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朱谏男呕血,气色急剧下降,雷牛手将手中铁剑深入地中,大手直接按在了朱谏男天灵位置。随着源源不断的炁由头顶涌入流向全身,朱谏男的气色这才一点点转好。
气色好转了,可伴随着大量炁的涌入,朱谏男的表情因为痛苦而愈发扭曲。
仲西侯看着雷牛这粗糙动作,不由微微蹙眉。他轻拍了拍雷牛手臂,示意让开。
前一瞬还准备一剑斩杀世子殿下,这会儿却是帮着给渡炁续命。雷牛也没猜疑,直接让开了位置。
相较雷牛,仲西侯渡炁的手法和对炁的掌控就要上一层楼。
方才刹那暴起的冲突,让一众看客也是受了惊。好在随朱谏男来的不止雷牛一人,这些无辜者的情绪很快为人安抚。
就这么过了约摸一刻钟,朱谏男的脸色再度恢复了些许的红润。在再次呕出一口黑血,伴随着几声略显清澈的咳嗽声后,朱谏男这才算真的缓了过来。
朱谏男看着仲西侯那微眯,仍带不悦的眼神,也是不由觉得尴尬,急忙起身,行礼赔罪:“是我冒犯了。”
仲西侯一声冷哼,回答却是让朱谏男以为听错:“赔礼就免了,赔钱就是。”
朱谏男微微一愣,随后也是换上了笑脸:“兄弟但说无妨。”
看朱谏男这豪横的样,仲西侯的脸上也是浮现了坏意:“既然殿下这般有诚意,那不如,把城外寒山寺赠与孤。”
听得仲西侯索取寒山寺,朱谏男还未有所反应,倒是一旁的雷牛瞪大了眼。
朱谏男哈哈大笑,过了十几息,他收了笑,依旧满怀笑意,看向仲西侯:“好,既然仲城主有心礼佛,那下月初一起,寒山寺便姓仲了。”
见自家殿下这般爽快将寒山寺送出,一旁的雷牛难得露出了焦急神情。可不等这大汉开口,朱谏男只是一个眼神就制止了他。
这买卖算是成了,二人重新坐下,侍从很快收拾了残局,换上了新的器具,煮上了新茶。看去如旧,就如同不曾有过短暂冲突一般。
仲西侯端起了茶杯,朱谏男却是从一侧抡起了一壶新的果子酒,二人各自呷了一口,仲西侯先开了口。
“殿下这番把孤寻来,总不会真的是为了听个曲,知晓下三王爷往年风采吧?”
朱谏男又喝了口酒,接着又是哈哈一声笑,也当真是很多年没有这么痛快喝酒,痛快狂笑了。
“关乎,一诺。”
仲西侯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猜测了一番朱谏男关乎朱一诺的安排,随后开口:“临城富庶,处王朝中心区位。南来北往客商不少,私下培育的各类高手也不好数数。然,军力储备稀疏平常。一城缺的不是高品高手,自也不缺统率将才和治国安邦的文臣……”
显然,仲西侯猜中了朱谏男的心思。他又喝了口果子酒,用手背擦拭嘴角残余,幽幽开口:“一诺这孩子,本性不错,奈何……”
话未尽,仲西侯将之打断:“谁家的孩子,家里人都觉得不错。评判这孩子好坏,在于外人。孤眼里,朱一诺傲气,却没傲气的资本。”
被人这么说自己的幺弟,朱谏男也是不由面露尴尬:“或,当真是这些年临城变故,对一诺的培育有所欠缺。”
“你朱家如何培育子孙,与孤不相干。同理,朱一诺未来如何,孤也不好插手,自也不会插手。”
对于仲西侯的拒绝,朱谏男也并不意外,他抡起酒壶,久久,没有再去喝一口。
酒壶放下,朱谏男不由咧嘴嘿嘿笑:“听闻仲城主名字的含义,是西地为侯。那仲城主可晓得,朱一诺,这一诺,为何意?”
当听到朱谏男提到了朱一诺名字的含义,候在后头的侍从给别的侍从护卫使了个眼色,很快,场地被清空,偌大的地方只剩下仲西侯、朱谏男还有雷牛。
朱谏男站起了身,酒壶高举,仰头,酒水成银线淌落,灌入口中。
豪欣一口,随手将酒壶丢弃,摔裂。这临城的世子殿下再度用手背擦拭了嘴角,一声痛快呼声。随后,他身子笔直,眼神尖厉,病态全扫。
“少年侠气,交结五都雄。肝胆洞,毛发耸。立谈中,死生同,一诺千金重!”
伴随着朱谏男高亢出声,一段豪情万丈,侠肝义胆的词被念了出来。
当仲西侯听到这段词,不由瞪了眼。甚至,他举着茶杯的手也僵在了那,形若雕塑。
看到仲西侯这般反应,朱谏男哈哈大笑:“仲城主对这几句,可是熟悉?”
仲西侯强忍着收复情绪,让自己不显得那么尴尬,他微微摇了摇头:“殿下所念,豪气与侠气并存。孤,不曾听闻。”
朱谏男坐回了位置,本想再去拿酒,等摸了空才发现,可方才故作豪情,有感而扔出的,就是最后一壶酒。没酒喝,他也没去端茶杯,只是咧嘴嘿嘿笑。
“这些,是鹿鸣先生曾云游西地,你西地先辈口中所出。”
这话出,仲西侯眉头不自觉紧了一分。
莫不是,这世间不止他一人来自异界?这另一位道友还很恰巧的,与他来自同一国度?
“仲城主乃世间少有的诗魁,这几句词是不错,却也不好在仲城主前边卖弄。”
这浑然天成的彩虹屁,让仲西侯只觉恶心。若他真有大才,可谦逊,可狂妄。可他那些个诗词也好,曲子也好,抄来的。
看来,当文抄公最重要的不是记性,是要有一张厚脸皮。
“金陵城为我临城中心,自有不少暗卫。想来这些人,不曾躲过仲城主的眼。我既然会同仲城主来做这笔关乎我临城未来接班人的生意,的确是因为这几句词。”
仲西侯用新杯子倒了杯茶,挪向了朱谏男。也不论朱谏男喝与不喝,仲西侯自己端杯,轻轻呷了一口。
“一诺千金重?”
朱谏男点了点头:“不错,一诺千金重。小爷爷出走前留下嘱咐,未来的临城之主,当是宅心仁厚之辈,若临城不忘誓言,那就把这一诺之名,冠在临城未来之主头上。”
这句话,仲西侯听着稀里糊涂,实在不明白。他总觉得,朱谏男强行将那几句词同朱一诺的名字联系在一起,太过牵强。
“宅心仁厚?那你家小娃可晓得因为他一人,死过多少无辜的人?”
“唯有用一人又一人的性命,才能喂养出一颗懂得生死轻重的心。仲城主,你可懂生死?那么,因你而死的人,又有多少?”
仲西侯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他只是面含浅笑,看着这位临城的世子殿下。
朱谏男不由摇了摇头:“可,这种法子,太慢了。”
这一次,仲西侯表示认同,他微微点了点头:“然,孤的北燕黑甲,不适合这小子。”
对于仲西侯明确的拒绝,朱谏男不由面露遗憾。
“大邺,不止一支黑甲是王牌之师。”
在朱谏男还在琢磨如何再与仲西侯商榷的时候,仲西侯又冒出了这么一句,登时,这位世子殿下的眸子里头蹦出了神光。
“玉面白龙,梁伯葉。”
听得名号,朱谏男不由眉头微簇:“紫薇城,白羽军?”
仲西侯点了点头:“孤的黑甲,守的是大邺西地,让敌不敢越过黄沙来犯。梁伯葉的白羽,志在收复北境。黑甲的意志,是守护。白羽存在的意义,是收复。”
“守护?收复!”
朱谏男反复低声念叨着这两个词,久久,他再一次哈哈大笑。
“对啊,为何我不曾想到,唯有历史的仇恨,才能让一个人快速成长!”
可兴奋过后,朱谏男再次陷入了沉默。
仲西侯这回是直接起身,拍了拍袍子,抡起了一旁的舞雩剑:“至于如何与梁伯葉搭上线,如何与之达成交易,那就是殿下,还有临城,所要考虑的。”
“如果,本王允诺不夜城五千斤铁矿,又如何?”
仲西侯脚步一顿,犹豫几息,还是摇了摇头,朝大门走去。
等只剩朱谏男与雷牛,朱谏男突觉喉间一苦,身子一曲,再度呕出了一口黑血。这一回,黑血的臭味只是一瞬,就弥漫了整个空间。
随后,朱谏男眼前一黑,身子瘫软,倒向了一侧。
仲西侯才出门,就闻到一股恶臭从里头传来。联想到先前朱谏男呕血的腥臭,他的眉头不由再度紧在了一块儿。
“人各有命,人要作死,天也难留。”
金陵城里头依旧不安生,时不时的,还是会出现那些身怀碎玉以为得了老天青睐的愚笨江湖客闹事。
在麻烦难收拾的时候,又总会有蒙面青衣剑客于危难之际登场,力挽狂澜。
仲西侯独自一人,在临河的一间茶楼包房内,看着外头豪侠惩奸除恶的戏码。他突然好奇,手一挥,一道风劲游向外头,汇入外头流动的风里,开始在金陵城游走。
风游走,他的风儿告诉他,隐卫们撤离了金陵城,同样的,也有别的人进了这金陵城。
本以为非花一道万物为兵与他并没多大用处,可当他尝试用风儿代替自己的眼睛去观察这座城时才发现,何为非人哉。
风儿在整座金陵城飘荡,仲西侯想着,或是可以借着风儿去一观王城。可当他控制的风儿才靠近王城,甚至离王城还有五里地的时候,隐约之间,紫光遮目。
期间,好似还有一声“庶子无礼”传入脑中,再之后,仲西侯如同被人用铁锤迎面一击,整个人都陷在了太师椅上。
而他的橙色袍子,也早已湿透。
“果然,金陵城里,也不尽是废物。”
想着想着,仲西侯突然好奇,曾经他只能依靠风中夹杂的气息去寻觅一人,那如今既然可以控制风儿游走,那是否可以借此揪出那个用一双长短剑的人?
想到就做,仲西侯调整气息,再度催出了风,开始朝外游走。
只要避开王城,那这金陵城在他仲西侯这里,纯粹就是扒光了的美人,任他摸索。
二度游走的风才出去没一会儿,在茶楼包间里的仲西侯不由紧了眉头。
“这小子,还挺能惹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