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景象一片模糊,那些仪器闪烁着红绿交错的光点,被液体扭曲成一片一片混沌的景象,映在苏寒毫无焦点的双眼里,仿佛是一场经久不息的烟火。
似乎曾经看过那样的烟火,美得令人窒息。可是又好像有哪里不对,令人窒息的,仿佛并不是烟火。
是什么呢?
苏寒重复着除了呼吸之外唯一能做的事——眨眼。
眼前却突然浮现了一双波澜不惊的眼,然后又是一些纷乱纠结的画面闪过,她看见自己对谁说着:“我会一直陪着你。”
所以才会不甘心就这样死去吧。可是那个人,却想不起来是谁了。深入骨髓的毒已经侵占了她的大脑,苏寒只能被迫地承受那些突然蹿出又突然消失的画面,还有那些支离破碎的属于她的和不属于她的记忆。
汪泽海再一次到了苏寒面前,不带一丝情绪的冰冷双眼盯着她。
测试的结果显然令他非常满意,他对白袍男人打了个手势。
容器里的培养液渐渐下降,露出苏寒半睁着的混沌的双眼,泞湿的头发纷乱贴在脸边,汪泽海把苏寒抱出来,放在一边的手术台上,然后伸手把呼吸器拿下来,苏寒仿佛被夺去呼吸一般,双眼倏地瞪大,难受得浑身绷紧,喉间发出模糊的咕噜声。
从后劲埋至背部的粗长针头被无情拉扯出来,手臂间的针头也被拔.出来,汪泽海把这些滴着毒液的软玻璃管扔到一边,然后向旁边的白袍男人伸了手。
“刀。”
冰冷的手术刀递到汪泽海手上,苏寒身上穿的贴身的衣服早被黏液浸透,此时紧紧贴附在身体上,汪泽海割开了一部分的布料,两只手指从她脖颈处往下移,直到正好按上苏寒强烈跳动的心脏部位。
“不错。”汪泽海面无表情说着,“虽然过程对你来说有点痛苦,不过你没有让我失望。”
锋利的刀片压上皮肤,汪泽海手下毫不迟疑,对准了心脏一刀割下去。
“呜——”苏寒极其微弱地弹跳两下,似乎不堪忍受锥心的疼痛。
刀片进入到不可思议的深度,深深压迫到了心脏,仿佛汪泽海稍一用力,心脏就会立即被剖成两半。鲜艳的红色从刀口与皮肤紧贴处的细小缝隙处往外谩出,甚至以一种喷溅的状态想挤出那细小的缝隙。
苏寒身上看得见的地方全被青黑色笼罩,血液早就被剧毒染成了黑色,只有心头那一块血,却还是鲜艳得耀眼。
汪泽海冷冷一笑,接过白袍男人递过来的导管,就要取苏寒的心血。
深入皮肤的刀片抽了出来,汪泽海刚想引入导管,却发现那处本该割开的皮肤竟然自己合拢了,只留下一个稍稍隆起的细长的疤痕。
汪泽海皱了眉,扔开手里的导管:“怎么回事。”
白袍男人低头看了半晌,才说道:“她有异常的愈合能力,在心脏这一块应该是最强的。”
苏寒已经奄奄一息,气息只出不进,汪泽海仿佛在抚摸一件艺术品,伸出手指在她胸口细长的疤痕上下游移着,然后沾了上面的血液,放在嘴边舔了一下,冷冷说道:“别让她死了。”
白袍男人点点头,重又在她后颈插入针管,然后抬手把她送回了玻璃容器,封闭,粘稠的培养液再次覆盖了苏寒。
突然整个房间一阵异常的震动,隐隐能听到一连串的爆炸声,汪泽海默了默,冷笑了一声转身离开。
外面的人都乱作一团,汪泽海出去,叫了几个人去了楼上的书房。
门一开,却发现一个一身黑衣的人坐在中间的沙发上,肩上还扛着一把枪。
那人推了推自己的黑眼镜,抬起枪瞄了瞄门口的几个人,笑道:“不用跟我比速度,你留下,其余的走。”
汪泽海也真的就听了黑瞎子的话,进了房门,反手把门关上。
外面的爆炸声还不断响着,汪泽海却似乎并不在意,只是说道:“通缉犯当得不过瘾。”
黑瞎子咧嘴一笑,把枪放到一侧,转而抓起桌上放着的匕首把玩:“不过倒了你一点军火,太小气。”
汪泽海看了看窗外,一股浓烟自远处冒起:“这次的可不止一点。”
“反正你拿来也不是做的好事,”黑瞎子把匕首插到腰间,再把桌上的背包抓起来,一手拿了身旁的枪,“东西拿了,不送。”
汪泽海看了一眼黑瞎子腰间的匕首,心下了然,没有怀疑他是怎么找到这里的,只是说道:“东西可以,人你带不走。”
黑瞎子闻言嘿嘿一笑,用下巴指了指窗外:“人也带走了。”
汪泽海将信将疑皱了皱眉,然后走到窗边看过去,他手下的伙计们早就乱作一团,都在往仓库那边赶,而其中夹着个身影,背上搭了件大衣,大衣下面似乎藏了什么东西。那人仿佛也感受到了汪泽海的目光,头往回转,然后抬头,淡淡的眼神看不出情绪,他抬头的动作让大衣滑落了一截,露出里面一个人头。
那个人背上背着个人,只是用大衣掩盖了,而下头的人都匆忙往爆炸的地方赶,竟没有人注意到异常。
汪泽海不动声色,再回头看,黑瞎子已经不知所踪。
门还紧闭着,整个人就这么不翼而飞,不过汪泽海一点也不怀疑黑瞎子有这个能力,他现在只关心一件事。不管外面乱成什么样,他出了书房,往隐秘的地下室入口走去。
下了入口处的阶梯,左转右拐,走过几个暗道以后,停在了一间房间门口。仪器仍然发出冷冷的“滴滴”声,白袍的男人站在操作台前观察着前面的玻璃容器。
苏寒依旧在容器的培养液里沉浮。
汪泽海突然明白了什么,没有进房间,转而径直进了另一条暗道。
几乎在同一时间,两个人影闪到了房间门口,白袍男人觉出异常,往身后一看,一只手迅速从腰间摸出枪。汪家的人,即使是医师,也是受过专业训练的,无论是力量、速度、反应力,都比一般人强得多。他看着门口的两个人,毫不犹豫的上膛,扣动扳机。
门口的其中一个人抬了抬手,白袍男人还没看清什么东西向他飞过来,手臂就一麻,扣动扳机的手歪到了一边,不大的房间瞬间回荡起响亮的枪声与玻璃碎裂的声音。
走火的子弹打碎了中间的玻璃容器,里面的液体倾泻而出,苏寒也顺着滑腻的黏液从容器台上滑下去滚到了一边的地上,长度不够的导管和呼吸器在滚动中被扯出苏寒的身体。
苏寒极微弱地呻.吟了一声,然后没有了一丝动静。
白袍男人在分神的空当已经被制住,他看了看这两个人,似乎有点不相信他们会找到这里。
黑瞎子一笑,善意地解释道:“你家老爷子带我们来的。”手下却毫不留情,直接把白袍男人敲晕过去。
探测的仪器离开了苏寒体内,接触不到需要探测的物体,整个房间充斥着刺耳的滴鸣声,黑瞎子挖了挖耳朵,看着小哥往苏寒那边走过去。
苏寒像一个破布娃娃一样倒在一边,身体早被那些液体泡得冰冷,贴身的衣服紧贴皮肤,勾勒出越发单薄的身形,全身上下都被青黑色笼罩着。小哥走过去蹲下,把黏在她脸上的头发拨了拨,皱了皱眉,然后把手放了回来,什么也没做。
黑瞎子也走过去,探了探苏寒的鼻子,又摸了摸她的颈部,再往下摸了摸心脏部位。
没有呼吸,没有血液流动,没有脉搏,没有心跳——一切生命的迹象都消失了。
“死了。”黑瞎子看了看小哥。
小哥没有说话,黑瞎子看着他,也没再说话。他们是同一类人,对于生死,早就该看得淡漠。半晌,小哥脱下外衣,把苏寒冰冷的身体裹住。
苏寒向来畏冷,只是现在,再冷她也不会有知觉了。
小哥把苏寒抱起来,面无表情对黑瞎子说道:“走吧。”
黑瞎子点点头,两人出去一看,这暗道却跟来之前不一样了,一看就知道汪泽海在这个地下室的范围动了什么机关。
“时间不多。”黑瞎子对小哥说道。
在外面仓库放的炸药虽然能引起一时的骚动,把汪泽海的人暂时调离,但是他们如果不快点离开,等汪泽海人手调动过来,只怕就成了瓮中之鳖了。
小哥把苏寒放到背上固定好,为接下来的行动先做好准备。
黑瞎子偏头看了看,这样的状态非常影响行动,尤其是接下来可能会遇到的暗道机关,或者应付一大批汪家精心训练的“看门狗”。
“你不打算放下她。”黑瞎子笑着看了看小哥,也不知道这话这是肯定句还是疑问句。
爆炸声已经停止,小哥看了看眼前的暗道,拾起从背后拿下来的黑金古刀,往深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