精怪来说……我很小的时候就流传着一个传说,传说只要用这种人的身体当做容器的话,就可以成为真正的人类。”

是啊…

苌山虎如果想成为真正的人,就必须要得到这个容器。只要等它进入容器,她就有办法把它困在里面,不死不灭的怪物拥有了人类身体的同时也意味着它的某些特权也会消失。

那她就可以——

金巫女神色一顿,想起家族里最古老的那个禁术,一个更加邪恶贪婪的念头在脑中汇聚成型。

这一次,她不仅要拿到那股气运,还要彻底的杀死苌山虎。这都是它自找的,是它自己越玩越大,越来越疯,根本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

她把摊开的手伸向刘基雄的方向。“把那些人的四柱读给我听听。”

“是。”刘基雄依言从桌上拿起几张薄纸给她读了一遍。

金巫女摇了摇头,“不是,这些都不是。”

“那就奇怪了。”刘基雄面露疑色,“听村长说,那几个外乡人好像听到了风声,连夜开车想逃,被他们抓了回来…但是…”

“但是什么?”

“被申载浩那个小子给逃走了…只抓到那对情侣…”

金巫女对申载浩的去向并没有什么兴趣。

“两个人?”她找到了重点。

“啊……对,当时车上除了申载浩只找到了那对情侣。”

金巫女低头沉吟,“少了一个啊…”

“他们现在在哪里?”

“已经关起来了。”刘基雄回答。“就是,他们下手重了点,那个女的好像快不行了…”

金巫女站了起来,拉着刘基雄的手。

“带我去找他们…”

*

苏贞花是被临时调到这里的,她的同事大部分都是苌山的原住民,编制内的正式警员本来就没几个。现在出现了突发的重大刑事案件,几乎调用了这里所有的警力,包括目前还身为巡警的苏贞花。

“第一次见到尸体吗?”车成烈刑警一只手插在裤子口袋里,一只手拿着一份报告,边走边回头对苏贞花说。“看你刚才一直在吐,没事吧?”

虽然嘴上说着话,但车成烈走的很快,一点没有慢下来的意思。

头顶的白炽灯、白森森的墙壁,以及打的过低的冷气使这条通往解剖室的走廊散发着有一种属于金属特有的冰冷质感。

脸上的口罩掩盖住了苏贞花有些苍白的面容,她一边尽力让自己的步伐跟上他,一边微微弯腰勉强露出笑容,用恭敬的敬语礼貌的回答。

“是,现在已经没事了。”

他们很快在走廊尽头的一扇金属门前停下脚步。

车成烈的左手搭在解剖室的门把上,扭过头,抬了抬拿着报告的手向她示意。“如果没吐干净,那边转弯口有洗手间,吐干净了再进来。”

苏贞花连忙摆手,“不用了车警官,我没关系。”

“真的吗?”车成烈表示怀疑。

“是。”苏贞花拍了拍胸脯表示自己没问题。“这种程度没问题。”

车成烈赞赏的点点头,“难得看到有新人这么快适应,啊,对了,听说…你父亲以前也是刑警,在首尔破了不少案子,对吧?”

“是…”

“果然是虎父无犬子啊…”

苏贞花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意思,只是拘谨的对着车成烈含糊谦虚的笑了笑,表情有些不自然。

车成烈没再说什么,他扭开门,“进来吧。”

进门后车成烈便与里面一位带着口罩看不清面容的女法医熟络的打了一个招呼,女法医看了一眼他身后的苏贞花,但她似乎对陌生的新面孔并没有什么兴趣,她向车成烈点了点头,又把视线淡淡的移回尸体上,冷冰冰的态度与室内的温度很搭调。

倒是车成烈明显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自顾自的向女法医介绍起来。

“这位是…苏贞花巡警,临时调过来一起查案的。”

“巡警?”

“是,首尔来的。”

女法医微微点点,表示明白了车成烈的意思。

就算是巡警,只要是大城市来的,也应该比他们这种小地方的刑警更加专业。

解剖室的空间很大,冷气打的很足。尽管排风机正隆隆作响。但空气中却仍然漂浮着尸体刚刚开始腐烂的带着点微甜的腥臭味。

这是死亡的味道。

苏贞花艰难的咽下从胃部涌起的酸味。

她很年轻,资质尚浅,这是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看到真正的尸体,味道比那些小动物的尸体更重,更难闻。

“死者都是女性,年龄大约在四十到五十之间,另外一位年轻一些,三十到三十五岁左右。”她看了一眼车成烈继续说,“直肠的温度接近尸体发现时那个洞穴的温度,从尸体上出现的尸斑以及僵硬程度来看,死亡时间不到48小时。”

车成烈点点头,“死亡原因呢,是什么?”

“心脏骤停。”

苏贞花皱了皱眉,生理上的不适被心中的疑虑削弱了。

“两位死者的口腔内的牙齿全部脱落,眼睛也都出现了非正常的失明,失明原因暂时还没找到。除此之外,没有性.侵的痕迹,没有他人的DNA。”女法医突然停顿了一下,“对了,有一处很罕见,你们看这里。”

她将其中一具尸体的头往左侧偏了偏,露出了血肉模糊的耳朵,只见耳后脖子的部位有一条三厘米左右黑色诡异的细线。

“这是什么?”

“初步推测是某种纹身,两具尸体的图案一摸一样,使用的颜料很特殊,成分已经送去检验了。”女法医说,“你们最好查一下她们的社会关系。”

“□□?□□?”车成烈随意推测着。

“是,不仅如此,她们的耳朵都被破坏了。内耳道彻底的损坏,两边的耳膜都被震破。”

“是因为非常大的声音吗?”苏贞花问。

女法医看了她一眼回答,“是。”。

“也可能是高压,比如飞机坠毁。”她松开手,“你们知道吗?人的耳道里有一颗很小的石头,叫做耳石。”

“所以呢?”车成烈俯下身凑近仔细观察着尸体血肉模糊的耳朵。

女法医脱掉了满是鲜血的橡胶手套,开始用洗剂冲洗双手,“她们耳朵里的耳石,不知道经历了什么,就像炸弹一样在耳朵里爆炸了。”

“怎么可能…”车成烈直起身体,似乎是觉得很荒唐。“这几天附近也没有这种特别大的事故。”

“意外还是他杀。”女法医不以为然的笑了一下,“这就要警官们自己去调查了。”

***

车成烈把苏贞花送到警局后便接到电话匆匆离开了,现在已经很晚了,早就过了平时的下班时间。苏贞□□直走向自己的临时办公点,打开门时档案室的警员正把最后一叠案宗放在她的办公桌上。

“这些,是你之前要的。”警员说。“是很久以前到最近发生的与洞穴相关的案件。”

“这些都是吗?!”苏贞花看着桌上堆满的案宗,惊讶的问。

“对,大部分是失踪案件。”

居然有这么多…

苏贞花坐了下来,拿起离自己最近的一个文件夹翻看起来。

比苏贞花看上去年长几岁的女警官看了她一眼,又说道,“听说他们在失踪前都说过类似的话。”

“说听到了什么声音。”

“声音?”

“是,说死去的朋友或家人一直呼喊自己,让他们去洞穴,有点可怕,是吧?”

女警员顿了顿,坐在她的对面,凑近苏贞花,语气变得有些神秘。“在苌山…这种事不是头一次了…”

苏贞花疑惑的抬起头,“为什么这么说?”

“其实……”女警员扭过头看了一眼关上的门,在她对面坐了下来。“我也是整理档案的时候才发现的。最初一批人来苌山定居是在1934年,大约有四百多人,在这里建立了苌山山村。但到了1940年,苌山山村的居民一夜之间全都消失了,报告上写着整个村里空无一人,包括家畜全部都不见了。官方坚称那些村民是被日本人杀光了,但他们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实,因为现场既没有骸骨也没有找到任何尸.体。”

女警员又看了一眼门,停了几秒才继续接着说。

“那些人就这样消失了,几百个人……没留下一点痕迹,但…这只是开始…后来…在1948年的时候这里建立了釜山武装部队医院。也发生了很多病人失踪的事。这些都有立案的记录,可最后却都不了了之了。1964年,第二批人来到了苌山山村定居。1982年,韩国陆军53师团和防空基地都驻扎在山顶上。总之陆陆续续到了现在…”

女警员如释重负的出了一口气,不安地瞥了一眼高高垒起的案宗。“失踪、谋杀、自杀、还有那些匪夷所思的意外事故。这里好像遵循着某种规律,总是在不停的发生死亡事件。”

她严肃的看着苏贞花。

“一个地方,每年发生一些死亡案件很正常对吧,但是,这也是苌山最不正常的地方…”

她看着苏贞花的眼睛瞪得很大,声音也因为恐惧而越来越轻。

“是什么?”女警员的恐惧很快传染给了她,苏贞花感到自己的头皮一阵阵的发麻。

“就好像有一种看不见的力量,将那些发生过的事遮掩了起来,人们会不自觉地去忽略它,忽略那些失踪率,忽略那些死亡,仿佛这一切很正常。”

苏贞花将信将疑的望着自己同事,她没有从她脸上找到任何说谎或者开玩笑的证据,相反的,女警员现在脸上所呈现的恐惧看上去非常真实。

这让她的心情一时变得很复杂。

“我的调离申请已经通过了,很快就会离开这里。”女警员又说道。

“啊,是这样吗…”

似乎是见到了苏贞花眼中的质疑与敷衍,女警员不在意的笑了笑。

“你一定觉得我疯了吧?”她目不转睛的盯着苏贞花,“我不是在讲故事…苌山从很久以来的这些……失踪和死亡事件……”她说到一半忽然停住了,然后叹了口气,“算了…很快,你就会明白我的感受了…也会迫不及待的想离开这个地方。”

苏贞花虽然觉得毛骨悚然,但她作为警察,很反感对方这种阴谋论的调调。所以语气也生硬了起来。

“抱歉,目前我还没有这个想法…”

女警员忽然站了起来。

“离开吧。”她语重心长的重复了一遍,“离开这里。”

说完,没有等苏贞花反应过来,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整个办公室只剩下了苏贞花一人,她望着门口无语的叹了口气,再次打开了案宗的文件夹,认真翻阅起当时关于‘洞穴’所做的口供记录。

有些文件年代久远,保存的也不是很好,纸张已经泛黄变脆,翻动时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

问:那个男人是谁?

答:不知道,好几个月之前就提到有一个奇怪的男人。

问:他还有说什么关于那个男人的事了吗?

答:他说那个男人很高,眼睛很阴森,还会发出他去世的姐姐的声音。

问:那个男人对他说了什么?

答:说那个男人看着他,用他姐姐的声音对他说,正浩啊,来这里吧,给你水。

………

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两个小时,苏贞花疲惫的打开另一个没有看过的案宗时,一张泛黄的照片掉了出来,她从地上捡起来看了一眼就愣住了。

那是一张合照,1950年的老照片。

这是……

苏贞花的瞳孔骤然放大了,她现在终于知道那个男人为什么看上去会如此眼熟了。

她见过他。

她拿着那张泛黄的旧照片飕的一下站了起来,走到警员室的照片墙上时停了下来。

布满灰尘和污垢的照片墙上贴着一些他们警局获得的证书,活动的照片,以及一些村民与警员的合影。

她怀着一种难以置信且极度恐惧的心情,颤抖的将手中的照片放在某一张合照边对照着。

1950年和1990年的照片里都出现了同一个人。

在两张模糊泛黄照片里,徐文祖站在人群的最后,如同复刻般,同样是双手放在背后的站姿,同样面无表情,也同样年轻。

“怎么可能………”

***

姜锡允在进入洞穴后的几天开始不停地做梦。

做那些反复、循环、他越来越无法承受的噩梦。

梦里他又回到了那个阴暗的洞穴。

冰冷潮湿的空气、血肉模糊的尸体,以及洞穴深处某种低低的虎啸声,都让他在醒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也无法从这些梦境中抽离出来。

知道自己情况不对的姜锡允终于感到害怕了,虽然他真的非常热衷于苌山虎的传说,甚至狂热到亲自来到苌山感受这里的气氛,但随着苌山虎未知、恐怖、巨大的轮廓越来越清晰真实,真相也离他越来越接近,他开始从对怪物的极度狂热痴迷中慢慢清醒了过来。

真相,的确很重要也意义非凡。但所有的真相都必须付出代价,如果拥有真相的代价会使自己或者身边的人厄运缠身,变得不幸的话,那么姜锡允,这一切真的值得吗?

自己真的连命都不要了吗?

他躺在伊甸民宿那张小小的床上,思考良久,最后对着自己长长叹了口气。

到此为止吧。

没过几天,姜锡允就办理了退房。

他背着有些沉重的双肩旅行包,在经过李由美的房间时停了下来,迟疑片刻,还是轻轻敲响了李由美的房门。

过了一会儿李由美移开房门,看到是姜锡允后,友善的朝他露出微笑。

“由美姐。”姜锡允的笑容依旧很阳光,但没什么精神。

“是…”李由美看了一眼他的行李问。“是要走了吗?”

“是,由美姐。”姜锡允笑着说,“我是来和你道别的。”

李由美点了点头简单的又和他寒暄了几句,并交换了一下彼此的联系方式。

天气越来越热了,夏日的午后蝉鸣阵阵,李由美透过窗户一直望着姜锡允慢慢消失在路的尽头后才有些伤感的移开目光。

她也很想回家。

可她还能回家吗?

李由美轻轻叹了口气准备将视线收回时,被一个步履蹒跚、五十多岁拄着拐杖的女人吸引了注意力。她站在窗边看了很久,那个女人似乎一直在民宿门口徘徊,却始终没有进来。

李由美觉得有些奇怪,回过头正看到严福顺正抱着一大盒处理过的肉,准备将他们装在泡菜坛子里。

“大婶…”她喊住了严福顺。

严福顺抬头笑眯眯的看着她,“怎么了?”

李由美抬起手指,指向窗户。

“外面那个大婶…有些奇怪…”

“是吗?”严福顺抱着泡菜坛走到她身边,顺着她的视线往窗外看去,立刻认出了那个女人,但脸上的惊慌转瞬即逝,很快又恢复如常。

“您认识吗?”李由美的目光仍然停留在那个行为古怪的陌生女人身上。“是附近的居民吗?”

“…不认识…”严福顺眨了眨小眼睛,“或许是住在附近的吧…看上去疯疯癫癫的……”

“是这样吗?”李由美仍旧不放心的张望着。

严福顺抬眼看了她一眼,似乎是猜到了她想做什么,马上说道。“哎哟,不用去管她,很快就会自己回去的。”

“可是…那位…眼睛好像看见不见………”

“啊~好像是呢……”严福顺转了转眼珠,假装担忧的说,“这山里的路可不好走,万一摔倒了…”

“就是说啊……”李由美担忧起来,“还是去看看吧?”

“好,去看一下也好,这里的路不好走,眼睛看不见很容易出事呢…”

“是,我去看看。”李由美说完就转身向门外走去。

严福顺笑眯眯的对着她的背影关照,“小心点。”

“好的,大婶。”

望着李由美的背影,严福顺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她的眼中闪过一丝紧张,随后便露出一副复杂的轻视与不屑。

“哎哟…怎么这么善良…真是…”她不怀好意的笑了起来,对着李由美的背影小声的嘀咕着。“连大婶我…看着都有点不忍心了…呵呵…”

金女巫虽然失去了身主神所赋予的灵力,但她天生就是通灵体质,对苌山虎这种妖怪的气息依旧十分敏锐。刚踏入这里,她就明显感觉到了这里苌山虎的气息,所以在民宿门口徘徊了半天也不敢擅自进入。

李由美从民宿出来的时候,金巫女隐约察觉到了有人靠近,急急忙忙的想离开,因为走的太急被脚下的碎石绊了一下。

“那个,请等一下。”李由美往前小跑了几步,喊住了她。

金巫女停下了脚步,迟疑了一会儿,似乎是感受到了什么,她转过身,开始慢慢向李由美靠近。由于视线受损缘故,金巫女抬起手摸向李由美的脸。

李由美由于对方眼睛看不见,所以并没有阻止,任由她把手在自己的脸上。

当金巫女的手掌完全贴在李由美的脸上时,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她的声音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恐惧而微微颤抖发虚,“没错…不会错了……”

“您还好吗?”李由美没有察觉到异样,清澈透亮的眼眸中满是毫无戒备的担忧。“看您一直在这里转悠,是不是迷路了?”

“是…”金巫女收回手。“或许…”她微微侧了侧头,“…这位小姐…能送我回家吗?”

李由美为难的看了一眼民宿的方向,又看了看金巫女有些拿不定主意。

“抱歉大婶…我对这里也不是很熟悉…”她略带着些歉意,“还是…帮您联系附近的警察比较好…”

金巫女这时却一把紧紧的抓住了她的手臂,声音里偷着无助与虚弱。“…帮帮我吧…眼睛看不见…脚也受伤了…”

她说着露出自己受伤、布满淤青的脚踝。

无奈之下,李由美最终还是答应了她的请求。

就这样,金巫女向她提供了一个地址,这个地方需要穿过一片树林才能到达。李由美小心的扶着她在林间走着。

“可是…”

李由美环顾着四周被茂密植被覆盖的树林小径,心中开始感到不安。

“大婶您住的地方……”

“很快就到了……”金巫女拄着木杖,察觉到了李由美的紧张,她很自然的打断了她即将说出口的疑虑,开口安慰。

李由美侧头看了一眼金巫女,不再多言,只是柔声简洁并礼貌的应了一声。

“好。”

两人沉默地走了一段路,脚下的道路渐渐也被绿色的植被覆盖,李由美一边走一边出声让金巫女注意脚下的石头或者坑洼。

“你见过它了吧?”金巫女突然开口。

“诶?”李由美仍旧盯着脚下的路,下意识的反问。“谁?”

“个子很高,看上去非常阴森的男人……”金巫女停下脚步,“见过了吗?”

李由美抬起头望着她,声音中带着一丝迷茫。“男人吗?”

“那个男人的眼睛很特别,它们不是人类的眼睛…”这一次金巫女说出了更多细节,指向也更明显了。

李由美很快在脑海中浮现出徐文祖的模样。

金巫女突然用力抓住了李由美的胳膊,她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

“无论它说什么…你都不能相信它…它根本不是人…苌山虎…是一只总是在这附近出没的妖怪……”她灰白色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像是陷入了巨大的恐惧中,“它会用尽各种方法…用充满谎言的声音…只要你有弱点…他就会入侵。”

“大婶……”李由美试图挣脱。

“它会利用人们心中的自责、愤怒、思念和欲望,引诱人们走向死亡…”金巫女脸扭曲了起来,似乎非常痛苦。“也许它现在还没有伤害你,但…那种妖怪是和我们是不一样的生物,他们没有人类的情感,一旦从你身上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大婶…请放开我…”

“无论如何…”金巫女的手依旧牢牢的抓着她手臂,并开始使劲将她往自己的方向带。“无论它说什么都不能相信…知道吗?”

“…大婶您…想做什么…”

李由美被她的样子吓到了,面色惊惶的盯着金巫女。意识到对方开始挣扎,金巫女慢慢松开了她,缓了口气,换了一种比较柔和语调再次开口。

“你的眼睛如何?”

“什么?”

“气场越弱,就越难看清楚东西。”

李由美眨了眨眼睛,最近是好像会有瞬间看不清东西的情况,但这种情况维持的时间非常的短暂,短暂到让她几乎没有意识到。

金巫女从衣服的口袋拿出一个用枯麻绳编织的圆环。“拿着吧。”

“这是什么…”

“把它挂在门上,短时间可以挡住它,除此之外……”金巫女抿了抿嘴唇,“如果按照我说的做,就能离开这里…”

李由美垂头看了一眼对方硬塞过来的东西。

“我不能接受您的东西…”

“你难道不想回家吗?”

【回家…】

李由美静静的看着她。

“…苌山虎想用你的身体当成容器。也许不仅仅是苌山虎,你一出生,你的奶奶就到处寻找办法把你的四柱藏起来吧?但是…修改证件上的出生日期是无法躲避那些妖怪的,你奶奶找了很多巫堂,办了很多场巫祭,但没有任何一位善神回应她。拥有这种气运却得不到善神的庇佑,是无法存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但是…你的奶奶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得到了一张符…居然起了作用…”

李由美愣了很久才皱起眉打断她,“这些…您是怎么知道的?”

“我当然知道。”金巫女回答。

事实上,现在的金巫女只能看到她一些很古早的记忆,能力在衰退,可能很快她就会失去这个天赋。

她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此时的李由美对她已经非常防备了,苌山虎很可怕是没错,但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突然找上门,信誓旦旦的说要帮助自己离开这里,并对她所有的事都非常清楚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这同样令人毛骨悚然。

就好像,特地调查过她一样。

“它不会让你走的。”金巫女似乎料定了眼前这个看上去软绵绵的女人不会拒绝,她语气笃定甚至还带了一点得意,“很快你就会知道那个妖怪真正的样子。”

“……”

*

严福顺拎着一个空的竹篮走出门外时,正好撞见徐文祖从外面进来。她不是没有注意到异常,徐文祖最近出去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了,很多时间都不在民宿。她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但并不是很在意,他们很快就离开这里了,只要不闹什么大动静,做什么都无所谓。

“回来了?”严福顺笑着问,然后看了一眼手中竹篮,“我正想出门呢。”

“嗯……”

“对了,刚才那个巫女来过了。”严福顺说,“装成受伤的样子和5号房间的小姐搭话呢…”

徐文祖面无表情的点点头。

“听到说了什么吗?”

“离那么远当然听不到啦,我可是好话歹话都说了,但那位小姐不听劝…最后……”严福顺意味不明的笑了一下,“还是跟着走了…”

徐文祖先是盯着严福顺看了一会儿,然后露出一抹惯有的假笑。

“嗯…知道了。”

*

谈话以李由美的沉默而结束。

金巫女所住的房子很破旧,像闲置了很久,没有人打理的样子。

“您真的住这里吗?”李由美打量了一下房子,“好像很久没人住的样子…”

“门前是不是放着两个黑色的罐子,有一个罐子上有一个圆形的缺口,对吗?”

“是。”

“那就对了,我也是不久前才回来的,房子空了很久。”金巫女推开栅栏,“要进来休息一下吗?”

“谢谢您的好意…但是…”她抬头看了一下天色,委婉拒绝了金巫的邀请。“太阳快下山了…”

“好,我刚才说的话。请好好考虑下吧…”

金巫女似乎有些失望,但也没有强求,转身向家门走去。

李由美无言的向她行礼,目送她慢慢走近屋里,当金巫女关上门的时候,她却猛然意识到了什么,有些惊讶的盯着前方紧闭的大门。

【不是受伤了吗…为什么……】

金巫女刚才明明走路的姿势很正常,虽然依旧拄着拐杖,但看上去一点受伤的痕迹都没有。

【算了…】

对她来说,来路不明的陌生人过度的热情似乎和怪物一样令人匪夷所思,如果说苌山虎真的想要她的身体作为容器,那么现在这个假装脚受伤,眼睛看不见的大婶恐怕也一定有着她所不知道的别有用心。

李由美心情烦躁的往回民宿的山路上慢慢走着,不知不觉来到了她上次失足落水的深潭边,她抱膝坐在一块坚硬的岩石上,手里紧紧地攥着金巫女刚才塞给她的那个东西。

[他是不会拥有人类的情感的。]

[你的眼睛如何?]

[苌山虎会用充满谎言的声音来迷惑人,引诱人们走向死亡……]

[难道你不想离开这里吗?]

[不管他说什么…都不要相信]

她的心仿佛漂浮在云雾中,又因为重力而不断地快速坠落。

殷勤的帮助与三番四次的救她,也许真的只是担心她这具可以作为容器的躯体受损而已吧?

但如果是这样,那为什么还要做那些令人误会的事?

只是有趣而已吗…

究竟哪里出了问题?窸窣细碎的窃窃私语如同刺骨潮湿的寒风,一遍又一遍,贯穿着她的脑海。

很长一段时间后,李由美终于叹了口气,把那个来路不明,说是可以挡住苌山虎的东西丢进了水里。

扑通一声,水面泛起了一圈圈涟漪,很快又归于平静。

这个东西是挡不住的,李由美哀伤的想,现在已经没有东西可以抵挡住它了。

太阳的余晖正悄无声息的没入西边的云海,苌山傍晚的山景有一种邪性而妖冶的美,就像他一样,有一种令人恐惧的美丽。

她不知道自己的选择会把她带向哪种可怕的未来。但她现在已经无法回头了,她已经陷在了这里,并且越陷越深。

李由美在所有关于苌山虎所有的传闻里,筛去了浮夸、过度渲染的词汇后,得到了关于它模糊而恐怖的轮廓。但这种轮廓又充满了一些让她无法确定的两面性。当李由美想起被那双如同深渊般空洞无物的眼睛凝视时,以及那些充满饥饿、会使自己血液凝固的声音在自己耳边响起时的感觉,每当她想起这些,她知道那种感觉并不仅仅只是害怕。

她还会感到被吸引。

这不是一个正常人会做出的反应,也许她也被苌山腐蚀了,从同伴离开的那一刻,或者更早。

李由美把目光从晚霞中移开。

“疯了…”

她用只有自己可以听到声音嘟囔了一句,转过身准备回去时,忽然僵住了。

有一个人正站在她不远处的树下。

申载浩?

申载浩现在的模样已经和之前意气风发的样子判若两人,他的脸上和衣服上都很脏,从刚才开始,他就一直看着她。

李由美很快就注意到他眼神里陌生的的愤怒。

还有他的手,申载浩满是污垢的手指里,紧紧地攥着一把银光锃亮的小刀。

很小,但看上去非常锋利。

“前辈?”李由美不确定的喊了一声。“您不是回去了吗?”

回去?

他当然想回去。

申载浩机械式的动了动眼珠,嘴角抽搐了几下,裂开一个扭曲丑陋的微笑,用一种非常平的语调说道。“都说了和智恩一样,叫我载浩哥就可以了。”

李由美觉得申载浩现在的表情有些吓人。

“由美啊,我说,你在这里做什么呢?”申载浩偷偷环顾了一下四周,好像在搜寻着什么,然后他往前跨出一步,语气透着股刻意强压的镇定。“一个人吗?”

这个问题使李由美感到更加不安,她往后退了一步,警惕的注视着他紧绷的下巴以及因为用力过猛而轻轻颤抖的拳头。

两人隔着一段距离僵持着。

但这种僵局没有维持很久,申载浩就突然向李由美发起了攻击,快跑着向她冲刺了过来。李由美的反应很快,下意识抬手躲开对方的攻击后,就开始没命的跑了起来。

现在的她只有一条逃跑路线。

上山。

“妈的,臭□□。”申载浩咬着牙恶狠狠的骂了一句便跨步追了上去。

苌山山洞就在不远处,周围拉起了黑黄相间的警戒线,黑漆漆的洞口在警戒线内犹如妖怪深不见底的咽喉。

身后传来申载浩紧随的脚步声,李由美喘着气在洞口停滞了几秒,几乎是本能的用手支撑在洞沿然后爬进了苌山洞穴。

洞口的开口处沾满了潮湿的泥土和黏腻的苔藓植物。她的脚尖刚落地,就由于没有估算好洞口离地面的高度,再加上洞内的地面太过于湿滑而扭了一下,摔倒在地。膝盖和肘部的皮肤上沾满了淤泥,李由美惊恐的向身后的洞口望了一眼,强迫自己忽略脚踝处传来的剧烈疼痛,小声的喘着气艰难的扶着洞壁站了起来,转身跑进黑暗潮湿的甬道中。

申载浩脚步打滑的声音和嘶哑的咒骂声,让她暂时忘记了这里曾经出现过的尸体。

洞穴很深,随着李由美的继续前进,里面的光线也越来越暗,周围的空气变得非常的潮湿和阴冷。

在这个妖怪的巢穴,如今令她害怕的并不是苌山虎本身,而是这里的黑暗以及那个现在正对她紧追不舍的申载浩。

粗重的呼吸和疯狂的步伐在身后清晰的响起。

李由美不知道申载浩为什么要这样,她看到他手里的刀时,只是本能的想跑。

明明是他们把她丢在了这里。

为什么……

鞋子踩在淤泥里,抬起时像绑着重物,脚踝和肺部的疼痛感如同被火烧灼着,可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飞快的眨眼,不停地向前奔跑。

李由美现在已经身处洞穴深处,但她没有找到任何出口或者藏身处。她没有办法一直保持这种移动速度,体力在透支,她需要停下休息。

这时,前方出现了分叉口,一个Y字型的岔路,李由美听到前方有隐隐的水声传来,应该是地下水滴落形成的小水潭。她下意识选择了的有水流声的那条路。

但这条路的尽头却是一个死胡同,除了有一个深不见底的小水潭和一些石壁外,什么都没有。

申载浩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已经到达了岔路口的地方。

“由美啊——为什么要跑?”

李由美听到申载浩开始对她大喊大叫,内容无非都是一些带着侮辱性的脏话,他的声音很混乱,在黑暗空荡的洞穴里一遍遍的回荡着,声音由强变弱渐渐扭曲成毫无意义的音节。

她渐渐开始感到绝望。抱着最后仅存的一丝侥幸心理,她躲进了一块稍大石头的背面。李由美将自己发抖冰凉的双手手指紧紧的交叠捂在嘴上,完全屏住呼吸,祈祷着他听不到她的动静就会折返去另一条路寻找。

申载浩放缓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然后停在她面前,他手上的刀刃在黑暗中对着她闪烁着金属银质的光芒。

结束了。

李由美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藏的真好。”申载浩大步走到她面前,喘着气一把将她洞石壁背后拽了出来,然后重重的撞在墙上。

李由美奋力推开但无济于事。

“我什么都没做。”李由美带着哭腔哀求道,“请不要……”

“怎么不跑了?”

申载浩将刀抵在她的锁骨处,另一只手则将手指用力的按进她的喉咙。

“为什么要跑,害我追了这么久,妈的。”

她不断地尝试将那只手臂拉开,但申载浩是一个强壮的成年男人,力气比她大很多。

“都是因为你才会变成这样。”申载浩咬牙切齿的说,“我在山里走了这么久都没走出去,都是你的错,还有那些该死的疯子!”

抵在锁骨的刀并不仅仅只是威胁,它正在慢慢的一点点的刺入她的皮肤。李由美背部贴着石壁,手无意中摸到了一块松动的石块。

她把它抠了下来,对准了申载浩的脸,使劲砸了过去,申载浩捂住脸痛呼了一声,整张脸都因为恼怒和疼痛而狰狞起来。

“…我要杀了你!”他拿开手,看了眼手掌上的血,开始拿着刀疯狂的向李由美发起攻击。

李由美抬起手臂抵挡他迎面而来的刀,手臂内侧瞬间就被划开了一道很深很长的伤口,鲜血涌了出来。她转身想逃,却被申载浩从后面抓住了头发,粗暴的拽了回来。

当申载浩的拳头落在她的肚子上时,剧烈疼痛使她开始哭泣。

“你知道吗?那些家伙们正在找你呢,没想到吧……他们要找的人居然在我手里…”申载浩神经质的笑了起来,他脸上的神情也愈发疯狂,“但既然他们不放过我,那我就毁了他们的祭品,由美啊,你说说看,哥这么做对吗?”

他粗鲁的将李由美推到地上,头绳断裂,头发散开,李由美试着抬起头,但申载浩的手下一秒就扼住了她的后颈,她左边的脸颊被压入粘稠冰凉的淤泥中,绝望无助的呜咽声扼杀了毫无意义的求饶。

李由美脆弱、沾满污秽的美丽面容让申载浩呆愣了片刻,罪恶的原始本能被唤醒,几乎下一秒他的视线就开始不安分的在她腿部裸露的皮肤上来回游走。

“…你和那个家伙…你们做了么…”他的声音变得很小,语速变得很快,带着一丝急迫。“做了吧?”

当粗暴笨拙的手指在她腰间开始下压移动时,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与厌恶从她的胃部开始蔓延。

申载浩死死地掐着她的脖颈,她听到自己的脉搏在耳膜中剧烈的跳动,大脑的缺氧使她开始喘不过气来。

视线因为滚烫的泪水而变得模糊,耳中出现了尖锐的耳鸣,她感到眩晕、意识也逐渐分离消散。

一声空灵而遥远的铃铛声在耳边响起。

短暂的寂静。

申载浩的动作停了下来,像被突然冻僵了似的,脸上露出莫名的惊恐神色。

“…妈的…那是什么…妈的…”他的手指随之飞快从李由美的脖子上移开,然后她听到了申载浩凌乱的脚步声离自己越来越远。

***

申载浩的身体疯狂挣扎着,头被一遍又一遍地被按进水里。他从来没这么害怕过,他不知道这个阴森的男人到底是什么东西,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

对方的力气非常大,同样作为男人的他根本挣脱不开。

“请放过我…”申载浩嘴里和肺里都是冰凉的潭水,开始求饶,“请放……”他的话说到一半就被徐文祖再次按进了水里,声音变成了一连串咕噜的水声。

徐文祖总是可以在他即将昏迷的临界点时将他拽出水面,让猎物清醒的感受折磨时的痛苦,也是他的乐趣所在。

“怎么样…”他俯身贴在申载浩耳边笑着问,“爽吗?”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但…全都是我的错。”申载浩语无伦次,“请放过我吧…对了…你们不是在找那个祭品吗?她就在那里…”

“祭品?”

感觉到徐文祖的动作似乎顿了一下,申载浩心中燃起了希望。

“是。”他急促的说。“那个女人…李由美…是我带过来的。”

徐文祖有些夸张的啊了一声,他恍然大悟的点点头,伸出手指轻轻地摸了摸下巴。“那个啊…”

“你是大婶派来的吧…有了祭品就能对付苌山虎了…不是想去首尔开考试院吗…村长会给你们很多钱的…”申载浩沾满血的手指指向了李由美深处的方向,“她就在那里。”

徐文祖懒洋洋的往他指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后叹了口气,“所以说…我对你们人真的很失望…”

“又是一个无法重塑的失败品……”他低声喃喃着。

申载浩愣了一下,很快察觉到了他话里的不对劲。

“你到底是谁?”

徐文祖莞尔一笑,伸手再次抓住了他的头发将他按进水里,并在他耳边带着喘气声轻声反问,“我是谁?”

申载浩看着他心中感到一片前所未有的骇然。

“这么多年了真是一点都没变…”徐文祖空洞的黑眼睛往上翻了一下,无聊的吹了吹自己的刘海,“……不是想破坏游戏规则…就是想方设法的取悦我,试图从我身上得到那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但是…你们真的知道什么会使我高兴吗?”他拉起申载浩,看着他的脸。

申载浩茫然的摇了摇头。

漆黑色的眼眸闪烁着怪异而兴奋的神采,他的嘴唇贴在他的耳边。“现在大叔脸上的表情,就让我心情很好…”

申载浩被他阴森的语气和神情吓坏了,括约肌失控,裤子湿了一大滩。

“拜托了…请、请饶我一命吧…”申载浩狼狈的开始哭着求饶,“这些都是村长和大婶叫我做的…我是被逼的…”

“真的…我不会报警…也不会告诉任何人…”申载浩双手合十不停地搓着,浑身都颤抖着。“请饶了我吧…”

徐文祖长长的舒了口气。

“…这是什么话…我现在………”徐文祖脸上带着笑,“正在努力饶了大叔您呢……”

徐文祖的身体正在慢慢发生变化,从眼睛开始,他黑的的瞳孔开始如同墨汁一样晕散蔓延至整个瞳孔,身体也开始变大,而与此同时,申载浩的视线开始模糊,耳中出现了一种奇怪尖锐的嗡鸣。

申载浩捂住耳朵,却无法阻止声音的渗入。

“…能成为我的食物…大叔你…”徐文祖的声音变得虚无缥缈,像风一样在他刺痛的耳内响起,“应该感到高兴才对……”

***

申载浩已经不见了踪影,刚才他似乎是见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慌不择路的跑走了。

李由美艰难的睁开眼睛,她的眼前一片模糊,头部的眩晕让她没有办法思考,她把手放在自己的喉咙,呛咳了很久才慢慢恢复。随后她开始检查自己身上的伤口,伤口很深也很疼,但好像不怎么流血了。

但此时此刻,李由美更多的是感到一种劫后余生的侥幸。

她知道自己不能在这里等申载浩回来找她,必须想办法尽快从这里逃出去。李由美扶着石壁站了起来,开始慢慢摸索着往回走向刚才的潭水处。

然后,她看到一个巨大的背影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苌山虎。

它背对着她,在巨大的身形后面,李由美认出了属于申载浩那件血迹斑斑的蓝色POLO衫。

寂静黑暗的空间里开始回荡着一阵阵诡异的咔嚓咔嚓的咀嚼声。

她睁大了眼睛,双腿不由自主的往前迈出,吞咽变得异常艰难。恐惧使她的双腿发颤,她扶着湿滑的石壁,勉强维持着直立。

此时的眼睛已经完全适应了洞穴的黑暗。

黑色雾气缭绕,巨大的怪物在雾中慢慢缩小。

一小段血红色的肠子掉在了地上那摊红色的血水中,像一条血红色的蛇在地面蠕动。

她终于发出了一声小小失调的尖叫,被汗水湿透的背紧紧贴着石壁。

咀嚼声消失了,四周变得寂静,缓慢的脚步声正不紧不慢的向她逼近。但她再也没有力气逃跑了,更别说对他发起毫无意义的攻击与抵抗。

徐文祖站在她面前时已经差不多完全恢复了人形,只有那双眼睛还是全黑的诡异状态,他白色的衬衫上此时沾满了鲜血。

属于血液浓郁、令人作呕的铁锈味冲刷掉了她的内心深处的声音,她知道他就在自己面前。李由美不敢看他,她只能闭着眼睛,等待着最后的痛苦与死亡。

徐文祖慢慢蹲了下来,他用浸染着血液的手指拖住李由美的下巴抬起,然后轻轻的将她的脸从左往□□斜,就像在评估自己某件珍贵的艺术品是否损坏一样。

他的拇指停留在她微微颤抖的下嘴唇上,轻轻摩挲着。

她伸出手用极其微弱的力量推向他的胸口,仰着头,微微睁开满是泪水的眼睛。徐文祖侧了侧头,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盯着李由美。

事实上,他所有的凝视都非常古怪。

「那不是人的眼睛。」

“我……”孱弱的声音带着哭泣的前奏,“我——”

“嘘——”他把手放在她的嘴唇中间。

看到他漆黑的瞳孔突然像蛇一样裂开后又恢复正常,李由美立刻噤了声紧张的盯着他。

他的手从她的下巴移到她的喉咙。

“我知道。”他轻声说着,嘴角扬起一个微弱、难以辨认的微笑。

修长的手指以极其缓慢的速度滑到她锁骨的伤口处,伤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结痂。

李由美一直都没有发现自己身体的异常,她只是觉得伤口没有之前那么疼了。但当他触摸时,李由美依旧发出了微弱痛苦的吸气声以示抗议。

那双令人不安的黑色大眼睛慢慢下垂,落在她的双唇上,他的下一个意图很明显,李由美甚至没有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他就贴了上来。

他的嘴唇尝起来像铜,很冷,她听到了他体内发出了只有野兽才有的低频震鸣,吻开始变得浓密,她的脉搏加快,喉咙发紧,无尽的黑暗在她的头顶盘旋。她感到无力,被淹没。

“我可以品尝到…他想对你做的事…”他突然在她耳边轻声呢喃,低沉柔和的声音里夹杂着一些含糊不清的嫉妒。“它们就在他的脑子里,像苍蝇一样,胆子真大…”

她怔怔的凝视着他的眼睛,就像凝视着有着巨大引力的黑洞,任何靠近它的物体都会吸进去,然后被碾成粉碎。

有毒的声音像油脂一样滑过她的脊柱,而她只能颤抖着,用那双惊恐、湿漉漉的眼睛望着他。

周围的一切开始旋转,眩晕感加重,那是一种奇妙而陌生的失重感。

起初,李由美只是为了防止自己跌倒而向他靠,但很快,她就彻底的、绝望地投入了他的怀抱。

李由美从昏迷中短暂恢复意识时,感觉到自己正被人抱着。她睁开沉重的眼皮,在他怀里抬起头,这是一个很特别的视角,尽管现在仍处于昏昏欲睡的边缘,但她的视线仍旧聚焦在了他苍白完美的下颚线上。

他没有在看她,而是专注的穿行在苌山的山林间,他的脚步不快,但每一步都跨很大很稳,就好像他对这片山林非常的熟悉。

晚霞绚烂,李由美被美丽的落日吸引,心中满是对生命的不舍与留恋。

徐文祖似有所感的停下脚步,顺着她的视线若有所思的看向夕阳。

她揪住他的衣襟,张开嘴想问些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口,前所未有的疲惫再次袭来,她缓缓闭上眼睛再次陷入了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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