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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驴有了灵性,还不能确切听明白人类的语言,可大概的意思,七七八八。加之,动物常规感受的,是人类的态度与散发的气息。确定仲西侯对自己只有善意,黑驴又一次用尽了力气,把头挪向了仲西侯,任他抚摸。

仲西侯一边摸着一头黑驴,一边打量他的那头坐骑的伤势,只听一声杀猪般的嚎叫从内院传来,也是不由站起了身。

三两步到了最里头的院子,就看到身上缠满绷带的花少红正竭尽全力,逃离地狱一般的想从屋子里头爬出来。他那病痨的脸,这会儿怕也是因为用出了吃奶的劲再加之疼痛,变得扭曲。

当花少红看到仲西侯,双眼不由射出亮光,如同看到救星一般。不用言语,那上牙咬下唇,眼泪巴巴的模样,说明了一切。

可屋子里头,以莉儿为首,加上那个医者小女娃,还有两个男医师,几乎是都把身子压在了花少红身上。

“红红,痛只痛一下,痛习惯了,后边就舒服了。”

莉儿一手摁着花少红的后颈,一手拿着一个瓷瓶,把里头黑棕色的药粉一个劲往花少红背脊处刻意没缠上绷带的伤口处撒。

知道的,知道这是在撒药,不晓得的,还以为莉儿这是在撒盐。

伴随着一声痛彻心扉的呼叫声,花少红,再度昏死过去。

等花少红不再扑腾,众人这才停下动作,莉儿甚至还用手背擦了擦额头,好似经历一场恶战,让她这会儿身子空虚。

“侯爷。”

第一个看到仲西侯的,是藏嫣。藏嫣看到仲西侯一身破衣却站立如松,立马没了他与花少红昏迷时,李府无主时的那份淡定从容。藏嫣也终于是忘了矜持,从屋子里头快步而出,扑进了仲西侯的怀里。

仲西侯虽说能动弹,可那高空坠落后身体的损坏所遗留的疼痛,还未消散。被藏嫣这么一撞,也是不免眼睑抽动。他双牙紧咬,愣是给忍了下来。

倒也不是仲西侯为了所谓面子而把这疼痛给忍了下来,那是因为,藏嫣撞过来,扑入他怀中时,那汹涌海浪拍在了岩石上,让岩石一刹那如同酷暑时节享受到了几分清凉。

藏嫣在仲西侯怀中小泣,仲西侯一手搂着她,放在她后背,一手抚摸她脑袋,也不说话,只是如此。

过了得有十几息,伴随着长长一声吸气声,是昏死过去的花少红再度醒了过来。这一个打断,藏嫣才发现自己的不妥之处,立马从仲西侯怀中脱离。

也是如此,让仲西侯牙根痒痒,恨不得这会儿就折腾个石块啥的,砸晕花少红。

花少红几次想从地上爬起来,可他主要的伤不是腿,是腰背。腰背负伤,人就难以真的提起力气,想爬起来,自也没了可能。

无奈,花少红最终认命,继续趴着。

“侯爷,怎的,有人趁你病要你命来了?”

花少红才说出这话,就看到有一暗青色短打的年轻人从拱门处走来。

褚老大到了仲西侯跟前,抱拳行礼:“这一回,还是得亏了仲城主出手,才让我这一帮兄弟没一个落在这里。”

不论这褚老大是老龙王派遣过来,还是夹杂别的因素,这些人为了护住李府,也是豁出了命在做事,仲西侯就不会把这当成理所当然。

“这位兄弟,还有外头那些个兄弟,一人百贯钱,或是,一把称手的兵器······”

仲西侯话未尽,却是被褚老大的皱眉和一声轻哼给打断:“仲城主怕是误会我等,我等,不过是奉了王爷的命令过来。那些将士为王爷子民,我等用着王爷给的奉钱,一点事情,理应。”

仲西侯不恼,点了点头:“朱家给予的,是你们每月的工钱。孤与你等的,不过一点外快。没损了主家的颜面与利益,好马儿吃点夜草,肥一下膘,何错?”

褚老大想了想,脸上的确有过了几丝犹豫,可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君为上,奉君令,如此罢了。既然李府无恙,那我等就先退了。”说罢,褚老大不单冲仲西侯抱拳行礼,还冲后边那些个医者点头了头,“烦请先生在李府小住几日,辛劳了。”

高帽老者依旧身子笔直,一手负后腰,一手抚长须:“无妨,医者父母心。病患未愈,没有先走的道理。”

褚老大走了,小院里头的甲士同青衣剑客也随着他一道离开。不用多说,外头的那些个甲士同青衣剑客,也该是一道离去。自然,仲西侯更不用去担心那个阮公同一众侍从的尸首的处理问题。

想起身后还有大夫在,仲西侯又想到了颇为重要的事情。

“先生,可懂得兽类疗养的法子?”

听到要给兽类治病,高帽老者微微一愣,随后也是明白了过来。

“有差,但无妨。你们二人,还不帮仲城主给那两匹神骏好好看看。”

得了令的一男一女两名医者一声是,又是一个弟子礼,也就快步出了小院。

安顿好了一切,仲西侯独自一人在屋子里头,他盘膝榻上,炁游周身。虽说外伤无碍,内伤尔尔,可不知为何,当他提炁,两分三分还好,可再高些,提到五分以上,只觉身子疼痛,如被人拆了骨架一般的疼痛。

几次尝试,仲西侯只得作罢。

倒也不是他自己有什么急事,或是有什么担忧。只是,明天,就是十五了。

仲西侯缓缓摸上了自己的右胸膛,那个小孔还在,凑近些,手指还能感受到有气从那小孔中涌出。仲西侯索性直接脱去了衣袍,袒露上身,凑到了铜镜前。

他仔细打量自己右胸膛这个小孔,不断凝神,到了最后,不由皱眉。

被暗箭贯穿而产生的小孔,竟真的是贯穿身体,那个小孔,不是前胸才有的空洞。他透过铜镜里头的那个小孔,也能看到铜镜里,自己身后位置的景象。

“这个挨千刀的,这让孤以后还怎么去花楼!”

仲西侯这会儿怒极了,这么个贯穿身体,又不流血的洞,寻常人见到了,不被吓得半死才怪。

眼珠子一转,仲西侯脑中又浮现了一个想法。他左手一甩,那黑木拳套分解为一片一片,最后落在地上,呈一小弩模样。接着,左手聚炁,缓缓抬起,伸向了孔洞位置。

原本孔洞是有气朝外涌,可以理解为是后背的风穿过身体,从前胸喷出。可当他聚集了炁的左手靠近前胸孔洞,手指上的炁,竟被这孔洞给一点一点给吸了过去。

那感觉,痛、痒,恨不得这会儿就找根同孔洞差不多粗细的小木棒直接捅进去解痒。

将手挪开,那痛痒的感觉消失,而仲西侯却觉得脑袋昏沉,好似方才耗去了不少气力一般。

一时不知道怎么处理这个孔洞,仲西侯只得将之暂放,直接用两片膏药,贴在了前胸同后背上。还真就来了一个,眼不见心不烦。

再度回到榻上,仲西侯盘膝闭目,他努力回想那神游太虚的感觉,妄图能自己控制,见到他那个不着调的六师兄。

可不论如何凝神,还是挫败。

正苦思,门被叩响。叩门的,是藏嫣。

“东家,东家负了重伤,又昏迷了些时间,可是腹中空空?”

仲西侯从榻上起来,赤着脚给藏嫣开了门。藏嫣双手托了一个木盘,上头可没有什么酒肉,只是一碗白粥,还有几碟配白粥的小菜。

藏嫣进了屋,二人在桌子边,一个吃粥,一个看着。

“这一回,有劳藏嫣姑娘了。”

仲西侯一句客气,发自肺腑。同样的,他也确定了件事。

老龙王不想杀他,也不愿让他死。也可以解读为,老龙王不会在金陵杀他,不会让他死在金陵。

而藏嫣同莉儿,或许不单单只是王城里头圈养的琴姬舞姬,但,这二人也没害自己的心。也可说,这二人还没到害自己的时间,或不会在这地界。

仲西侯的一句感激,让藏嫣不由红了眼。美人肤白,加之一头惹眼红发,本就够考验男人定力。如今脸上惹了红霞,真真是诱惑。

看着看着,仲西侯只觉金龙蠢蠢欲动,好似在告诉他,自己做好了钻土破虏的准备。

炁游周身,强行静心。金龙俯首,有惊无险。

“可想好,等孤离了金陵,往后如何打算?”

这个话题沉重,藏嫣似沉思,许久后,仲西侯的粥已经喝到了见底,而藏嫣,也终于说出了答案。

“东,侯爷打算何时离开金陵?”

这句问出,藏嫣顿觉不妥,又是不自觉低下了头。

而仲西侯,却是哈哈大笑,还放下筷子,探出手指,将藏嫣低下的下巴给抬起。

“如此好看的姑娘。怎的成日就低着个头。孤初见你时,可不是这般模样。”

藏嫣本与仲西侯对视,可回想与仲西侯初见,自己作为朱家信使那不冷不热的样,又是不自觉挪开了目光。

仲西侯收回了手指:“有的时候,你真该学学莉儿。若你想过与孤做家人,就没必要拘束自己。”

“家人……”

藏嫣对仲西侯话中的这两个字,不由脑中思绪万千。

仲西侯点了点头:“红红来自花家,又曾落入人牙子手里。不问来处,不拘束未来。于孤而言。他只是个不成器的弟弟。自然,弟弟再不成器,也是孤最为重要的家人。”

听过了解释,藏嫣的脸上恢复了平静。她抬起头,与仲西侯对视,面含浅笑,分外温柔,却又魅惑。

“我,想跟着侯爷。一直,一直服侍侯爷。”

话落,藏嫣只觉自己的话太过露骨,有些失洁,竟是再一次红了脸。

仲西侯见了,再度哈哈笑:“等回了西地,想来孤那大姐与小妹,也会颇为喜欢你。孤可要话在前头,孤那小妹是个鬼精灵,你多留点心眼才好。”

“大姐,小妹……侯爷说的,是侯爷的两位侍妾……”

话出口,仲西侯点了点头。

他眯眼含笑,可眼睑,却是人不可察,微微抽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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