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瞎子见苏寒似乎是受了伤,又瞧着小哥面无表情的模样,坏心眼地作出一副真的吃醋了的表情,伸了手对苏寒道:“过来。”
苏寒还欲噎黑瞎子两句,冷不丁听见了枪声,显然是从悬崖上面传下来的,在这山谷里回音不断。苏寒心头一惊,很快枪声便密集了起来,听起来上面爆发了规模不小的对峙。
黑瞎子也循着枪声抬了头往上看,苏寒觉着有些不妙,她其实知道解雨臣始终对她有愧,以他谨慎的性子,就算她说了要一个人来,他也有很大几率会遣人暗中远远地跟着。当初放信号烟的时候,她其实赌的就是解雨臣的人与汪家的人谁先到。
至于黑瞎子,她其实一开始没想到他会来。
照现在这情况,倒有很大可能汪家的人也到了,该是正好与解雨臣的人碰上了。
苏寒有些担忧,问黑瞎子:“上面有多少人?”
黑瞎子耸了耸肩:“加上你未婚夫,总共四个人。”
苏寒一愣,这才想起来先前自己与解雨臣那做戏的婚约,心下也不知怎的,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一旁的小哥,见小哥的眼神也恰好落在她身上,不由有几分闪躲,又觉着这黑瞎子是真真颇爱看戏,拿她作弄上瘾了,有些头疼地别开了眼神,又皱了眉道:“花儿爷也来了?”
她也没想到解雨臣会亲自来。
苏寒抬头看着悬崖上方,那汪家不知有多少人,而解雨臣那边一共才四个人,怕是会有危险。
黑瞎子见苏寒担忧,要往他下来时垂着绳索的地方去,伸手拦了下来道:“老实呆着,你现在上去只会添乱。”
苏寒身上的伤这么些天并没有得到及时的治疗,她这体质对骨折骨裂似乎作用也不太大,且伤在脊骨,属于身体中枢,耽搁了这么些天又似乎引发了别的伤症,她一直靠着强撑,横着一口气,如今直起身都有些困难。
但等待救援的那两天就已经十分难熬了,如今知道上面出了事,又只能在下面干着急,一点忙都帮不上,更是难受。
黑瞎子倒是一点也不担心的没心没肺模样,瞧着小哥绑着木板的手臂已经肿了起来,“啧啧”着摇头道:“你这手要是废了,往后夹喇嘛该掉价了。”
小哥据说在道上的价格贵得吓死人,苏寒也不免看了看他的手臂和手腕,小哥瞧出她眼里的自责,便淡淡道:“不碍事。”
苏寒蹙着眉叹息了一声,上头的枪声停了下来,三个人仰着头瞧了半天,上面也再没有了什么动静,苏寒心下很是没底,担心解雨臣出了什么事,转头对黑瞎子道:“我们还是先上去。”
黑瞎子咧着嘴笑了一下,冲着上头打了个呼哨,在这山谷间悠悠回荡,倒显得声响颇大,隔了一会上头依稀也有声音传了下来,应是上面还有人在,但苏寒听不出来他们这暗号的意思,皱着眉瞅黑瞎子,黑瞎子就道:“放心,他们没事。”
苏寒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了些下来,黑瞎子带着她和小哥到那绳索旁,索套扣在苏寒身上,避开她受伤的脊骨,系得牢了,才道:“你先上去。”随即扯了扯那绳子,给上面打了个信号,上头就有人往上收。
苏寒抓着绳索,虚踏着岩壁往上,不经意间往下瞧了瞧,见黑瞎子与小哥似乎正在交谈,两人神色都不太好,连向来没个正形的黑瞎子都俨然一副严肃的神情。苏寒觉着奇怪,又隐隐有些不安,冷不防这时两人同时抬了头往她那边看,苏寒莫名地扭着头看着他们,却见小哥淡然的眼眸并无异常,黑瞎子唇边也依旧挂起了痞笑。
苏寒胸口有些发闷,也不知怎的头脑一阵森然,却像是一口气要缓不过来一般,心脏“突突”直跳。她只当是这几日强行压下的不适一股脑涌上来了,张了嘴深深吸了口气,半晌才缓了些过来。
很快离下面越来越远了,下头那两人倒是看不真切了,苏寒转过了头来,快要到顶的时候一只沾着血的手伸了出来,苏寒冷不丁吓了一跳,但随后便瞧见了解雨臣,她把手搭了过去,解雨臣把她拉到了地面上。
苏寒坐在地上虚虚喘气,还担心着汪家人,警惕地环顾了四周,却只见着些血迹,解雨臣道:“都跑了,没事。”
解雨臣带来的人似乎也有受伤,苏寒瞧着解雨臣身上染了不少血,想她逼着自己成长,逼着自己强大起来,为的就是不再拖累旁人,却没想如今还是害得小哥断了手,又这般坐困愁城,惹得解雨臣与黑瞎子冒着险来救她。
解雨臣见苏寒微低着头盯着他身上的血迹瞧,怎么会看不出她在想什么,倒是温和地笑着:“没事,都是小伤,血都是别人的。”
苏寒默然,她也知道解雨臣只为救人,不然不会让汪家人就这么轻易跑掉,此后倒有可能会给他惹去麻烦,便有些怔忡地道:“对不起,花儿爷。”
解雨臣叹了口气道:“苏寒,你总是想得过多,”随即伸手轻轻扶住她双肩,让她抬了头看着他,“别忘了,你也救过我,你并不是你想得那么无用,长沙陈家瓢把子的位置可不是谁都能坐得稳的。”
苏寒想到了自己被冠上的“女魔头”的称号,又想及前些日子如何整治那些盘口,如何冷硬狠戾、杀伐决断,即便全是一步一步逼着自己,做给别人看的,但她确是接稳了陈皮阿四的势力。
但这次她笃定解雨臣会来救她,到底是她了解解雨臣,还是潜意识里利用着他的愧疚,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了。苏寒这才惊觉自己竟已不知不觉开始习惯这样走一步算一步的日子了。
她终究不再是从前的苏寒了。
黑瞎子和小哥也被伙计拉了上来,眼下这地方也不能久留,谨防汪家再次派人折回,苏寒撑了撑身子想站起来,却突觉眼前发怵,摇晃了一下,被解雨臣扶住,而后竟呕了一口鲜血出来,两眼一合昏死过去。
解雨臣接住了苏寒,小哥上前两步皱起眉查看,发觉她气息竟是微弱发冷,黑瞎子也是有些诧异道:“刚才不还好好的?”
解雨臣神色莫名地看了看小哥,摇了摇头,言语间带着些歉疚,低声道:“她早先该是伤了根本。”指的便是苏寒失去孩子那次。
一众人迅速撤离,寻了最近的医院,小哥的手腕腕骨碎裂,手臂也有骨折,进行了矫正修复手术,除此之外身上的大伤小伤虽然不少,但好在小哥本身底子相当好,恢复起来只是时间问题。
而苏寒的脊骨错位,并发脊髓损伤,体内还有淤血,医生说再严重些很有可能会导致截瘫,待苏寒醒后有必要做进一步的全面检查。
小哥和苏寒被安排在不同的病房,苏寒昏沉中感觉自己被挪来挪去,打了麻醉后再度失去了意识,等醒来时麻醉剂药效大概还没过,身上没什么知觉,直愣愣地盯着病房天花板,察觉到身边有人,费了很大的劲才把脑袋转过去,见黑瞎子微低着头瞧着她笑。
苏寒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要说什么,倒是那黑瞎子戏谑地瞧着她笑道:“那哑巴好得很。”
苏寒微敛了眸,心下有些难言,嘴上却道:“我只是想喝水。”
恢复知觉后,护士来给苏寒抽了血,扶着她去做了全身检查。
小医院的病房设施并不怎么好,厕所在走廊尽头,苏寒腰腹上束着固定器,也不让黑瞎子搀,自己扶着墙一步一步往那头走。路过小哥那间病房的时候,苏寒透过房门上的玻璃瞧见了里头,见小哥闭着眼躺在病床上,侧脸冷冽的线条越发清晰。
解雨臣打了开水回来,拎着暖水瓶,立在不远处瞧着苏寒,见她神色平静地自那玻璃上挪开了眼,微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解雨臣走了过去,转眼瞧了一眼里面的小哥,思忖了半晌,开口道:“苏寒。”
苏寒抬了头看向他,解雨臣放下手中的暖水瓶,神色有些难言,苏寒瞧着这解大当家倒是难得的显出不自在的模样,疑惑地应了一声。
解雨臣道:“我应该不止一次跟你提过,你想好了吗?”
苏寒歪了歪头,没摸准这人什么意思,解雨臣继续道:“还记得我在巴乃的湖边跟你说过的话吗?”
苏寒略略回忆了一下,依稀记得当时解雨臣说的话,后来解雨臣也再次问过她,但……
苏寒冷不防心里一跳,她知道一直以来解雨臣是因着菏泽的关系才会多次帮助她,而如今……苏寒再次看了一眼病房里的小哥,不由心下一凉,她有着与张瑶一模一样的脸,却占着菏泽的身体。小哥把她当作张瑶不顾危险救下她,现在解雨臣也把她当作菏泽了吗?
自觉自己如今竟这般可笑,苏寒心下不知什么滋味,冷冷笑了一下,道:“花儿爷,我说过,如果菏泽能回来,我愿意把她还给你,”苏寒眼眸微沉,掩去了那些难言不明的情绪,“但我不是菏泽。”
解雨臣瞧着她的模样,倒是笑了:“你怎么会认为我把你当作菏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