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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雨臣看了一眼黑瞎子,笑了一下,递过去的眼神带着不易察觉的挑衅,黑瞎子眉尾一挑,缓缓勾起了唇,倒是没说话,也神色不明地看着解雨臣。

苏寒瞧他们又打起了眉眼官司,眨巴了两下眼睛,又低着头摸了摸自己鼻子,暗暗道明明这两人怎么看都是有问题的,也不能怪她当初想歪了去啊。

霍秀秀把眉笔递给了解雨臣,开心地道:“不是要给新娘子画眉吗,快点花姐,画完你得离开,婚礼前不准再见新娘子啦。”

苏寒一歪脑袋,见霍秀秀笑嘻嘻的,似乎把她跟解雨臣的事当真了,又疑惑地看了看解雨臣,看这样子似乎除了他们两人,以及自己猜出来的黑瞎子,解雨臣压根就谁也没告诉实情,瞧这模样把这婚礼当成真的来办了。

解雨臣接收到苏寒的眼神,掩饰地清了清嗓子,接过了霍秀秀递过来的眉笔,抬起了苏寒的下巴,左右看了看,才在她眉上轻柔地落下,缓缓道:“这次是在长沙,母亲身子不好,不能颠簸,我们回了北京还得大办一次。”

苏寒张了张嘴,心里有些疑惑自己什么时候答应解雨臣要去北京了,但瞧着解雨臣低垂着眸看着她,眼里毫不掩饰的温柔,又想着解大当家向来做戏也是做全套的,这在酒店里,也说不好有人盯着,也就没出声,柔顺地任他动作,眼角瞥到被晾在一旁的黑瞎子,又觉着他那神情十分诡异,把自己盯得竟不由自主打了个颤。

解雨臣也瞥了一眼黑瞎子,心情颇好的样子,把苏寒的脸掰正了,笑着继续给她画眉毛。苏寒也不知道他们这是哪来的习俗,也没说什么,由着他们折腾。

整个婚礼的过程苏寒仿佛是做梦一般过去的,司仪十分老练,很会煽情,苏寒看着吴邪胖子他们朝自己投来祝福的眼神,不觉也有些触动,湿了眼眶。这样的情景她不是没有偷偷幻想过,然而那也只是她曾经的幻想罢了。

苏寒红着眼,脸上却依旧是摆出幸福的笑容,吴邪他们也并不知情,她有意不告诉他们,也是想借此机会让他们放心,让他们知道自己如今很幸福,过得很好,他们也就不会再担心自己了。

交换戒指后司仪示意新人可以接吻,苏寒抬了眼看着解雨臣,见他浅浅笑着。解雨臣本身外貌是相当出众的,此刻更是俊美帅气,性格又体贴温柔,这样的男人对女孩子的杀伤力是致命的,苏寒也从霍秀秀那里耳闻过那些少女对解雨臣的疯狂,她看着解雨臣靠近,淡淡笑了笑,心里想着其实如果她也是那样懵懂纯真的少女,大概也会被他折服。然而这世上又哪来的那些如果呢。

苏寒闭了眼,微微抬起了头,然而解雨臣只是把手轻轻搭在了她腰间,侧着身子遮住了她半边脸,两人虽然靠得极近,在台下的人看来也是一副亲吻的模样,但解雨臣却没有丝毫越矩的动作,只是轻声道:“我愿意等你心甘情愿的那一天。”

解雨臣对待女孩子总是体贴又绅士,苏寒半睁了眼,心里没由来地升起一丝愧疚。虽说她并没有害解雨臣,但说到底,她还是在利用他,利用他稳定长沙的局面,利用他让吴邪他们放心。更令她愧疚的是,解雨臣心思如何缜密,不可能不知道她那些心思,然而他即使知道,也还是一直顺着她的意思,甚至认真地筹备这样一场做戏的婚礼。

台下爆发出祝福的掌声,解雨臣收回了手,退了开,苏寒却不敢再看他的眼神。

婚礼结束后,苏寒去换下婚纱准备敬酒,回来的时候在酒店的长廊上看见了黑瞎子,苏寒见他神色不明地瞧着自己,笑着道:“这会花儿爷大概已经在被灌酒了,你这个伴郎却躲在这里偷闲,太不称职了。”

黑瞎子咧了嘴,皮笑肉不笑地道:“这就开始心疼了。”

苏寒歪了歪脑袋,打量了他的神色,也琢磨不出来什么,只好笑着摇了摇头,经过他身旁往回走,却被他拉住了手臂。

苏寒感到这黑瞎子有几分用力,拽得自己手臂有些发疼,不知道这向来捉摸不透的人又在发什么疯,疼得皱了眉道:“做什么?”

黑瞎子看着她,笑道:“看来你是打算假戏真做了?”

苏寒觉出他语气有些不对,甚至莫名地带了一丝质问的意味,挣了挣手臂,仍旧是挣不掉,又转头见他盯着自己,莫名地想起来这瞎子既然当初是答应了小哥才来护着她的,说不好他们私下里有交流,现在她也没什么危险了,这瞎子却还是跟之前一样,难不成,也是小哥的意思?

苏寒看着黑瞎子,一时间也想不了别的,脑子里来来回回飘荡着小哥把她当成张瑶,还让黑瞎子护着她的事,有些烦躁地皱着眉,心道他凭什么这样来质问自己,难不成是要告诉小哥吗。随即笑了笑道:“是又怎么样?他对我好,假戏真做又怎么了?”

黑瞎子也皱了眉,手下的力道更有些控制不住,苏寒硬是咬着牙吭都没吭一声,就听黑瞎子道:“我对你不好?”

苏寒勾了唇角,意味不明地笑道:“那你是因为什么对我好?”不是因为答应了小哥把她当张瑶护着?

黑瞎子沉着脸,一只手仍旧紧紧捉着她手臂,苏寒也毫不示弱地看着他,两人僵持间,苏寒感到自己被人往后拉了一下,一只手拦在了黑瞎子拽着她的手臂上,而后听见了解雨臣的声音:“放开。”

苏寒从解雨臣的语气里听出了危险,她从来没见过解雨臣这样,黑瞎子隐在墨色镜片下的眼神也深得可怕,苏寒只觉自己脑子里一团乱,总算想起来了这场婚礼的目的,又感到他们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要是真打起来就闹大了,察觉黑瞎子的力道松了一些,急忙趁机甩开了他的手,低着头拉着解雨臣往回走。

解雨臣瞧见了她白生生的手臂上留了红印子,想替她揉一揉,手指刚一碰到她,苏寒就缩了回去,摇了摇头道:“没事。”

解雨臣神色不明地看着她,苏寒深呼吸了一下,转而露出了笑,道:“再不进去,当心被人瞧出来什么了。”

随即挽着解雨臣,笑得十分甜蜜幸福的模样,进了大厅一桌一桌地敬酒。黑瞎子却是没再出现了,苏寒也不愿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恍恍惚惚地维持着面上的伪装。因此也没有看见那远处一直落在她身上淡然的视线,以及转身离开的背影。

晚间被吴邪胖子以及潘子,还有叶成东崽等自己手下的伙计一众人拉着闹洞房,苏寒心下本就有些复杂,他们灌酒她也就喝,只觉她这辈子加起来都没喝过这么多酒,转头一看解雨臣比她更惨,但解大当家面上还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来者不拒,那酒跟白开水似的一杯一杯下肚。

散了的时候,苏寒醉意朦胧的,忍不住心下感伤,想着她这身子也不知道还能撑多久,这些真心待她的人,她到底还是舍不得,随即扑到吴邪和胖子身上挨个给了他们大大的拥抱,嘴里含含糊糊道:“谢谢,谢谢你们。”

他们知道苏寒没有亲人,这样的日子她难免伤感,吴邪早就从胖子那知道了苏寒与黑瞎子之间本就没什么,如今她跟解雨臣在一起,自己也算放心,随即也狠狠回抱了她,道:“苏寒,以后小花敢欺负了你,你告诉我们,我跟胖子绝对饶不了他。”

解雨臣笑了笑,道:“我怎么敢。”

一群人哄散后,苏寒和解雨臣被留了下来,本来两人先前就商量好了戏是要做足的,苏寒也就没有走。这是在解雨臣的地方,苏寒并不熟悉,摇摇晃晃地去找卧室,推开门发现卧室里满满都是喜气,正中间的大床上还铺满了玫瑰,摆成了心形,她晃了晃醉得发懵的脑袋,往里走了几步,就听见解雨臣也进来了。

苏寒回过头去看,见解雨臣脚步也晃着,想来也是,解大当家向来都是要保持足够的清醒,大概喝这么多酒的次数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解雨臣觉着那酒后劲太足,似乎有些燥热,修长的手指扯了扯颈间的领结,松开了些,走到窗户旁撑着窗台透气。苏寒也觉着难受,跟着去了窗户旁吹风,转头时只觉眼前摇摇晃晃的,眼前的人足有三四个,全是重影。

苏寒又晃了晃脑袋,那重影散了些,然而眼前仍旧是朦朦胧胧看不太真切,使劲眯了眯眼,渐渐地,眼前的人竟与脑子里一闪而过的人影重合了,那眉眼也似乎仍旧是记忆里淡然的模样。

苏寒醉得太厉害,恍恍惚惚间似乎回到了上回醉得这么厉害的时候,那时候还在北京的老宅里。苏寒眼角瞥见了铺满玫瑰的床,以及贴在床头上大红的喜字,又看着眼前的人,脑子早就无法思考,傻乎乎地笑了,一伸手抱住眼前的人,舌头都捋不直,含含糊糊地道:“阿闷,我们终于结婚了吗?”

解雨臣也难得醉成这样,看着她笑,觉着醉意更浓了,也似乎更燥热了,根本听不清她含糊着的话,只是依稀听见了个“结婚”,便也含糊地回道:“嗯,我们结婚了。”察觉苏寒不松手,软软地靠在他身上,便把人打横抱了起来。

苏寒被放到了铺满红玫瑰的床上,鼻尖幽幽缠绕着馥郁的花香,笑得痴痴傻傻,拉着解雨臣嘴里喃喃道:“我们结婚了,你是我的。”

快到凌晨的时候,苏寒悠悠醒了过来,头疼得要命,转过头却看见了身边的解雨臣。解雨臣半趴着,一只手横在她身上,毫无防备闭着的眼被散下来的碎发遮住了一些,侧着的脑袋露出颈间几条疤痕,那是在张家古楼时为了保护她而留下的。这么致命的地方,一不小心人就没了,他是真的拼了命去的。

苏寒脑子里一团乱,扶了扶快要裂开的脑袋,轻手轻脚地拿开了解雨臣的手臂,眼睛搜索了一遍,看见了床下的礼服。苏寒颇不喜欢这样繁复又束缚的衣服,皱着眉想了想,捡了解雨臣的衬衣穿上,宽松得可以当短裙穿。

苏寒找到了鞋子,耳朵里“嗡嗡”乱响,脑仁一阵一阵胀得疼,差点一头栽到地上去,勉强稳住了身形,尽量不发出一丁点声音,看了一眼仍沉睡着的解雨臣,轻手轻脚地离开。

天还黑着,车也打不到,苏寒被清爽的风一吹,觉着清醒了不少,头也似乎没那么疼了,轻轻叹了口气,认命地迈了步子,然而走到一半又觉着累,扔了穿不习惯的高跟鞋,一路光着脚丫走回去。

快入秋了,夜里露重,半个人影都没有,冷冷清清的,苏寒到了黑瞎子别墅前,发现门虚掩着,推门进去,立马闻到了满屋子浓重的烟味。苏寒捂了捂鼻子,摸到了墙上的开关,“啪”一声开了灯,冷不丁瞧见黑瞎子坐在沙发上,地上乱七八糟扔着一地的烟头,冷冷清清的客厅无端地透着一股子颓废。

黑瞎子抬了眼看她,见她穿着解雨臣的衬衫,勾起一边嘴角,笑了一下。

苏寒瞧着他笑,只觉他深沉得很,觉着自己头又开始疼,也想起来白日里自己确实态度不太好,许是这黑瞎子近来的确待她不错,她才越来越肆无忌惮,心情郁结时几次冲他撒气发火,说到底他又有什么错呢?还是自己不对。

随即叹了口气,缓缓开口道歉:“嗯……白天是我不对,不该那样说话。”又看了看黑瞎子,见他没什么反应,接着道,“黑爷大人有大量,想必不会跟我计较。”

黑瞎子沉默着看着她,苏寒被盯得十分不自在,就见黑瞎子起了身,向她走过来。

苏寒见他似乎有些阴沉,有些摸不准他想做什么,站在原地没动。黑瞎子靠近后低头看了看她脏兮兮的脚丫,这么一副落魄的模样,倒像是被遗弃的小乞丐。隔得近了还能闻到她身上残留的酒精味,黑瞎子又看着她身上的衣服,嗯,是解雨臣留下的气味。

苏寒也随着他的目光低头看了看,神色平淡,垂下了眸,也没再开口,就见黑瞎子抬了手,两只手搭上她的领子,往两边用力一扯,衬衫的扣子从上到下一颗一颗崩裂了开,噼里啪啦掉落在地板上,衣服也顺势被扯下。

苏寒被吓了一跳,惊诧地抬了眼,下意识往后躲,抬了手想护住自己,却被黑瞎子两只手捏住了肩,动弹不得,苏寒有些惊慌地道:“你做什么!”

黑瞎子并不言语,苏寒察觉得出来他的怒气,连连后退,被黑瞎子逼得后背靠到了墙上,自己的肩都被他捏得发疼,苏寒皱着眉道:“放开我!”

黑瞎子低头瞧见她身上干干净净什么痕迹都没有,脸上阴沉的神情松了松,然而又见她身形越发单薄,比初见时不知瘦下去多少,再这样下去恐怕就剩一副骨头架子了。

苏寒感到黑瞎子放开了她,迎面丢来一见黑色的衣服,是黑瞎子脱下来的,又见他转过了身去,苏寒裹了裹衣服,心里憋着火,心想他平日里捉弄自己也就算了,如今越发的过分。但她有几斤几两自己清楚,跟他硬碰硬自己讨不到便宜,正准备摔门走人,就听黑瞎子背对着她道:“那个地方在哪里。”

苏寒怔了怔,被酒精麻痹得难以转动的脑子隔了半晌才明白他说的什么,不由垂了眸,低低叹息了一声,火也发不出来了,又看了看窗外,才道:“再等等。”

黑瞎子沉默了一会,离开了客厅,苏寒只听他道:“去休息吧。”

自那夜后黑瞎子又消失了几天,苏寒的间歇性失明又发作了,没了黑瞎子在旁,总是磕磕碰碰。她还是不习惯当瞎子。

眼见着快要入秋了,街道两旁的树木开始掉叶子,苏寒闲了想去去扫扫院子,忽地又忆起了自己曾经埋在那废弃的小花圃下面的东西,踟躇了半晌,最终还是找到了小铁揪,一步一步摸着去了后院。

那东西其实埋得不太深,苏寒一点一点摸索着,挖出来个圆圆的小盒子,她摸着那盒子上的暗纹,指尖竟有些发颤。

那盒子连锁扣都没有,苏寒打开了,指尖摸进去,不由眼眶红了起来。

那盒子里放的是两只软软的绒布小鞋子,小小的,只有她手心那么点大小。

那段时间其实苏寒买了不少这样的小东西,早早地就开始备下了,然而之后这些东西就渐渐消失了,她知道是黑瞎子做的,也默默领了他这份心,但这两只小小的鞋子那时候被她放在了枕头下,想是当时黑瞎子没找出来。

但她舍不得扔,便避着黑瞎子偷偷埋了起来。

苏寒手上沾了泥土,怕自己手指又把东西染脏了,抱着盒子想回客厅,却冷不防被刚才扔在一旁的小铁揪绊了脚,眼看就要栽下去,手臂突然被人拖了一下,苏寒就栽到了那人怀里去。

然而苏寒立马就警觉地退了开,她的感官不弱,这样刻意悄无声息出现的人一定不会是黑瞎子,苏寒警戒着,低声道:“谁。”

身前的人没有说话,苏寒身上没有武器,心下有些摸不准,也不敢乱动,僵持了半晌,忽地感到温热的指尖拂在了自己眉眼上。

苏寒心下狠狠一颤。这样熟悉的触感……

那人看着苏寒曾经那么清澈明亮的双眸,如今却如同蒙上了一层雾般黯淡了下去,丝毫没有焦点,茫然地直视着前方,手指划过的时候还能感到她的睫毛轻轻颤动,原本充斥着淡然的眉间不自觉地拧了起来。

苏寒抱着盒子的手不自觉握紧,然而她却发现自己无法退开,不由垂了眸,默默算了算日子,知道该是他去长白山的时候了。

他该是来告别的。

苏寒记得自己说过不想再见到他,结果现在,自己倒是真的也看不见他了。所以是因为这样,他才会这样出现吗?

苏寒自嘲地笑了笑,心想,这大概是最后一次了吧,往后,便是真的不会再见了。既然这样,那就让她最后再自欺欺人一次吧。

随即放松了下来,努力扯出了笑,作出一副认出了他的模样,笑着道:“医生不是说了过两天就好了,没事,”顿了顿,又道,“雨臣。”

那只手明显地停滞了一下,苏寒拉了下来,轻轻握住,撒着娇的模样道:“陪我说说话好吗?”

那人没有说话,却也没有离开,而是带着她坐到了葡萄架下的秋千上。

苏寒温驯地靠着他,感到秋千轻微的来回晃荡,仿佛时光都温柔了下来,美好得令人心碎。他的手轻轻环在了她腰间,渐渐环紧了些,苏寒靠在他怀里,听见他胸膛传出的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心下却不由感到凄然。

她想,如果他不是张起灵,不用背负这世间最痛苦的命运,她也不是苏寒,而是他珍藏在心底的那个张瑶,他们如今会不会是另一个结局。

苏寒笑了笑,他把她当作了张瑶,而她假装把他当作了解雨臣。原来只有当她不是苏寒,他也不是张起灵的时候,他们才能这样毫无顾忌地拥抱彼此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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