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袋探出水面的那一刻,苏寒狠狠喘着气,感觉头晕目眩,她强忍着身体所有的疼痛和不适,带着小哥游到了水潭边。
苏寒猛烈咳嗽了几下,把小哥拖上了岸,回头时见他身下的水迹蜿蜿蜒蜒沾着淡淡的红色,分明是身上有伤。小哥紧闭着双眼,苏寒一时间慌了,急忙探了小哥的呼吸,察觉到了微弱的气息,把他的身体挪正了,双手交叠压了压他胸口,而后俯下身去做人工呼吸。
但小哥似乎并没有呛水,苏寒感到小哥轻微地咳了两下,半睁了眼,手抬了一些起来,而后又落了下去。
苏寒心下一阵酸胀,红了眼眶,把他湿透的衣服拉开,黑漆漆的六角盒子滚了出来,但苏寒此时根本没有心思去管那东西,撩起小哥贴身的衣服后见他腹部赫然有一道划伤,伤口粗糙且不规则。苏寒蓦然想到了他们从那裂开的缝隙往下掉时周围有凸出来的石块,这伤口大概是那时候被石块划破的。
他们在那湍急的水流里这么久,即使这伤口不太深,但小哥该是流了不少血。
眼下他们身边根本没有什么医疗用品,苏寒本来就没有带装备,而小哥的背包此时也不见踪影,苏寒当即扯下了自己身上本就被划破了的衣服,也顾不得许多,用力拧干了水,撕成条状,小心地避开接触到小哥的血液,给他把伤口包扎起来,压迫止血。
苏寒在包扎伤口时无意间碰到了小哥的手臂,却发现他右手小手臂到手腕的形状呈现出奇怪的弯曲,想起来在坠落过程中她耳边听见的骨骼碎裂声,那时小哥分明是把她牢牢按在怀里,这只手护着她的后脑。
腕骨断裂是十分痛的,这人竟然连吭都没吭一声。苏寒脑子里更加乱了,她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颤抖着手去检查小哥的手臂和手腕,然后环顾了四周,见这似乎是一处封闭的山谷,四周全是几十米高的悬崖,他们是从那悬崖中间裂开的孔洞里的瀑布落下来的。
他们应该是走运从那甬道的裂缝掉下来后落到了这山谷的水系里,被水流冲了下来。
苏寒看见了一株低矮的树木,撑着后腰起身来,只觉脊骨处疼得钻心,眼角被逼出了泪,随后踉跄着朝那株树木过去。
索性苏寒身上的匕首藏得很牢,并没有被水流冲走,苏寒拔出了匕首,从那树木上又折又砍地弄了几支较粗壮的树枝下来,削成板状,用剩下的布条给小哥绑在手臂上作固定用。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快入夜了,苏寒疲惫不堪,但夜晚在深山里不能没有火源,苏寒撑着几乎到达极限的身体去找了些干枯的树枝生了火。
苏寒本想找个适合休息的地方,但小哥虽然看起来身形匀称,身上的肌肉也并不是非常夸张,实则肌肉的纤维密度已经高到无法理解的地步,人在陷入绝境时会爆发出惊人的潜能,但过了那一阵之后苏寒只觉筋疲力尽,她身上还带着伤,再也没有力气去挪动小哥。
两人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小哥的衣服是汪家专业的登山服,在火边一煨倒是干得很快,而苏寒上身只剩了吊带背心和内衣,裤子却是半天都干不了,湿淋淋地贴在皮肤上,十分难受,苏寒只好脱了下来用树枝架在了篝火旁。
做好这些后,苏寒几乎脱了力,瘫坐在一旁怔怔地看着小哥。这人竟不顾危险地跟着她跳了下来,又这般拼死护着她,苏寒忆起被他牢牢护在怀里的时候,那紧紧拥住她的力道,还有失去意识前抓住她舍不得放开的手,让她生出被这个人深深重视着的错觉。
苏寒心下狠狠一揪,她并没忘记当初去终南山寻他时他的冷漠和决绝,可现在又算什么?是因为她有一张与张瑶一模一样的脸,他在弥补自己当初没有救下张瑶的遗憾吗?
苏寒自嘲地笑了笑,看着小哥略显苍白的脸色,伸了手去探他的额头,却察觉他的体温很低。大量失血会导致有效循环血量不足,身体供热也会不足,火源离得太近又会灼伤皮肤,苏寒只能揉按着他的手心促进血液循环,但她已经累得连手指都快动不了了,只好俯下身,蜷缩在小哥旁边抱住他,用身体给他取暖。
不管是因为什么,他的确是救了她,如今的她不愿再欠了别人,无论是谁。
苏寒的意识在松懈一些后很快昏沉了下来,迷蒙中喃喃道:“你救的到底是苏寒,还是张瑶……”
小哥的眉心骤然跳动了一下,但极轻微,随后再没了反应。
苏寒再次睁眼时天已经快亮了,篝火已经只剩下了零星的火星子,清晨的山谷十分幽凉,苏寒身上的布料少得可怜,冷得她浑身起了鸡皮疙瘩。一夜的睡眠并不能使过度透支的身体完全恢复过来,苏寒觉着动一下都费劲,无意识地缩了缩,发现自己仍旧抱着小哥。
一只手从她身后环了过来搭在她手臂上,让她更加贴紧了小哥,苏寒一愣,抬了头,见小哥睁着眼看着她。
苏寒僵硬了一下,随后像被针扎了般猛地直起身来,只觉浑身都泛着酸疼。苏寒狠狠抽了口气,眉头紧皱着忍受疼痛,察觉到小哥视线落在她身上,下意识往后退了退,低头瞧见自己身上只穿着贴身的衣物,衣不蔽体,又想着小哥不知何时醒来的,被他发现自己这副模样紧紧抱着他,苏寒只觉万般难堪,欲开口解释,却又觉着这样无疑会更显得欲盖弥彰。
苏寒别过了头,忍了忍还是低声道:“别看。”
小哥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撑着坐起身,听了苏寒的话,视线移了开,发现自己身上的伤已经被作了及时的处理。苏寒去把架在篝火旁的裤子拿下来穿上,见小哥因失血过多仍旧是有些苍白的脸色,扶了他靠坐在树干上,又见不远处那水潭里的水还算清澈,就找了大片的树叶卷起来,盛了水给小哥。
苏寒始终低着头,避开小哥的眼神,而后道:“我去找找有没有能吃的。”说完便起身离开。
这山谷里植被倒是丰厚,但说不好那些野果有没有毒,苏寒瞥见水潭中似乎是有鱼的样子,左右看了看,寻了根差不多大小的树枝,用匕首把顶端削尖了想去叉鱼。
小哥已经恢复了一些力气,抬眼看着苏寒半蹲在水潭边削树枝,突然发现她与从前不同了,从前的苏寒是感性而热烈的,开心时会笑,难受时会哭,生气时会骂,总是追逐着他的身影,看见他陷入危险或者受伤时会惊慌失措。而如今她已经能够十分冷静且迅速地处理他们陷入的险境,也会把情绪深深藏起来,那双眼睛也不会像从前一般只在他身上打转。
她也不会对着自己笑了。
小哥皱起了眉,看着苏寒单薄的身影,他知道自己伤害了她,但他没有别的选择。他离开的这些时日并不知道苏寒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知道她失去了腹中的孩子,对她的打击一定是非常大的。
苏寒其实身上并不大好,但还是硬撑着,叉鱼比想象中要难的多,等苏寒终于有了收获,日头已经升得老高,苏寒利落地把鱼腹剖开,除去内脏,就着那水潭里清澈的水简单处理了一下。
小哥已经重新生了火,但仍旧是有些虚弱,苏寒把鱼架起来后去附近捡了些晒得干枯的树枝回来,同时手里还攥着一把草药。
“我找到些三七,”苏寒把药草放下来,看了看小哥腹部浸了血的布条,“你的伤口需要消炎。”
小哥腹部的伤只是止住了血,但那豁口不小,现在并没有可以缝合的工具,伤口很难愈合。苏寒见小哥已经凝固的血与那布条混在了一起,用水沾湿了等血化开,一点一点把布条揭了下来,拿去水潭边清洗。他们在这种地方能用的东西很有限,只能重复使用了。
三七的根茎很苦,苏寒嚼碎了吐出来,铺在已经在火边煨干了的布条上,重新给小哥敷到伤口上。
小哥自始至终一言不发地看着她,但苏寒始终低垂着眼,神色平静而疏离,给小哥重新包扎时,布条需要绕过他腰腹,苏寒不得不倾身上去,手绕到他身后,一时间两人离得十分近,小哥低头瞧见苏寒头顶的发旋,几乎快要忍不住把她紧紧抱住的冲动。
两人很长时间都没有再开口说话,苏寒抱着自己的膝盖瞧着眼前烤着鱼的火光出神,她一直以为自己已经可以坦然地面对过去,但只要一靠近小哥,心里那些被她狠狠压抑的钝痛就会顷刻间蹦出来。
明明她已经不再去纠缠,可为什么他要不顾危险地护着她,为什么还要给她这样的错觉。苏寒艰难地张了张嘴,但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摇了摇头赶走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转头看见那黑漆漆的六角盒子落在一旁,便去拾了起来,看了看并没有发现有什么机关能打开,又递给了小哥。
小哥拿在手里,神色不明地看着盒子,苏寒觉着他们这么重视这个盒子,想来也不是一般的东西,便问道:“这里面到底是什么?”
小哥似乎是极轻地叹了口气,道:“罪恶的根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