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知晓了天下剑宗为何,仲西侯才算明白,墨家家主这等修为的人,为何还会邀他一个外来人借剑。更甚者,在他破境之时还带来高品术士查看状况。
“小师弟,你可遇到过七品,亦或八品的高人?”
萦如歌沉默许久,最后点了点头。仲西侯本想等着他说出那人名号与来头,可等来的,又是一阵沉默。
“无妨,既然说不得,那不说便是。”
对于仲西侯的理解,萦如歌却是嘿嘿笑了:“虽然说不得,可仲城主,既然同门一场,还是得予以你一句忠告。”
仲西侯一脸饶有兴趣,还坐回了位置,给萦如歌斟满了一杯茶。
“未来,不要轻易踏入八品。”
仲西侯又是等了会儿,见萦如歌这次是真不打算往下说了,他也权当萦如歌只知道这么多。
“呵呵呵,小师弟,为兄就借你吉言了,算是你祝愿为兄早日踏入高品。”仲西侯将快没味的茶叶倾倒,又换上了新茶,重新沏泡,“说实在的,小师弟,在为兄看来,如今的你不过初入五品。这般修为可独闯一方,可为兄纳闷一件事,几年前的应当不过三品,至多四品,是如何挑战天下高手,摧剑百把的?”
萦如歌嘴角微微勾起,左手双指合一,朝着正在烧水的炉子一点。一道红光从他指尖打出,蹿入火炉,刹那火炉里的火直接旺盛了几分。
仲西侯哈哈笑出了声:“也对,谁说与武夫打斗,就只能用武道修为的。说说吧,这次来寻为兄,所为何事?”
萦如歌点了点桌子,那是原本他放过名册的位置。
“大老爷们,打什么暗语。你知晓为兄不会收你的阎罗殿,既然阎罗殿这个无用话题聊过了,那也该说正事了。”
萦如歌脸上满是犹豫,仲西侯又是无奈等了不少时间,甚至新茶也喝了两泡。当味道最好的第三泡弥漫茶香,仲西侯给萦如歌斟了一杯,又给自己斟了一杯,正要喝的时候,萦如歌总算开了口。
“过几日,就是十五了。”
仲西侯点了点头,却也不明白十五了,那又如何。
“十五了,月亮也该圆了。”
仲西侯听着萦如歌说话,不由牙根痒痒,恨不得不再装体面,直接暴打这小师弟一顿。
“不语不在暮寒楼,本座想仲城主帮一个忙。”
仲西侯喝了口茶,又长长吐出了一口气,手紧握茶杯:“小师弟,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和人聊天很容易挨揍的?”
萦如歌不由一愣,可随后又是陷入了沉默。
仲西侯无奈摇了摇头,最后站起了身,拉扯了下衣袍,使得更为平整些:“行吧,天也暗了,花楼的营生当也开始了。孤,也到时候去照顾那些苦命姑娘了。”
仲西侯站着停顿了十几息,见自己这小师弟依旧同木头一般,不见作为,他也只得心里苦笑,迈出了门。
仲西侯没有去花楼,他在秦淮河边租了条船。与其说是租,不如说是买。
毕竟一艘乌篷船,可值不了五两银子。
仲西侯坐在船头,船尾没船夫,小船好似顺水而行,又似被风推着。他喝了一口酒,之后就抡着酒葫芦,不见再喝,也不见把塞子塞回。
发呆的时间过得总是很快,原本还算空旷的秦淮河,这会儿已密布了船只。
自然,除了沿岸花楼的灯光外,暗下来的夜空也爬上了月亮,散播了群星。
这会儿的月,应该是叫凸月吧?
亮了一大半,等过几日十五了,也就该满月了。
也不知,这个世界可有狼人,满月化狼,失了本性。
仲西侯正在胡思乱想,一声“扑通”将他唤回了神。
循声看去,岸上有几个衣着华丽的小童在那拍手欢呼,他们身侧还有五大三粗的仆从拿着长杆在往水里搅动。
长杆不是在打捞,是在痛打落水狗。而那落水狗般的倒霉蛋,是个看去不过七八岁的小乞儿。
小乞儿衣衫破烂,一头不知多久没收拾的头发干枯入稻草,又乱糟糟蓬成了一个鸟窝。
显然这个小乞儿是会水的,可架不住三四根长杆的折腾,时不时被长杆捅到,人也就沉进了水中。
这回好了,鸟窝被水浸泡后,也是耷拉了下来。
仲西侯没上去搭把手,只是作看客。同他一般冷血的人不少,多数人脸上笑盈盈,时不时还附上几句打趣的话语。
好似这会儿在水中扑腾的不是一个娃娃,而真的是条落水的狗。
仲西侯看这小乞儿渐渐没了力气,正准备搭一把手,有人迟来,却也抢了先。
只听几声“诶哟”,接着就是几声“扑通”,那几个拿长杆捅小乞儿的仆从,一个接一个掉落水中。
这还没完,那些同小乞儿一般年纪的富家娃娃们,也被人一个接一个给扔进了水里。
岸上开始忙乱,这个突然出来行侠义之举的少年,则是拿起一根长杆,递向了小乞儿。
可也奇怪,那个小乞儿先是本能性躲开,之后只是同少年对望了一小会儿,还是没有去抓长杆。
小乞儿游向了一边,游到妇人们浣洗衣物的小-平台后,沿着台阶上了岸。
没有别的动作,小乞儿只是撒丫子狂奔,没一会儿就消失在了人群中。
而那个出手的少年,或是因为看到小乞儿落魄又可怜兮兮的背影,不由怒起,抡着杆子就往水里捅。
这一下,靠岸的水里一阵又一阵的哭喊同破骂声。
或是因为愤怒难平,少年有一下没控制力度与准心,直接砸在了一个小童脑门,那胖嘟嘟的小童头破血流,当场昏厥。
见给人开了瓢,少年一声冷哼,丢了长杆,潇洒离去。
还在水里的仆从们各自抱着自家小祖宗也在奋力往岸边游,可不知为何,有风作怪,吹得水流汹涌。不论他们如何用劲,还是同只抱着小蛤蟆的大蛤蟆一般,在原地扑腾。
不单水里的,就连岸上也有人慌了,长杆、绳索一类,这时才迟迟抛了过来。
而仲西侯,酒壶已经放到一般,人就双手作枕,一腿搭在另一腿上,一脸惬意,赏着星空美景。
“这李家三少爷,还真是有趣。一百个铜子就能买走的小乞儿,他也愿意搭手。”
看完了热闹,仲西侯继续用舒服的姿势躺在船头,可惬意还没一会儿,有一艘挂了花灯的游船就朝他靠了过来。
仲西侯看去,游船上的人他认识,似乎是叫不折。
不折依旧一身短打,马尾高束,不见半点女儿家该有的样子。她冲仲西侯这边抱拳,声音恭敬:“仲城主,我家小姐有请。”
秦月儿这会儿寻自己?
仲西侯只是纳闷了几息,就明白了过来。
一个鲤鱼打挺,又伸了个懒腰,把酒壶塞子扣上,绳子一收,挂在腰间。又足下轻点,从自己的小乌篷船上直接跳到了不折的游船上。
不折看了眼被仲西侯算是丢弃的乌篷船,没有说话,又示意船夫可以行船了。
游船没有靠岸,反倒朝着河中心一艘雕栏玉砌高有三层楼的花船开了过去。
游船停下,不等不折有动作,仲西侯又是一个跳跃,直接上了这奢华的花船。
花船的一楼,同岸边的花楼一般,是寻欢的客人同美艳的姑娘。花船的二楼,是一间又一间的厢房。仲西侯不由啧啧,这船舫,可真是高档。
“这位客人,这边请。”
候在二楼楼道里的一位老妪看到仲西侯后,小步过来,也是声音恭敬。
仲西侯跟着她上了三楼,不论二楼亦或三楼的楼梯口,都是身着武服的江湖汉子充作户从,站在那。
老妪领路,这些人没有多余动作,不过看仲西侯的眼神却是颇具玩味。这眼神,仲西侯有些牙根痒痒,恨不得想上去给每人两个巴掌。
上了三楼,依旧是一间又一间的厢房,不同二楼,三楼的厢房都敞开着。随着老妪路过一间又一间,最后穿过了整个三楼,到了外面的小露台。
这个小露台用纱幔遮挡,用薄纱遮面的秦月儿,这会儿正坐在小桌前烹煮茶叶。
仲西侯闻了闻,不由皱眉。
听到有人来了,秦月儿没有抬头,将老姜用钵捣成了汁和渣,随后都倒进了瓦罐里头。
仲西侯坐了秦月儿对面,秦月儿给他递了一个杯子,用茶勺盛了一勺茶倒进他的杯子里头。想着方才的姜汁和姜渣,仲西侯实在纳闷,这茶,可当真能喝?
仲西侯正要端杯子,秦月儿却又从一个小罐里头用小勺盛了一勺芝麻倒进了仲西侯的杯子里头。
仲西侯犹豫几息,终究没有去端杯子。
“月儿姑娘,可是有事?”
开门见山,秦月儿也不绕弯子:“奴家想同仲城主做一笔交易。”
“报酬?”
仲西侯没问什么交易,直接开口询问报酬。秦月儿轻声一笑,声若银铃,有那么一刹那,让仲西侯有些骨头发酥。
“仲西侯身为一城之主,又为非凡剑客,奴家这里,可没法主动给予报酬。”
仲西侯点了点头,秦月儿不是恭维,也的确是对方想不出,仲西侯这边的身份地位,会缺什么。
仲西侯没有多想,嘴角微微上扬,那样子活像个泼皮:“不如,让孤见一见月儿姑娘真容。孤好美色,好美色,非单一要索取美人身子。能一睹真容,知晓里头,也算多了一种美人。”
仲西侯话出口,秦月儿沉默,仲西侯以为是对方觉得自己轻浮,无礼。
可没一会儿,秦月儿青葱白玉般的手指直接将面纱缓缓揭下。
说来有趣,在秦月儿揭下面纱的刹那,一阵微风穿过纱幔,吹灭了油灯。月光被纱幔遮掩了部分,有些许昏暗。
借着这昏暗的月光,仲西侯仍旧是看清楚了秦月儿的脸。
秦月儿没有看到仲西侯的脸上浮现登徒子的表情,只是平静的微笑。可仲西侯接下来一句话,让秦月儿近乎无暇的脸上,不由换上了疑惑的表情。
仲西侯一拍大腿,哈哈发笑:“就冲月儿姑娘这美貌,自今日起,萦如歌为兄,孤为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