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寒燕洲南部边陲小镇中李紫微的那片府邸中,五层阁楼对面生长在池塘中的柳树算稀奇的话。
那么生长在岐山群峰中从云海上高耸的参天巨木就是世间少有的存在。
李雪芙注意到了桌子上的银铫子和地上的水壶,昨天晚上可是没有的,少女会心一笑,朝着铫子一挑眉,还不错嘛!亮银铫子此时是显得多么的耀眼。
李雪芙起身端起铫子将茶倒入白玉杯子里,随后,只见她双手紧握杯子,双臂弯曲,拇指对唇,然后少女微微甩了一下头,青丝如同空游,细长发丝稍微起伏,阳光照向青丝缝隙,点点星光便跟着挥舞。
随后李雪芙朝天豪饮将杯中之茶一饮而尽。
竟是以一种世间女子少有的豪迈姿态来饮茶,这原本是大燕王朝的饮酒礼,源自大燕将士们在外浴血奋战,胜利之后,围着火把,尽情饮酒,由于天气寒冷,大雪芬芳而下,将士们又嫌带着头盔太焖脑袋,所以饮酒时就需要微微晃动将头和肩上的“柳絮”泼洒出去,逐渐就形成了这样的礼仪。
世间女子皆以柔为美,多是笑不露齿,掩面而喜,饮酒时也是薄唇微呡,但李雪芙如今却恰恰相反以一种豪迈的形态畅饮,既是家乡风情,又是一种畅然。
此时,空中一个蓝白衣男子御剑望向下面,整座仙城本是岐山供奉客卿以及部分有望进入十八峰,升入内门弟子所居的府邸,但因九洲论道在即,迫使无奈将整座仙城定为参加九洲论道的修士们休息的地方,但岐山为了照顾双方,允许供奉暂时选择岐山用来出售的山头作为下榻之地,至于自家弟子就得受些委屈,返回岐山外门修行。
宗主姜正此举可以说是三碗水,两碗水端平,一碗水打翻。
正因如此在岐山外门中已经多有怨言,以至于姜正不得已在仪事堂召开会议,但在会议上反对意见并不占少数,这就让宗主很头疼了。
男子眉头紧皱,面色凶狠,嘴里狠狠的咬了一下牙,随后御剑离开。
此时同样在岐山的一人一竹正在三清峰上无所事事,至少这几日过得很悠闲。
三座巨大山峰中的浮空岛上,竹篮和敏儿两个人手拿鱼竿,黑衣少女躺在老爷椅上昏昏欲睡,竹篮则目不转接的盯紧水面,这里面的鱼是仙家豢养的清水鲮,能够吸取天地灵气净化水中浑浊,据说上品的清水鲮,只需一条放在方圆十里的湖水里,待到几日过后,湖中的水便能澄澈透明。
但俗话说水至清则无鱼,清水鲮这种将自己和同伴的肉送到人嘴里的能力,经常惹得其他鱼类吞噬,因此清水鲮这种灵兽对于同类而言反倒是过街老鼠,鱼鱼喊打了,正因如此这种清水鲮数量稀少,所以多为有些仙家宗门豢养出售,倒也算不上有市无价。
“这三个老头,明明救了他们师父一条命,就连在他们这里的秘境修行一会儿,都要商量商量,也太不念咱们的恩情了!”
敏儿骂道,随后扭头笑着看着身旁钓鱼的白衣小童。
“你说呢?竹篮?”
竹篮不以为然道:“可是我觉得我们好像也没有出多大力?”
“我听那个老爷爷说妖怪根本来不了这里,但是我能够风雨无阻就是被他们允许了什么的。”
只见,竹篮的鱼钩上一只清水鲮咬住鱼饵,随后,白衣小童用力将这条清水鲮拉出水面。
银白相间的清水鲮一头扎在了装满水的木桶里,向外溅出不少水花,但是,白衣小童看了看水桶中的清水鲮,伸出手指点了点,随后将水桶里的鱼往湖中一倾而出,所有的清水鲮重新回到水里,在水中不停翻腾。
“你钓完再放,放完再钓,我都感觉是鱼在‘钓’你,而不是你在钓鱼,有意思吗!”
竹篮两支食指来回冲撞,低声道:“就这么几条鱼全部钓上来就没有了,而且我是竹子不能吃肉。”
“而且仙长好像说过,如果精怪人肉吃多了就会增长,长,什么气来着,反正后果很严重。”
竹篮很严肃地看着敏儿,敏儿此时也是瞪大眼睛盯着竹篮,一大一小就这么来回盯着对方,好像谁先眨眼谁就输了。
“对了我想起了,是血气,吃了人肉就会增长血气就变成坏妖了!”
“哈哈哈哈!妖哪来的好坏之分!”
一只金光大手按住竹篮的小脑袋,敏儿竟然丝毫没有察觉出来,猛地向后一闪。
老峰主哈哈大笑道:“别紧张,是我是我!”
如今同样是元婴境但敏儿却丝毫没有察觉到老峰主,顿时不禁感到诧异,但转念一想老峰主不过才刚恢复金身,而且灵力不稳之后应该能重返飞升期修为,况且这里还是人家后院,道场一事对于修士而言可以说是至关重大,如佛子住寺,道士入观,都能够有助于灵气运转。
更有兵家或真武修士在沙场上打磨体魄,成就武道巅峰。
至于那坐镇玉轮三宫的太阴和三十六重天的太上更是极端的存在。
作为岐山最高的三座绝巘,太清,上清,玉清三座高峰,掌握着岐山的生死大权,同时也是岐山中的最高战力,如今更是千年前参加过仙魔之争的三个老怪物执掌大权,好像历届的宗主在这三清峰面前说话都不管用,但也不会担心。
因为三清峰就是岐山,岐山就是三清峰,三清峰能够达到绝对的忠诚,历代三清峰的峰主都是由亲传弟子继任,所以掌峰在选取弟子的时候观察和培养都需要百年,正因如此在这几百年来,因为好苗子太少导致如今的三位到现在也没有合适的人选。
这件事成为三人兵解前最重要的抉择。
“二位师弟,依我看干脆就这样……”
“若是这样那三清峰怎么办?难道再次出现三峰共主的存在?”
“依我看还是给她些灵玉和功法打发她得了。”
“不行!这是一个机会,咱们三个大道无望已有百年了,在这么拖下去只会落得一个油尽灯枯的情况,更不要提三清峰了。”
太清峰上一座灵木大殿,无数灵气汇聚殿内,三人争执不休。
上清峰峰主认为眼前最重要的拉拢敏儿入岐山,毕竟成了自家人,干啥都行。
太清峰掌峰觉得之后整座三清峰难道都要交给这个不知根底的元婴女修。
玉清峰掌峰想把人打发了,一了百了。
上清峰峰主抚了一把胡须,无奈道:“不!眼下最重要的是她说她要参加九洲争道,无论是以岐山弟子名义为好还是以散修为好,重要的是她要进峰峦真境打磨体魄赢得这百年来的九洲争道。”
“看在师父的面子上让她进去完全没有问题。”
“但是这也是一个机会!”
白衣老头顿了顿,正色说道:“听说咱们上头的寒燕洲一个小宗门叫什么紫云山,但是就这么仙门却出了一个陆灵溪,他们不是说这个小丫头有着飞升期的天资,宗门一个劲的养着。”
只见老头目光又有些暗淡,说道:“原本咱们藏情谷那两个小丫头大道有望,谁知道当我到的时候,两人的师父咱们看着长大的大丫头已经……”
老人微微摇头,眼神像是憧憬,又像是彷徨,自顾自喃喃道:“已经一千年了!”
“老爷爷老爷爷,你能告诉我什么是道吗?”
竹篮拉住金身老头的手,满心欢喜的看向老峰主,这个曾经的三清峰掌座一只手抚摸着自己那金光胡须,长吟短叹,故作高深道:“道吗?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就是……”
“就是?”
白衣小童两只手握紧拳头放在嘴边,两只眼睛熠熠生辉看向面前金光老头。
“道就是道嘛!”
竹篮脑袋被泼了一头冷水,眼神在没有之前的期待。
老峰主大笑一只手放在竹篮头上,笑道:“你还小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什么是‘道’了!”
白衣小童又发挥出之前的气势,双手一拍给自己鼓掌道:“我只活了一百年当然不知道什么是‘道’了!”
“等我二百岁,一定能知道什么是‘道’了!”
“对!一定是这样!”
“哈哈哈哈!啊哈哈哈!”
金身老头在一旁笑的合不拢嘴,整座岛屿几乎都能听到老峰主的大笑声。
老头捂住肚子看样子十分艰难的才说出话来。
“几百年了快一千年,老夫好久都没有这么开心过!哈哈哈哈!”
“行了吧!老峰主你就别逗他了!”
敏儿依旧躺在老爷椅上,斜着眼睛看着身边乐呵呵傻乎乎的两人,不!两物。
“对了老爷爷,之前仙长曾经问过我一个问题,我一直思考不出答案!你能帮我想想吗?”
老头笑的眼泪都快从泪缝中挤出来,忽然听到眼前这么个小玩意嘴里来了句这个,便咳嗽两声,故作正经说道:“说吧?什么问题?”
“那我可说了?”
金身老头又快笑死了,好不容易强压住心里笑意,结果给竹篮这么一说,破功了!
“哈哈哈!”
竹篮有些生气道:“你别笑!我很认真的!”
老头顺势扶住一棵树,这次才停止了憨笑,但仍然藏不住脸上笑意说道:“认真认真,你说吧!我保证不笑!”
“仙长曾问我为什么走上长生道?我一直想一直想都想不出来!”
“可究竟是为什么?”
竹篮一脸真诚地看向老人,期待着老峰主的答复。
“我记得那时候我还是孩子,在……”
金身老人先是顿了顿,脑内突然回想起千年前的事,那时自己还没上山修行,在那贫穷山沟里一间破烂屋子住着。
不过好在家里有爹和娘,老峰主有三个哥哥还有一个姐姐,因为自己是最小的,爹娘和哥哥姐姐都很宠他,所以自己童年过的还是很开心的,那时自己经常穿个开裆裤从村东头跑到村西头,见到小姑娘也不害羞。
“老爷爷,老爷爷!”
竹篮看着神游万里的金身老头,还以为老人是痴呆了,急忙喊叫。
“没事!爷爷没事!”
老峰主微微晃了一下脑袋,回过神来说道:“说到哪了?”
“你还是孩子!你就说了这么一句,就没有了!”
老峰主歉意笑道:“我的错!”
敏儿这时也有些好奇,便往椅子上靠了靠,聚精会神的听着。
“在一个小山村里住着,村里穷的连个私塾都没有还得跑到乡里上私塾,不过后来修行的时候,下山历练有很多官儿都是来自我们那里。”
竹篮有些恼怒,这跟修行有什么关系,随即喊道:“说重点!”
“好好好!”
“那时候家里很穷,但我却不知道。”
竹篮疑惑道:“为什么家里穷你不知道?”
“以中有足乐者,不知口体之奉不若人也!”
敏儿欣然说道,竹篮瞪大眼睛看着老峰主。
老峰主笑道:“哎!对!你说对了!”
“就是这么个理儿!”
竹篮一脸不可思议看着敏儿,敏儿则是微微一笑,嘴角微微上扬看起来美极了。
老人接着说道:“我有三个哥哥还有一个姐姐,他们对我都很好!”
竹篮嘀咕道:“竹林里有土地公公,他对我也很好。”
“哎!对了!”
竹篮猛地看向敏儿,白衣小童惊悚问道:“郑姐姐,你拿我的竹箱没?”
敏儿急忙捂住嘴,说道:“好像没拿?”
竹篮着急的都快哭出来,但是看到敏儿从令牌中拿出那个竹书箱,白衣小童马上破涕为笑。
老峰主也是会心一笑,但是在看到敏儿拿出那枚令牌时,瞳孔金光微闪,随后继续说道:“然后我六岁那年,在村口树下乘凉,突然天上有一个老头在飞,我当时也挺好奇就在下面叫,村里的人都赶紧回家把门窗都关好,我那时候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后来那个老头在天上停了下来,我望着他,他也望着我,然后他就飞了下来,那老头穿的一身白衣,我在村里都没见过那么白的衣服,那个老头看着我笑着说了句。”
“捡到宝了!”
“在之后,我爹拿着锄头跑过来了,那老头不知道跟我爹说了点什么,然后跟我来我家了见了我家人,好像是要带我走,我娘和我姐都哭了拉着我不让我走,最后我爹不知道说了点什么,我娘这才让我走了。”
“不过我还记着我爹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好好活着,不用管我们。”
老人说着说着两行金珠般的眼泪从眼眶子流下,但是,老峰主随即挤出来一个笑脸看向竹篮说道:“我还记得我当时问师父,跟你走有肉吃吗?”
“师父说等我踏上修行路,想吃多少吃多少。”
“那时候我傻乎乎大喊着要跟师父走,不知道这一句话给我娘和我爹心里造成多大的伤害。”
竹篮小心翼翼说道:“老爷爷你哭了?”
“嗯!好多年了都没有这样过。”
老人随后玩笑道:“可能我修行的目的就是为了吃肉吧!”
“呵呵呵!”
敏儿听得也是黯然伤神,不过,附和道:“老峰主,让我来的那家伙曾说过,世人只知鼎阳洲覆舟山上的张化灵道法无上,殊不知岐山上有位大修士,他的道才是尽善尽美,至臻至简。”
“谬赞谬赞!他是想说贫道的‘道’老少皆宜,所以算不得高深吧!”
老峰主自嘲般的言论,属实让人难以琢磨。
金身老头接着说道:“不过话说回来小丫头,你是为啥来到这里的?难道就只是单纯的参加九洲论道?”
“对了!”
敏儿随即从洞天内祭出七星令牌,她握紧令牌注入灵力。
只见,令牌自动脱离敏儿的手,飞至半空释放紫色耀眼灵光,灵光渐渐形成人形。
“老真人,许久未见了!”
“额,你谁啊?”
金身老头眯起眼睛仔细看面前年轻男子,一时竟认不出是谁。
灵光形成的李紫微微微一笑,缓缓说道:“藏锋谷。”
老峰主下意识说道:“拳打二杨,日他亲娘!”
“江湖路远,山高水长!”
李紫微双手作揖笑道:“道友别来无恙!”
老真人大笑,说道:“咱们有多少年没见了?”
“快两千年了!”
“你可真能活啊!还没死啊!”
李紫微嘴角上扬,轻声说道:“到是你如今却成了这副模样。”
“哎!还是道心不行。”
“不提也罢!”
只见老人扭头望向敏儿,笑着问道:“这是你徒弟,我说呢?小小年纪就是元婴神仙了!”
“那倒不是!只是提点了她两句。”
老人笑道:“不过这丫头的器灵根倒是少有。”
面对金身老头一下子就点明了自己的根骨,敏儿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这个行为给老峰主逗乐了。
“看来姑娘在修行路上没少吃苦头。”
敏儿冷笑道:“光是突破金丹瓶颈就吃了不少苦头。”
李紫微听得出来这是眼前女子抱怨的意思,但不予理睬,反而心中暗暗琢磨,当时那一剑是否砍得太轻了,要不然敏儿如今的元婴修为可以更稳固。
老峰主笑容玩味,但是接下来一番言语令在场所有人目瞪口呆。
“既然李紫微不是你师父,小姑娘,你愿意做我徒弟吗?先别急着拒绝,你看过老夫的一身本领之后再考虑考虑。”
敏儿张大嘴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她自己明白这位岐山太上老祖的分量有多重,而且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这位老真人曾是岐山三清峰共主,更何况如今的三清峰还是他的三个徒弟当家。
若是真拜入老真人门下,从理上也算是这三清峰一份子。
李紫微倒是没有多大惊讶,老实说这是他早就预料到的一种结果,但是没有想到来的这么快。
竹篮从李紫微来的时候就听不懂他们在说些什么,只是一脸迷惑道:“敏儿姐姐,老爷爷是要收你为徒吗?”
“嗯……”
命运似乎给这个天资少女开了个玩笑,敏儿自幼便踏入修行路,在别的小姑娘还在玩布娃娃的时候,她却要走木桩,她的义父常常不给她饭吃,要她汲取灵气,强行要她服气辟谷,还是小女孩的她经常饿的头晕眼花,苦不堪言。
直到后来,义父将她送入大燕皇宫里让她做了一个服侍公主的贴身宫女,老实说,她非常羡慕李雪芙,同样是如花似玉的年纪,李雪芙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连她那个皇帝老爹都对他言听计从。
那时候李雪芙偷跑到皇陵,就是她在外面把风,可是谁知道就是李雪芙这么一去,太后让大燕帝又给李雪芙盖了一个行宫。
纵观史书,就没这样过。
不过好在李雪芙对她和别的宫女不一样,将她视为亲姐妹,整天都带着她。
老真人看敏儿目光呆滞,认为少女应该是被吓住了,转身离去。
敏儿回过神来双眼看向李紫微,李紫微伸开双手笑道:“别看我啊?我没意见!这么好的机会你自己做主!”
只见,老真人御风飞至湖面上,弯腰屈身,伸出右手手掌,以一种极缓速度朝着湖水伸掌。
众人都以为老真人好似那神话中人物,看似缓慢一掌,实则一掌能将水面排起万丈高,随后水花再次炸裂,分成一滴滴水珠向周围如降水之势涌入。
竹篮都快惊讶到尖叫的势头,可接下来一幕令众人目瞪口呆。
老真人右手一掌拍向水面,但只是溅起一点点水花,甚至还没有竹篮往水里扔石头溅起的水花多,这一幕无疑是泼了众人一头凉水。
“切!”
李紫微就差笑了出来,应该是被脑内幻想的排山倒海反惊到以至于没被逗笑,冷嘲热讽说道:“就这?”
“你等会儿会死?”
随后只见湖中水如同银水一般粘稠,围绕老人右手形成旋涡,随后老真人右手猛地从水里捞出,无数的湖水如同倒流之势,竟是随着金光老人右手涌出水面,如同喷涌而出的泉水。
但是老人右手上依旧被湖水覆盖,湖水之中老人拳头胳膊依稀可见,甚至连水里的清水鲮都在这股‘倒流瀑布’中遨游,眼看湖水将要抽尽,已经能看到河床。
老人这才善罢甘休,右手将湖水汇聚成浓稠的浑圆水球,左手与右手摆在身前,双手缓慢交互旋转,但是却不触碰,右手上的湖水也均匀的分给了左手一份。
半空中的老人双手湖水如同甲胄覆盖在两臂,更显现出耀眼灵光。
随后老真人不断攻守转变,守势时如同不动大明王,更是一副吾是三界主,更有谁尊召吾般姿态,攻势时犹如一炁吞山河,乃至玉龙抖白鳞,天地为之躬屈兮气概。
最后,老真人双手拳意散去,湖水如同瀑布般倾盆而下,几只清水鲮重回湖中,溅起涟漪。
“好一个地牛翻身!”
李紫微轻轻拍手赞叹道,老人却不看他,径直飞到敏儿面前,眼前少女已被刚才一幕震惊,话都说不出来。
“老爷爷,你原来这么厉害啊!你能收我为徒教教我吗?”
“哈哈哈!你想学的话当然可以。”
“欧耶!好哎!”
老真人目光看向敏儿,轻声说道:“你呢?考虑如何?”
敏儿眼神低迷但不失灵光,将要张开樱桃小嘴之时,老人伸出一只手指挡在她面前。
“不着急,你慢慢考虑,之后给我一个答复就行。”
竹篮兴高采烈地喊道:“师父在上,受徒儿一拜!”
老人赶紧一手抓住白衣小童的脑袋,将竹篮放在半空中,笑道:“不着急不着急,拜师之后再说。”
“喂!抓你几条鱼吃吃!”
李紫微捞起裤腿,两只脚已经踩在了湖水里面,将两只袖子绑在肩上,朝这个多年未见的故人喊道。
“哎哎哎!你放下!我就这么几条!话说你又不是真身,灵体也能吃鱼?”
老真人已经冲向湖面,女子嘴角微微上扬,望着天空出了神,心里想着上天究竟是对她好还是坏。
天色已晚,一块石头猛地坠入池塘,溅起的水花泼了坐在长廊坐凳楣子上吃橘子的独孤长庚一脸,池水如同雨点般从他的头上发丝坠落,池水冲刷了少年的脸庞,更显得少年的俊秀。
独孤长庚以一种无奈眼神看向身旁的李雪芙,眼前少女将挡住自己身子的竹伞慢慢合了起来,伞面已经被刚才溅出的水花打湿,但是被泼冷水的少年嘴里依然吃着橘子,手上握着一大把橘子皮。
“我说你干嘛拿伞,原来是为了这个。”
李雪芙闭起右眼朝独孤长庚吐舌头,随后看向池子中自己丢的橘子皮,喃喃道:“你整天都穿着这一身蓝衣真难看,就不能换一个吗?小镇上那掌柜的不是给你做了好几件衣服,为什么不穿?”
“我其实觉得蓝衣挺好的,起码耐脏。”
李雪芙被逗笑了,笑道:“耐脏!我在京城就没听道过这个词,独孤长庚啊独孤长庚你是有多可怜,连好看的衣服都不舍得穿?”
“耐脏!哈哈哈!”
独孤长庚并不言语只是慢慢吃着嘴里的橘子,他喜欢在嘴里慢慢咬橘子的果肉,因为这样可以将果肉中的汁水全部挤出来,嘴巴里很甜,然后再将咬的干煸的果肉嚼碎吞下,最后用舌头将嘴里好好“涮”一遍,这样连牙都是甜的。
李雪芙看向这个吃东西时嘴巴就会不自觉往上扬,而且是属于那种别人都能看出来,他却处于一种忘我的境界的样子,笑问道:“你喜欢吃橘子?”
独孤长庚此时倒是流漏出纯真的笑容说道:“只要能吃,我好像就没有讨厌的。”
“我看你吃橘子的时候,脸上都流漏出笑容,我从来都没有见过有人是这个样子,就这么喜欢吃橘子,为什么?”
独孤长庚想了想,也不知道怎么回答,随口说道:“可能是甜吧!”
“独孤长庚,你要是在京城那生活一定会被那些膏粱子弟嘲笑!耐脏?甜?哈哈哈!”
见独孤长庚不说话,李雪芙扯开话题说道:“独孤长庚接着昨天的咱俩谈的,你给我说说你的故事呗?”
独孤长庚身子微微侧倾靠着柱子,两只腿翘到坐凳楣子上,两只眼睛望向天空,过了好久才缓慢开口说道:“我不记得小时候的事了,我住在雪山上,那时……”
李雪芙插嘴说道:“是太寒山吗?没想到那里还有人住,我一直以为有神仙在那里。”
“嗯!在太寒山脉上,整天没事就睡睡觉,看看雪,我觉得还行……”
李雪芙再次打断道:“这个没意思,说说你的亲人吧!”
独孤长庚顿了顿说道:“我没有亲人,我一个人长大。”
“你是孤……”
李雪芙赶紧捂住嘴巴,随后带有歉意的说道:“抱歉。”
独孤长庚反而笑了笑说道:“没事,我习惯了,其实一个人也能活的好好的。”
李雪芙不敢相信独孤长庚能够云淡风轻说出这些话,想要转移话题,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哎!那你就一个人在雪山上长这么大?”
“哪能呢!那样的话我早就饿死了!”
独孤长庚接着说道:“后来,我才被师父收养到了太寒山上,在山上呆了有五年年了。”
“一开始我小时候,确实是在村子里生活,后来逃难就离开了村子。”
李雪芙倒是好奇问道:“这么说你小时候是在村子里度过的,那你能说说在村子里是什么日子吗?我们那儿只有府和街。”
“是书中‘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吗?”
独孤长庚想了想说道:“应该,是吧。”
“那你小时候都玩点什么啊?”
“我小时候想读书没钱交束脩,先生嫌弃我笨也不愿收我,整天就瞎晃悠,有时候拱在羊群里揪羊毛,羊叫了,用角在后面撞我屁股,被看羊的看见用鞭子甩我过后,就没再去过,累了就睡在……”
独孤长庚说了好一会儿,回过神来发现李雪芙已经靠着柱子上睡着了,他自己好久都没有这样敞开心扉过,哪怕对师父两位师妹他自己都没有说过这些。
“敏儿,我跟你说!独孤长庚他偷偷拉我手了,也不算偷偷,大天白日下的。”
李雪芙嘴巴不停哼唧着胡话,独孤长庚觉得有些无奈,将李雪芙安顿好后,自己站在院内看着皎洁的月光照射在池水上形成了倒影。
其实自己跟着李雪芙一起远游,心里是想能不能找到跟过去的一点消息,哪怕是蛛丝马迹也好,直面内心也好,怀念过去也罢,困在独孤长庚心里的最大的问题,就是如果真要回到以前那样的生活,自己敢吗?
独孤长庚望向头上明月,谁能给他一个答案,自己究竟是不是在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