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汪清抬手往自己脸上摸索了一会,而后卸下来一张人.皮面具。
小哥的脸在荧光下清楚地显现出来,淡然的眼神直直盯着苏寒。苏寒冷不丁瞧见小哥的模样,又见他这样盯着自己,下意识地敛了眸,别开了眼,但心下又实在是想不通,如果小哥假扮的是汪清,那么那个纹身师傅又是谁,为什么会给她纹上了凤凰图腾却又没告诉汪家人?
但面具这种东西,有一就有二,苏寒仍旧是狐疑,把武器横在身前,对面前的人道:“你过来。”
小哥往前走了两步,苏寒小心地防备着他,而后伸了手去摸他耳后,摸索了半晌确定这张脸的确是货真价实,才收回手,心下却仍旧是疑惑着那纹身师傅的事。但苏寒并没有开口问,觉着自己刚才撞伤的地方一阵一阵发疼,退后两步斜靠着墓墙,别开了脸不再去看小哥。
小哥见她似乎伤得不轻,过去伸了手想扶她一把,却被苏寒避了开,自己撑着墓墙走到角落靠着墙坐下,抬眼环顾了周围,借着小哥刚才打的荧光棒,见这里面堆放了不少瓶瓶罐罐之类的东西,是一间放陪葬品的普通耳室。
苏寒忍着痛反手去摸自己背脊,碰一碰就疼得厉害,苏寒一边抽气一边仔细检查,好在脊骨大致是没有碎裂,顶多是有些错位。小哥也走了过来挨着她坐下,苏寒又往旁边缩了缩,始终冷冷淡淡的模样,一句话也没有。
小哥本来也不是个话多的,这除了他们两人再无人气的墓室静得连呼吸都听得清清楚楚,苏寒恍惚间想起来从前自己与小哥的相处,很多时候都是她叽叽喳喳地说,小哥顶多偶尔回个“嗯”,表示他在听,更多时候这个人都是一副淡然出尘的模样,仿佛世间的一切都不在他眼里。
也许只是在他眼里的,从来就不是她。苏寒勾了唇角没所谓地笑一笑,而后似乎累极地长长呼了口气,微阖了眼,双臂抱着膝盖,歪着头靠在墙上休息。
小哥看着苏寒的侧脸,见她头发因为刚才与粽子的一场恶斗乱了一些,鬓边散落了几缕下来,纤长的睫毛在荧光下投出淡淡的阴影,笼罩在眼下,神色也是掩不住的疲惫,不止身体上的,还有心里的。
苏寒身上还有不少的伤痕,这么抱着自己缩成一团的模样,更显得她身形单薄无依,小哥几乎有那么一瞬间的冲动,想不顾一切地把这个人狠狠揉进自己怀里,紧紧抱住她。
但他是张起灵,他没有选择的权利,他没有资格,也给不了她什么,他的周围充斥着太多不可预计的危险,如果护不好她,就只能把她推开,离自己越远越好,离这些谜团与争斗越远越好。
小哥握紧了拳,两人沉默了许久,苏寒也没有开口的意思,小哥知道她的疑惑,便道:“那天给你纹身的,也是我。”
声音很轻,仿佛怕惊到了她。苏寒没有回答,却睁了眼,垂着眸子,小哥见她在听,继续道:“那种药水很特殊,你们差人找的时候就引起了他们的注意,那天我把他引到了别的地方。”
苏寒默默许久,心下逐渐清晰起来,道:“然后你故意露出破绽,让他们知道那纹身师傅被你掉了包,所以一路以来他们都以为那个人才是你。”
小哥点了点头,苏寒自嘲地笑了笑,心道连她都被蒙在鼓里,一直认为那纹身师傅是小哥假扮的,更何况那汪家的人。小哥想必心知汪家人想引出他,就算知道那纹身师傅被掉了包,他们也定会假装不知,一路以来并没有表现出异常,所以就算是那纹身师傅的的确确是货真价实,他也并不知道其余的汪家人一直在暗中防备监视着他。一来二去,让汪家人自己窝里斗,摸不清真假,他反倒利用了汪清的身份安稳混在了队伍里面。
苏寒忽然想起来那时候在溪边,那纹身师傅看向自己的眼里全是疑惑与探究,她当时还觉得很奇怪,原来那人是实打实的汪家人,对她莫名的态度生疑,也难怪那时候汪清会过来解围。
而一下斗那纹身师傅就不见了,想必也是小哥把他藏了起来,苏寒也不愿多问,想了想,转而道:“你在绑着绳子进入那条死循环甬道的时候就已经解了机关。”
小哥再次点了点头,苏寒问道:“那你为什么还回来?”
小哥看着她,却没有开口,苏寒见他似乎不愿答,也不追问,再度闭上了眼,她几番惊险,体力已经消耗得很厉害。
苏寒本想短暂休息一下,但一放松下来意识就沉得不行,几乎是昏睡了过去,醒来时发现自己侧躺着,苏寒动了动脑袋,发现自己竟枕在小哥的腿上,小哥正低头看着她。
苏寒轻微皱了眉,挣扎着起身来,感到自己腰腹紧紧的束缚感,这才发现自己脊骨错位的地方缠上了绷带,暂时作固定用。苏寒看了看不远处那根荧光棒,已经开始淡下来了,看样子已经过去了两三个小时,自己竟睡得这么昏沉,连小哥替她处理伤势都没醒过来。
苏寒张了张嘴,半晌才疏离又礼貌地开口道:“谢谢。”
小哥不语,苏寒见他手里拿着自己从那龙椅上拿出来的六角盒子,想来是他在自己身上发现的。
这盒子看来十分重要,汪家的人很明显就是冲着这东西来的,想必小哥的目的也是这个,苏寒正琢磨着这人该不是要跟她抢,就见小哥掂了掂,道:“里面没有东西,是空的。”
苏寒有些不解,小哥把盒子递还给了她,苏寒也掂了掂,但她无法判断,又见这盒子并没有开口,想来也是暗藏了机关,翻来覆去看了许久,才听小哥再次开口道:“不能打开。”
而后小哥从他自己的背包里拿出来了两个一模一样的六角盒子,苏寒更是疑惑了,问道:“怎么会有这么多?”
小哥道:“这是我在别的墓室里找到的,那十二道门后面只有三个墓室,应该是每一个墓室都放了一个这样的盒子,但里面都是空的。”
苏寒更是讶异了,看样子小哥在消失的时候已经把这整个斗都摸遍了,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且小哥说这里面都是空的,既然没有放东西,那会不会关键的信息就在这盒子本身上?
苏寒又仔细看了看自己手上的六角盒子,但这盒子黑漆漆的,连一点花纹都没有,看起来再普通不过,实在瞧不出什么来。这时小哥把东西收了起来,四处查看了一下这间封闭的墓室,苏寒虽不知这盒子到底是什么意思,但眼下还是先找出去的路最要紧,只得也暂且放在一旁。
这墓室放满了器皿,却在正中间有个半人高的石柱,石柱上放着一尊青铜兽像,却瞧不出来到底是个什么兽,苏寒觉着有些怪异,小哥也注意到了,过去伸了手仔细摸了摸,然后轻微地“嗯?”了一声,就把那颇为沉重的青铜兽像从石柱上一点点搬了下来。
苏寒凑近了去瞧,见那石柱上面有三个六角形的凹槽,但深浅不一,苏寒张了张嘴,瞧了瞧这形状,分明与他们手上的三个盒子吻合。
小哥拿出那两个盒子,在凹槽上方比对了一下,又向苏寒伸手,苏寒把她手里的那个也递了过去,就见小哥不停地换着掂量这三个盒子,似乎在辨别其中的重量差距。苏寒见小哥的表情有些凝重,没有打扰他,这盒子的外形都是一模一样的,且材质也相同,若是要辨别其中的重量差距想必也是极难的。小哥来回掂量了许久,才一一把这三个盒子放到了凹槽里。
最后一个盒子放上去后,那石柱发出轻微的声响,似乎是卡住了那三个盒子,而后凹槽的地方开始下陷,发出石面摩擦的声音,那三个盒子也跟着陷了进去,苏寒却觉着不妙,他们都还不知道这个机关到底是做什么的,那汪泽海不就是想要盒子,若是这盒子陷到石柱里面还怎么拿出来,于是她急忙伸了手想把盒子捞出来,但伸出去的手却被小哥捉住了,苏寒抬了头,见小哥对她摇了摇头。
那只握住她的手有力且温暖,苏寒心下没由来地一颤,然而小哥并没有要放手的意思,苏寒只好往后抽了抽。在这空当,那三个盒子已经完全陷入了石柱中,原本的凹槽处已经被划过来的石块掩盖住,而另一头却出现了也与那三个盒子一模一样的六角盒子。
小哥看着那盒子叹了口气道:“这个才是真的。”随即把那盒子拿了下来,几乎是那一瞬间,整个墓室就开始剧烈地摇晃起来,他们脚下的地开始开裂,头上也有细碎的石块开始往下掉。
苏寒心下一惊,这动静分明是整个墓室就要塌了,想来该是那红毛粽子撞门的时候就启动的自毁机关,却因为跟那扇门一样放了太久,机关启动到一半就卡住了,现在也许是这石柱的机关阴差阳错地又把那自毁机关给再次激活了。
苏寒明显感觉他们所在的位置在下陷,被摇晃得几乎站不稳,小哥伸了手拉住她,两人在塌陷的墓墙边发现了裂开的缝隙后面似乎有一条圆形的甬道,苏寒第一反应是有人在这里打了盗洞,但看这角度又不太像,这才想到古代的墓主修陵墓时为了不让自己陵墓的位置泄露出去,一般都会把修建陵墓的工匠关在里面杀人灭口,但其实大多数工匠都心知肚明,一般都会给自己悄悄留一条通道,这圆形的甬道想必就是那时候的工匠们留的。
两人钻进去后却发现里面并没有好到哪里去,这整个地下宫殿似乎都在崩塌,不停往下陷,且由于这圆形甬道太过简陋,上头的石层也是不稳定的,不停掉落下来,苏寒脊背的伤导致行动受限,小哥揽着她往前跑,苏寒却突然感到自己脚下狠狠一沉,是石层整个裂开了,而后脚下一空,身子也一轻,她瞬间意识到这下头是空的,随即下意识地推了一把小哥,不让小哥也踏过来。
苏寒眼看着就要往下掉,小哥迅速反应过来抓住了她,苏寒整个人悬在了半空中晃晃荡荡。苏寒本想攀着那裂开的石层边缘再爬上去,但上头掉下来的石块越来越多,这石层也裂得越来越严重,小哥一时身形也不太稳得住,根本拉不上去她,她够不着那石层边缘,且小哥也不知被掉下来的石块砸到了哪里,拉着她的手时不时颤动一下。
苏寒猛然间觉着这情景似曾相识,仰着头往上看,眼前却是一片黑暗,看不见小哥的模样。眼见着自己该是上不去了,这裂层下头也不知道是什么样,悬崖深渊也未可知,这条甬道还没完全塌陷,顺着路就能出去,而如果再这样耗下去,两个人或许都得掉下去。苏寒心下不知道什么滋味,轻声道:“放手吧。”
小哥没吭声,但仍旧死死扣着她没放手,苏寒深吸了口气,另一只手努力伸了过去,去掰小哥抓着他的手,谁知小哥竟伸了另一只手来捉住他,而后整个人也掉了下来。
这人分明是自己跳下来的。苏寒心头狠狠一颤,也不知是失重引起的慌乱还是别的什么,恍惚间感到自己被紧紧抱住,小哥一只手按住了她后脑,把她整个人护在了怀里。这裂层下的空间并不规则,往下坠落的过程中磕碰到了周围凸出来的石头,但苏寒被小哥牢牢护在怀里,只感觉小哥护住他的手臂狠狠一震,不知道撞到了什么,小哥从胸口里发出了闷哼,苏寒耳边听见了骨骼碎裂的声音。
苏寒脸色煞白,惊慌地想开口,却在一瞬间落入了冰冷的水里。皮肤陡然拍打水面兴起火辣的刺痛感,而后两人被淹没在不知深浅的水里,那水流的冲力极大,根本没有丝毫可控能力,苏寒只觉着自己被紧紧抓着,在水流里被那冲力冲得不停往前,苏寒努力闭气,但事先毫无准备,肺部的空气本就不多,很快就觉得胸口发闷,头脑也昏沉。
苏寒实在憋不住了,无意识地微张了双唇,随即便感到柔软的唇贴合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