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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昏迷了多久了?
这是尹钟宇睁开眼睛时脑海中所浮现的第一个想法。
紧接着,大脑以及身体的感官开始逐渐恢复运转。
头部似乎被硬物击打过,一直在隐隐作痛。没有镜子,尹钟宇只能小心翼翼的抬手,用触摸伤口这种最直接的方式来判断自己的伤势。
果不其然,手指的尖端刚触及潮湿的伤口,便传来一阵强烈的刺痛感。
“嘶——”
他摇摇晃晃的试图站起身,但下一秒发烫的膝盖便让他再次失去平衡而摔倒,肋骨受伤的那一面朝地,疼得他抱着头龇牙咧嘴在地上不住地哀嚎。
尹钟宇躺在地上,喘着粗气等待着最激烈的那一波疼痛过去。他记得他们是怎么出事的,也记得申载浩是如何抛下他们逃跑的,但他却不记得自己身上的伤口从何而来。
也许是因为脑震荡引起的短暂性失忆。
自己身处的房间看上去像是一个极其简陋却异常牢固的囚室,屋顶比一般的住房更高一些,没有窗户,头顶白色微弱的灯泡偶尔会发出滋滋的电流声,似乎已经用了很久,光衰严重,似乎随时都有可能会报废熄灭。
潮湿、静止的热空气里混杂着一股酸臭、腐败的气息。
水泥地面虽然被反复冲洗过,但仍然有陈旧暗色的不明污迹。墙壁上布满了很多深深浅浅的的霉斑和明显是人的指甲所留下的刮痕。
曾经有多少人被关在了这里?
闵智恩躺在他的对面,没有一点要苏醒的迹象。
他上前轻轻拍了拍闵智恩的脸,发现她的身体烫的吓人,呼吸也很微弱,仔细查看时,才发现她的背部有一道很深的伤口。
衣服已经破了,血从伤口处不断的渗出,殷湿了一整个背部。
“智恩,醒醒!”他压低声音,焦急的唤道。
闵智恩一动不动,似乎已经陷入了重度昏迷。
“闵智恩!”
一阵重叠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在他们的屋子前停了下来。在他们打开门之前,尹钟宇再次躺回地上,闭上眼睛,假装自己还处于昏迷状态。
门被打开了。
那个瞎眼的老女人先是在闵智恩的脸上摸了几下,然后又走到他面前,那双布满老茧的手在他脸上来来回回的摸了几遍后才收回了手。
两人小声嘀咕了两句就出去了,门又被重新从外面锁住了。
“不是他们,应该还有一个,她一定还在这里,再去民宿附近找找吧。”
“是,那…里面的两个怎么处理?”
“这次不需要这些普通人了,就和之前一样全部处理掉吧。”
村长有些迟疑。
“怎么了?”金巫女问。
“……这些年…巫女大人您的话我们从来都没有忤逆过…但是…您也知道…因为诅咒,我们祖祖辈辈已经背负了太多的人命…我怕再这样下去……”
村长的声音瓮声瓮气的传进尹钟宇的耳朵里。
“现在想这些已经太晚了。”金巫女厉声打断了他的话,“事到如今,村长您还指望可以洗去手上的鲜血吗?放了他们,他们去报警的话,我们族人怎么办?”
“是…是…您说的没错…”村长低下头。
金巫女的语气略微缓和了一下,“看到那些无辜的人因为我们而死去,我也会有负罪感。但是,那个妖怪吃了我们多少人,我们把它当做真正的山神一样祭拜,甚至为它做人祭,可它还是不肯放过我们,是它…把我们变成了和它一样的怪物。”
“是,巫女大人,我明白您的意思。”
“那就好。”
谈话终于中止了。
临走时,跟在村长身后的金巫女有转过身对着门,似乎非常困惑的自言自语的嘀咕了一句,“奇怪…照那个小伙子的四柱…他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脚步声渐远直至消失后,尹钟宇才缓缓睁开眼睛。
原来是准备把他们当做人祭啊…
他们怎么能这样,用这样轻飘飘的语气谈论着如何结束别人的生命。
为什么是他们,这样莫名其妙的死在这里。
凭什么…
绝望的看着身边仍旧处于昏迷中的闵智恩,尹钟宇心中积满了无处发泄的仇恨与不甘心。如果没有申载浩,他和闵智恩就不会来这里,也不会遭遇这些事。
尹钟宇躺在地上,用拳头愤懑而绝望的狠狠不断砸着坚硬的水泥地面,不知道是因为崩溃还是疼痛,他终于忍不住嚎哭起来。
他想知道自己究竟犯了什么过错,要被命运如此折磨。
“究竟为什么…”
【想不想杀了他们?】
【想不想看着他们一个接着一个…】
【痛苦的死去…】
他捂住耳朵,想阻止脑子里那个鬼魅、暴虐、阴冷、却始终陪伴着他的窃窃私语声。
此刻耳中的声音变得越来越震耳欲聋,仿佛已经与他融为了一体。它们开始内在化,成为了他的潜意识、他内心的投射。
此刻自己无论是身体还是内心都濒临极限,尹钟宇知道,那些声音迟早有一天会完全控制住他。
它们如影随行,永远不会消失。
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疲惫。
【接受吧。】
【接受它们。】
【因为你本来就是这样的人…】
我接受。
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我接受。
尹钟宇闭上眼睛,当他终于不再与这些声音去抗衡而是与它们和平相处时,竟然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舒适与平静,无助的感觉消失了,仿佛身体又重新充满了力量。
“帮帮我……”尹钟宇喉咙里的肌肉紧绷,声带因为干燥而拉伤,他像着了魔一般喃喃着,“不管是谁…请帮帮我…”
我接受。
一缕凉风划开了闷热的空气,夹杂着窸窸窣窣难以辨认的低语,凉飕飕的钻进尹钟宇的耳朵,他顺着风的方向,转过头。
「咔哒。」
是门锁打开的声音。
他用不敢置信的眼神紧紧盯着门。
紧接着,「吱哑——」一声,沉重、锈迹斑斑的铁门露出了一条黑黑的缝隙。
尹钟宇颤颤巍巍、满脸泪水的站了起来,不敢相信这一切真的发生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慢而艰难的走向了门口,他将手放在门把手上,手指上的鲜血已经干枯结块,变成了脏兮兮的深褐色。
他拉开门,用一张极度紧张、神经质、满是鲜血的脸向外张望。
门外静悄悄的,只有一片漆黑死寂、雾色浓重的夜。
***
回到民宿的时候李由美已经再次从那种奇怪的昏迷中清醒了,虽然她的眼睛因为哭过而依旧红肿,但情绪已经平复了很多。
徐文祖把她放下时的动作很轻柔,四目相对,无声的对视了几秒后,他将手插进裤子口袋。
“你先进去吧…”他用平静、毫无波澜的声音说,“嗯…我抽根烟再进去。”
李由美看了一眼门的方向,本能的向他靠近,并用双手将他伸进口袋掏烟的那只手臂拉近自己。
“能不能…”她用着半语,柔软的嗓音带着哭过后浓重、可怜兮兮的鼻音。“一起…”
徐文祖停下动作缓缓垂头,盯着看了她几秒,最终他没有将手从裤子口袋里拿了出来。
“嗯……”他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走吧。”
夜色中的民宿大厅空空荡荡,很安静,只有远处有稀疏微弱的蝉鸣声传来。
李由美随便找了一个餐桌边的位子坐了下来。
徐文祖打开冰箱,拿出两罐冰镇的啤酒,拉开她身侧的椅子坐了下来。
「喀啦噗嘶——」
她微微侧目,看着他将啤酒打开轻轻推到自己面前,冰镇的啤酒在深色的木质餐桌上留下一道透明的水迹。
“喝点冰的吧…”
散漫随意的语气让她产生一种刚才他们两个仿佛只是出门散步回来的恍惚感。
手放在冰凉的啤酒罐上,片刻后李由美才鼓起勇气抬头看向他,而此时,徐文祖垂下的头正微微倾斜,空洞无物的黑眼睛恰巧与她的视线对上。
视线下移。她注意到徐文祖白色衬衫前襟处那一大片正在慢慢变成红褐色的血迹。
她身上的伤口,以及他们衣服上的斑斑污迹再一次提醒了她,就在刚才,在那个洞穴发生了什么。
李由美颤抖着拿起啤酒,抿了一小口,冰凉带汽的液体冲淡了一些嘴里残留的血腥味。
“刚才在…洞穴里面…”李由美垂下眼,嗓音里依旧有些残留的恐惧。“申载浩前辈他……”
“…不是都已经看到了吗?”他微微笑着,用食指暗示性的抹了抹嘴唇,语气中带着些轻松愉悦的期许,“由美小姐…会替我保守秘密吧?”
李由美把目光从他的手指上飞快移开。
“是,我不会…告诉别人的。”她轻声回答。
李由美很清楚如果今天他没有出现的话,自己绝对会遭遇比被怪物吃掉更可怕的命运。
她可能会受尽屈辱、毫无尊严的死在黑暗、无人问津的洞穴。或许她的尸体在几个月或者几年后会被猎奇的徒步爱好者发现,又或许永远不会。
事实上,这里古怪的村民、眼盲的大婶、对自己莫名充满恶意的双胞胎兄弟、甚至是自己信任的同伴,这些曾今出现在她身边的每个活人,现在在她看来都比传说中吃人的妖怪更像怪物。
只有他,一直在救她,不单单是救了她的性命,他还把她从那种绝望奔溃的边缘状态拉了回来。
如果真的只是容器,为什么要做到这一步?
没这个必要吧?
她没有什么天赋凛然的超能力,没有信仰,更不会巫法。除了运气好一点,本身作为性格有些软弱的普通人的李由美根本就没有什么坚不可摧的意志。他几乎不用费劲就可以附在她身上把这具身体抢夺过来,不是吗?
【他到底想要什么?】
李由美将双手捂在自己面前的啤酒罐上,怔怔的盯着面前的啤酒,不知道在想什么。
徐文祖歪了歪脑袋,嘴角弯起一抹有趣、不易察觉的微笑。
“啊~那个…手机不是坏了吗…你的家人应该会很担心吧?”他将自己的手机递到她面前,声音低沉,温和亲切,与初见时并没什么两样,“用我的吧…”
“欸?”
李由美盯着他的手机,她的确很想和自己在首尔的朋友,以及自己即将见面的父母联系,他们一定都很担心她。
但她害怕,害怕他只是在戏弄她,害怕他所谓好意的帮助只是另一种虚假的试探。
“这个电话…真的…”李由美胆怯的看着他,问的小心翼翼。“可以打出去吗?”
“当然了…”徐文祖对她的问题故作惊讶道,“…请用吧,不必见外。”
徐文祖拿着手机的手仍然停留在半空中,过了很久,李由美才怯怯的伸出手指,接过手机。
手机是黑色的,很薄,李由美点了一下屏幕就亮了起来,没有密码。
“我会…保守秘密的。”似乎是怕他不放心,她在拨号前又向他保证了一次。
“好。”他的笑容变深了,“我相信由美小姐。”
电话打通了,当听到母亲焦急的询问时,她有一种恍若隔世、劫后余生的错觉,就像一瞬间回到了现实世界一样,紧绷的神经终于慢慢放松下来。
“对不起啦,妈妈。”
她柔声向自己母亲解释起自己这几天失联的原因。
“这里手机信号不太稳定…是…是…”
“受伤吗…那个…”李由美下意识的低头查看自己的手臂,去发现此时白皙的手肘内侧只剩下一条淡淡的粉红色疤痕。
“………”
李由美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已经快消失的伤口,直到母亲在电话里催促才反应过来。
“什么?”
“没…”李由美不由自主的望向正神情淡定喝着啤酒的徐文祖,心虚的撒谎。“没有受伤啦……”
“是真的…哎哟,我没有骗您啦,妈妈。”
徐文祖感受到了视线,微微向左侧了侧头,对着她似笑非笑的挑了挑眉,又喝了一口啤酒。
伤口不正常的愈合速度意味着很多可能性。而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再一次印证了她对自己某种结局的猜测。
也许她早就死了,在落水的那一刻,或者,就像那些迷路的登山者一样,变成了妖怪的食物。
那么他呢?他当然只是别出心裁地想和鬼魂玩一场无聊的追逐游戏。
“是…知道啦…”她局促的收回视线,试图使自己颤抖的声音听上去很正常。“是…我会尽快回去的…”
徐文祖喝着啤酒安静的听着她打着电话,她微微仰起的侧颜在柔和的月光下看上去如此美丽而洁白。空气中飘散着似有若无、带着温度的甜味,这是介于味觉和嗅觉之间,只有他这种生物才能品尝到的,属于她恐惧的独特香料味。
她独一无二的气运给这种香料注入了一些特别的东西,那是他无法抗拒的味道,尤其是在苌山这种犹如地狱的地方,它们显得更加珍贵并且稀有。
除此之外,他还嗅到了她的欲望。
正在讲电话的李由美似乎感觉到了些什么,她偷偷瞄了他一眼,当视线与他那双漆黑的眼睛交汇时,徐文祖眼里的某些东西让她的心像受到电击一样颤抖不已,她的身体不由得发烫,慌张的移开目光,不敢再看他。
简短的几通电话很快就打完了,李由美将电话递还给他,并礼貌的向他道谢。
“结束了?”他轻声问。
“是的。”
徐文祖看着她,拖着懒洋洋的尾音嗯了一声。
“不过今天,怎么会去山里,是遇到什么人了吗?”
“是那位眼睛看不见的大婶。”她没有隐瞒。“那位大婶眼睛看不见…说自己迷路了…请求我…让我送她回家…我答应了…”
“嗯…之后呢…”徐文祖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直接问到了重点“…那位大婶说了什么吗?”
“…说了…”李由美的表情变得有些不自在。“让我不要相信苌山虎…”
“…那位大婶……有些奇怪吧…之前也没见过…”他的神情依旧很平静,似乎心情并没有因为这些而受到影响。“…好像是专程来找由美小姐的一样…”
“…是…当时…”她认真的想了想,轻柔的声音带着一丝非常自然的顺从,“…那位大婶是有些奇怪没错…”
“之后呢,说了什么吗?”
“她还说…我的身体对苌山虎来说…是最合适的容器…”她偷偷看了他一眼,心中无比忐忑,因为她也想知道那个答案。“…是这样吗?”
“是。”他几乎立刻回答了,说完就用直勾勾、咄咄逼人的眼神注视着李由美,无声的等待着她接下去的话。
李由美没想到他会回答的这么快,呆呆的看着他,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
“还有呢?”
“…那、那位大婶…还给了我一样东西…”她双手捧着冰冷的啤酒罐,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极力想要隐藏自己的情绪。
“那是什么?”他假装没有发现她情绪的变化,用充满好奇的语气问道。
“…圆圆的…”李由美回忆道,“上面有铃铛…说是可以暂时挡住…”
李由美顿了顿,像是在克制着什么,她用拇指在啤酒罐上按出了一个浅浅的凹陷。“挡住你。”
徐文祖古怪的笑了笑,表情变得很有趣。
“那么东西呢,在哪里?”他问。
李由美愣了一下,终于抬起头。“什么?”
“她给你的东西。”
“那个…不在了…”李由美支支吾吾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害怕被窥探出内心真实的想法,李由美条件反射般的扯了一个非常拙劣且毫无意义的谎。“可能是…嗯…在洞穴里的时候…弄丢了…”
她不擅长撒谎,但出口的谎言已经覆水难收,它像一个漏水的木桶,东拼西补,漏洞百出。
“啊…”徐文祖意味深长笑了笑,他没有拆穿她,而是将身体往前倾向她,微妙的嗅闻着空气。“是这样吗?”
“徐医生…”李由美不知道现在应该如何称呼他,斟酌了半天还是用了之前的称呼。
“嗯?”
“…我…还能回家吗…”
徐文祖古怪的瞥了她一眼。
“……由美小姐…是觉得这里…”他的脸上泛起一丝讥讽,毫无感情的微笑,“不好吗?”
“不是…”她着急的辩解,“我不是这个意思…这里很好…很漂亮…空气也很好…但…”
他冰冷的手轻轻按住了她的双手打断了她想说下去的话。
“既然如此,那就和我永远住在这里吧…怎么样?就我和由美小姐,只有我们两个…嗯…永远…”黑色眼神炯炯的望着她,仿佛真的在期待着这些。但他话里的每一个字都饱含着恶毒的深意。李由美不知道他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被他按住的手指冰凉的蜷起,她颤抖的吸了口气,又缓缓呼出。
他们僵持着,但双手仍然交叠在一起。她的肩膀微微下沉,脸上的表情是如此明显,以至于徐文祖甚至什么都不做都可以清晰的感受到她那些混乱而复杂的痛苦。
徐文祖看着那双在他看来既漂亮又磨人的眼睛再一次蓄满了泪水,他无声的勾了勾嘴角。
“干嘛这样…只是开个玩笑而已…”他用轻松的语气打破令人难耐的沉默,并悄无声息的反手将她的手握在自己手中,“由美小姐当然可以回家了……”
徐文祖说完又笑了一下,狡猾漆黑的眼珠转了转。“不过,不是现在…”
这个回答非但没有让她放心,反而令她感到痛苦不已,李由美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泪水扬起,濒临失控的眼泪在发红的眼眶边缘闪了闪,终于滑落。
“怎么了?”徐文祖无辜的仰头看着她,这对他们来说是一个极为罕见的姿势,从椅子上站起来的李由美此时需要低头才能与徐文祖对视。
他似乎非常享受现在关系的置换所带来的趣味性。
“没有…”李由美想抽身离开,却无法收回被他紧握的手,在拉扯中,两人的身体反而更加贴近了。
“没有吗?”他凑到她耳边低声说,黑色的眼眸闪烁着命令与审视的火光。语气却暧昧的介于温和与刻薄之间,令人分辨不出真正的意图。
李由美压抑住哽咽,心虚的抹去眼泪避开他带着强烈压迫感的目光,他此刻虚假、温柔的声音以及眼中的平静都让她不寒而栗。
她只想逃。
庭院中传来严福顺的说话声,似乎在对着双胞胎兄弟嘱咐着什么,声音很远,超出了一般人的听力范围,但她听到了,那些脚步和交谈声令她既震惊又困惑,她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盯着徐文祖,思绪一片混乱。
【会被发现…】
这时,她感觉到了徐文祖将手放在她后腰的位置,这让她更加无法挣脱了。
“有人来了…”她颤抖着吸了一口气,含泪的眼眸里满是慌乱,“他们会看到…”
徐文祖顺势跟着望了一眼后,又把漫不经心的目光重新移回到了李由美的脸上。
“看到什么?”他带着呼吸的低语声在耳畔呼啸而过,激起了她内心的某种东西,让她的脸发烫。
“是、是我们”她把目光转向地面,小心翼翼的避开他那双黑色眼睛古怪而专注的注视,红着脸,用颤抖的声音向他胡乱的解释,“是我们的衣服……现在都是血…”
徐文祖盯着李由美看了很久后,才慢慢释放了她。被解除了禁锢的李由美使劲揉搓了几下发麻的耳朵怔怔的看着徐文祖往后退了一步,随后便转身头也不回的一路小跑上了楼。
她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楼梯口,空气中的甜味也如同他嘴角的笑意渐渐消散。
严福顺哼着小曲进入了前厅,很快看到了独自喝着啤酒的徐文祖,似乎有些惊讶,“文祖啊,这么晚了…”
她走上前,看了一眼桌上的两罐啤酒,笑着在他对面坐了下来,“做什么呢?”
徐文祖的目光从她和身后站着的双胞胎兄弟之间来回扫视了几下后,懒洋洋的收了回来,他将李由美没喝几口的啤酒移到自己面前。
“嗯…睡不着,所以出来坐一会儿…”
“一个人吗?”严福顺看着他胸口的一大片红褐色血迹,她神情古怪问了一句。
他喝了一口啤酒,从容的回答。“是,一个人。”
“原本想着快离开这里了,所以不想惹麻烦…但是…”她顿了顿,“那些人好像对我们越来越过分了……”
“怎么?”徐文祖歪了歪头。
“三天两头的来闹…非要说我们把5号房间的小姐给藏了起来……”
见徐文祖没有接话,严福顺又开口道,“文祖啊…你看…是把那位小姐交给村长他们,还是直接处理掉…”
徐文祖幽幽的叹了口气,把额前的刘海向后捋了捋,“所以说大婶你…到底在怕什么”
“我?”严福顺指了指自己,嗤笑了一声,“我怎么会怕…真是……”
徐文祖慢慢站了起来,走到她身侧,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那就好…”他面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轻声说,“大婶您应该好好享受现在的处境……”
“什么意思?”
“既然他们不顾及大婶你…”他俯下身,在严福顺耳边压低声音道,“那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不是吗?”
严福顺眼前一亮,立刻笑逐颜开道,“对啊,文祖啊,我们在这里住了这么久,也该为村里做点好事了。”
***
“我已经确认过了。”金巫女坐在村长家大堂的正中央桌子主位上向村民宣布,“那个女人就是我们一直在找的人。”
金巫女的话一出口,村民们哄然一片,立刻互相交头接耳起来。
但很快整个大堂又变得鸦雀无声,她虽然眼睛看不清楚,但还是能感受到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的聚焦在了她的身上。
村长向前跨出一步。
“那是不是意味着,我们可以得救了…”他难掩激动。
“没错,”金巫女点了点头,用看不清楚的灰色瞳孔‘扫视’了一遍周围,然后沉声说道,“只要把她作为祭品,成功完成这次大祭……我们就可以不用再这样,每年靠着祭品身上的气运来换取片刻的安宁。”
“那么人呢?”村长又问道,“那个女人,现在在哪里?”
“就在伊甸旅馆。”
“您说的伊甸旅馆是西面山腰上的那家民宿,对吧?”有人问。
“没错。”金巫女回答。
“应该是申载浩带来三人中的一个…”村长略做沉思,“但是,福顺说半夜申载浩带着两个人离开后,另外一个第二天就退房离开了。现在已经派人去山里搜了,暂时还没有找到。”
金巫女冷哼一声,“我说,您也太相信那位老板娘了,别忘了她也是个外乡人。”
村长老脸一红,尴尬的咳了咳,“那位老板娘可不是一般人…做事比我们老练多了,这几年,多亏了她,我们每年才能有这么多祭品…”
“是啊,和那种危险的杀人团伙一起做事…”金巫女顿了顿,“就不怕把警察给引过来吗?”
“不是这样的。”村长呼吸一窒,似乎是没想到对方会知道严福顺的底细,他慌忙解释,“福顺和她的那几个手下,做事都很干净。”
金巫女不再多言,她面向众人,“我们已经没有时间了,必须尽快举行大祭。今晚大家不管用什么办法,都要把她带过来。”
“您确定她就在那里吗?”
“是,不过你们去的时候一定要小心。”
“您不用担心,那个老板娘有把柄在我们手里。”
“不是她。”
“那是谁?”
“是苌山虎,它的鼻子比狗还要灵敏。”金巫女顿了顿,“它一直在那个女人周围,我能感觉到。”
金巫女偏过头对着村长。
“您现在应该搞清楚了吧?”金巫女绷着脸,“那些人究竟在为谁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