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雨臣道:“这图腾太过复杂,得替你盯着些。”
苏寒狐疑道:“不是请了可靠的纹身师傅吗?”
“你要的那种药水是苗人用的,一般纹在小孩子身上探测体温,”解雨臣道,“这师傅也是苗人,可不可靠还不好说。”
苏寒听了神色有些难以言喻,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后瞥了一眼一旁的黑瞎子:“花儿爷,你是不是跟黑瞎子混久了,越来越不靠谱了。”
解雨臣瞧着苏寒像是吃了苍蝇一样的表情笑了出来,有人敲了敲门,进来的是个拎着工具箱的男人,四十岁左右的样子,装束透着一股子异域风情。
解雨臣对那师傅点了点头,就见那师傅从工具箱里拿出来一排银针。苏寒脸色更精彩了,有些头皮发麻地看着那尖利的针头道:“现在还用这种传统的方法吗?”
那师傅道:“家传手艺,这样更细致稳当些。”
苏寒暗暗抚了抚额,又见黑瞎子和解雨臣果真是没打算出去,只好无奈地转过身去,把衣服拉下来了一些,面朝下趴着,露出大片白嫩的背脊来。这体质不留疤,即使曾经遍体鳞伤,如今看来也仍旧是细腻光滑得很。
其实苏寒一开始跟解雨臣说要在身上纹个图腾的时候,她还怕解雨臣不答应,毕竟这是菏泽的身体,且她也不说缘由,但解雨臣只是神色不明地看了她半晌,最后也并没有反对。
那特殊的药水混着染料,又需要保持一定的温度,用火煨着,烧得沸腾了就“咕嘟”“咕嘟”地响,旁边还放着消毒用的小炉子,也烧着火。
银针下去的感觉着实不太好受,那药水太烫,灼得苏寒刺麻中带着点疼痛,一下一下的,跟小火苗在身上一蹿一蹿似的。
身后那师傅手倒是很稳,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跟苏寒聊起了天,说现在很少有人用这种药水了,毕竟已经不需要这种古老的方式来衡量体温。苏寒不愿多说什么,含含混混地跟纹身师傅搭着话,偶尔疼得有些厉害了“嘶”一声抽口气。
那纹身师傅换针时看了一眼一边的黑瞎子和解雨臣,道:“这图案复杂,等的时间会久些。”
解雨臣道:“不碍事。”
苏寒斜斜瞥了一眼黑瞎子和解雨臣,那纹身师傅就笑着对苏寒道:“看来这两位中有小姑娘的心上人啊。”
苏寒歪过头来又扫了一眼那两人,张口想说只是朋友,但如今她成日里扮着那小辣椒,倒越来越有几分像,不免又起了坏心思,暧昧地笑着道:“都是啊,不过叫心上人不太合适,要是放在古代的话他俩该叫男宠。”
下针的地方像是突然重了一些,刺痛了一下,苏寒缩了缩,就听那师傅道:“这处贴着骨,要忍着些。”末了又转头看了看那两人,见一个笑得温和,一个笑得……堪称浪荡,但都没有开口反驳苏寒的话。
纹身师傅颇感慨地道:“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开放了。”
苏寒乐得闷着头笑出了声。
锁骨上的皮最薄,针扎上去疼得有些厉害,苏寒皱着眉忍着,微微抬起下巴抽气。
好容易总算完成了,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药水渗进皮肤里,没一会就隐了去,只余下皮肤上红红的痕迹,倒还能依稀看出来那纹身的轮廓,蜿蜒又张扬的痕迹从背部沿着右肩跨到了前胸。
纹身师傅走后,苏寒觉着身上仍旧有些火辣辣地疼,偏着脑袋趴在那没动,黑瞎子起身走过来,瞧着苏寒背上一大片的红痕道:“真决定一个人去?”
苏寒眼睛都没抬,道:“人太多他们一定会起疑,反正汪泽海给了我这东西,我应该能混得进去。东崽那边还盯着那瓶子的动向,等那边一有动静我就跟去。”末了换了另一边的脑袋枕着,转过头看着黑瞎子笑道:“这小辣椒的身份我还得借着,别让她露了行踪。”
缓了半晌,苏寒总算起身来,把衣服拉了上来,解雨臣道:“那波纹里的地方对比出来像是在黔东南一带。”
苏寒点了点头,又琢磨着该用什么方法才能混进汪家内部去,走了神,解雨臣走过来替她扣好了剩下的扣子,看着她锁骨那一片红红的灼痕,轻声道:“小心点。”
苏寒知道汪家是什么样的龙潭虎穴,虽然汪泽海手里那半块羊皮卷的确有可能藏着十分重要的信息,菏泽大概也是想寻到那半块,不然她不会这么小心地藏起来,但苏寒想的却是借此揪出汪泽海,不然始终是后患无穷。汪泽海自身都快不保了却还想拿到那什么盒子,想必对他来说十分重要,只要她手里有这东西,就不怕他不现身。
如果不是只能走这一步了,她根本一点都不想去沾染那汪家,其实她现在心里也没底,但还是冲解雨臣笑了笑:“放心吧花儿爷。”
末了瞧着解雨臣欲言又止的样子,想起来他说那一段视频是菏泽的告别,想来菏泽是一早就知道自己回不来了,但菏泽却是没料到还有她这个变数,苏寒这么想着,心下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又突然悸动起来。
苏寒大概明白了菏泽的意思,伸手抱住解雨臣,脸贴上他胸膛,整个人伏在他怀里,道:“菏泽失去意识的时候最舍不下的是你,她想抱抱你,”苏寒停顿了一下,无声地叹息了一声,“雨臣。”
解雨臣环紧了她,也叹了口气。
一旁的黑瞎子看戏一般瞧着他们,笑得意味不明。
小辣椒不知道被黑瞎子藏去了哪里,苏寒在北京呆了两日,东崽却突然来消息说那瓶子的主人消失了,一点踪迹都寻不着了。
苏寒并不怀疑汪家人的本事,但这也正好说明了,之前他们是故意露的行踪,看来这汪家人是真的在引什么人上钩。
苏寒有想过这该不会引的就是自己,但她除了汪泽海之外,与汪家又没有任何关系,也没有利益冲突,八竿子都打不着,根本不可能是她。且苏寒隐隐有种感觉,这汪泽海二十年前选择去找美国佬合作,舍近求远,看起来并不像是受到了汪家本家的支持,保不齐这整个实验项目都是汪泽海瞒着汪家在偷偷进行的,所以她的身份汪家应该还不知道。
苏寒想了半晌,解雨臣说那地方像是在黔东南一带,既然是龙脉,那肯定就在那一带的深山中,随即让东崽回长沙多找些人手,去那一带的山脉入口处多转悠,瞧见有异常的立马告诉她。
果然不出几天,有消息来说在雷公山附近看见了一批行色匆忙的人,总共十来号人,从携带的包袱来看,八九不离十是要下地的。
苏寒匆匆告别了解雨臣和黑瞎子,收拾好了东西去了雷公山脚下,与守在那的伙计碰了头,那伙计说这群人早些时候进了山,但他们十分谨慎,不好跟,就没有跟进山。
苏寒点了点头,询问了他们的方向,进山时已经是黄昏,夜里在山里行动十分危险,又避开了景区,四周全是茂密的树丛。苏寒也不敢耽搁,直到发现了远处的一点火光,琢磨着那些人应该已经在扎营了。
但苏寒却不知道该怎么混进那队伍里去,那汪家人也不是傻子,她身上的图腾到底是她的底牌,如果过早交了出来,短时间内或许能蒙住他们,但时间一长对方肯定会察觉出来什么。
眼下也只有先跟着他们,但苏寒也不敢离得太近,就去一旁的溪流边洗了把脸,借着斑驳的月光看见溪流周围的泥土上全是一个一个小小的坑洞,慢慢的有几只墨绿色的虫子从里面爬了出来,那虫子小小的,头上生着触须,虫身探出土的部分有一对像螳螂一样的大螯子。
苏寒猛地想起来在云南的时候见过这样的虫子,那虫子的螯子十分的锋利,轻易就能把水中的鱼剖成两半,且似乎是群体出没的,还带着剧毒。
苏寒赶紧后退了几步,又怕被发现,不敢打开手电,只好寻着那火光的位置匆匆往回走,但走到一半脑子又突然一个激灵,犹豫半晌,还是折了回去。苏寒见那钻出来的虫子爬到了溪流里,翻了翻自己包里的东西,拿出了平时用来剪纱布的剪子,这种医用剪子顶部一般是用来夹棉花的钳子,不太锋利。苏寒一咬牙,往前走了两步,瞅准了那坑洞里冒出来的小虫子,用剪子快很准地一夹,把虫子夹起来就赶紧往回跑。
苏寒把虫子装在瓶子里,想到了她刚才经过的不远处的一个小村子,又寻思着这些人大概得天亮了才会走,就折回了那小村子,借口迷路跟山民租了间屋子,又讨了一身衣服,把背包留在了屋子里,随后带着虫子再次偷偷摸回来,轻手轻脚慢慢靠近汪家人的营地,绕到了后方,打开了瓶子把虫子抛了出去。
等了半晌,终于听见有人发出了惨叫,苏寒又绕回了正面,大摇大摆地往汪家人的营地过去。
本来歇下的人都被那一声惨叫弄醒了,守夜的人看见有陌生人过去,十分警惕地盯着苏寒,手已经摸上了腰后,看来随时准备掏武器出来。
苏寒面上十分无害,一副热情纯朴的山村小姑娘嫩生生地道:“我住在附近,刚才听见了叫声,发生什么事了吗?”
不远处依稀有人在跟旁边的人说:“他中毒了!”
苏寒一脸惊讶地对那两个守夜的人道:“你们怎么不在景区休息呢?这里有好多有毒的虫子的,太不安全了。”
说着要再往前走,那两个守夜的人立马拦了下来,苏寒装作一副被这凶神恶煞的人吓到的样子,一面又露出担忧的神情小心翼翼道:“我打小就在山里跑,这些毒我大部分都能解的,我能救人的。”
这虫子的毒这么厉害,苏寒料想着他们就算随身带了些防毒的东西,应该也是解不了的。里头那人大概是不行了,有人在跟旁边的人说“算了吧”,苏寒就大声冲那边叫道:“让我试试,我能救人!”
那两个守夜的人本想赶走苏寒,但里头的人见苏寒一身简陋的麻布衣裳,看着也没藏着武器,想了想,还是放了她过去。苏寒走过去蹲了下来,查看了躺在地上的人,见他已经翻着白眼开始抽搐了,伤口附近一片深深的乌青,旁边有一摊散发着呛人恶臭的黏糊糊的东西,虫子已经被他们给踩死了。
周围散乱地放着些瓶瓶罐罐,看来是已经进行过了急救,苏寒稍微抬起头看了看周围围着她的人,假装有些害怕地缩了缩脖子,而后在那散乱的医疗用品中找到了针管,抽了自己的血就要给中毒的人进行动脉注射。
有人神色不明地拦下了她,苏寒怯生生地道:“我小时候生病都吃的山里的草药,后来不知道吃了什么,我的血能解毒的,你看这人反正都这样了,不试试也是死了。”
苏寒倒是装得十成十的像,那人似乎是领头的,犹豫了片刻,见那个中毒的人已经没有反应了,才点了点头。
苏寒不敢表现得太熟练,摸了半天才下针,注射后等了半晌,见那中毒的人脸上的乌青开始渐渐散了,苏寒才站起身道:“应该没事啦。”
说着就起身要往外走,走到一半时又回头道:“对了,你们最好还是在景区玩,这山里头有好多毒虫的,越往上越多,很危险的。”
那领头的人闻言让人把苏寒拦了下来,苏寒一副被吓到了的模样,眼里露出惊慌,道:“你们要做什么?”
领头的人道:“小姑娘,请你跟我们上一趟山。”
苏寒惊慌地摇着头,结结巴巴道:“我、我……”
“你放心,你不是说你打小就在山里跑,就当给我们当导游,我们一分钱不少你。”
苏寒咽了咽口水,怯生生地伸出手,伸直了五根手指,问:“那……我要这么多。”
那领头的人不在意地点了点头,苏寒面上一副单纯好骗的丫头片子的模样,心里暗暗比了个“V”。
她要是主动想混进这队伍里,这些人一定会起疑,现在让他们自己提出来,把自己当个活药罐子带着,而自己一副勉勉强强的模样,该是不会让他们起疑了。
接下来要担心的问题就是防着他们什么时候觉着不需要自己了,又担心她知道得太多,杀人灭口。
四周的人已经散开,各自休息去了,苏寒不经意地扫了一圈这十几个人,莫名觉着有些不对劲。
她再次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一下周围,发现篝火不远处的一个人正看着她,跳跃的火光映得那人的脸忽明忽暗的,但苏寒还是看清了那人的长相,心下“咯噔”一声,狠狠一沉。
那人分明是前些天替她纹身的那个苗人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