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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西侯一觉睡到了晌午,醒来时候是自己一人占着大床,那柔软带香的抱枕已经没了影子。

起身,揉了揉眼,下床,穿衣。

左手一挥,黑木小弩分解成一片又一片,又自行吸附到他手上,成了一黑木拳套。

推开门,小院里头生气不错。藏嫣、莉儿、花少红不说,野丫头般的曲天琴,今日也出现在了李府。

看到仲西侯,这些人表情各异。

藏嫣含笑,起身去给仲西侯准备碗筷。莉儿嘿嘿憨笑后,继续与烧鸡战斗。花少红,笔挺坐在一靠背椅上,左手捧着一碗面,右手握筷子,吃面时候上身也是不见半点弧度变化,颇为滑稽。

而曲天琴,先是同莉儿般咧嘴嘿嘿,可看清楚了仲西侯出来的屋子,不免笑容僵硬,表情复杂。

仲西侯坐下,藏嫣也取来了碗筷。仲西侯没有同他们一道吃喝,反倒是交代莉儿去做些事情。

“让厨子去菜口多买些牛肉,二十斤就够了。肉要外脊处的肉,切成巴掌大,一个指关节厚。”

“二十斤……”

莉儿对仲西侯要的牛肉数量颇为惊讶,二十斤就算了,那巴掌大,一个指关节厚的牛肉,又是准备怎么吃?

莉儿没有多问,撕下烧鸡的还剩着的那条腿,蹦跳着去找那对胖子兄弟厨子了。

花少红隐隐觉得不妙,这场景,似曾相识。他凝眉看着仲西侯,不发一语。

仲西侯伸手就是一个板栗,疼的花少红觉得头骨都要裂开了。他放下碗筷,伸手去揉搓那个红包。

这下好了,身子一动,就带动了腰部,腰部一动,那可就真的一种粉身碎骨般的痛了。

花少红明明这会儿痛苦如身处烈狱,可周边这几人,甚而包括藏嫣也在那掩嘴偷笑。

“仲西侯,你就死在外头吧,这一次,花爷我就算被刀架在脖子上,也不会去救你了!”

看着病痨少年气鼓鼓的样子,仲西侯哈哈大笑,还忍不住伸手,捏了捏没多少肉,又鼓得跟只蛤蟆般的脸。

“孤若死在外头,那你花少红可得担上责任,要把藏嫣、莉儿,还有天琴,安然送回西地才是。”

花少红也没仔细听,为了怼而怼的答了一句:“滚滚滚,我只给月儿姐当马夫,旁人,想都甭想。”

可当花少红说完这句话,又回想仲西侯方才说的,不由顿在了那。他眼神疑惑,直勾勾盯着仲西侯。

仲西侯依旧哈哈笑着,随后也没同他们一道吃东西,反倒是起身,去了厨房。

王小胖被支出去买肉了,这会儿厨房的歇息间里,只有王大胖在那啃着黄瓜,咧嘴嘿嘿,一脸猥琐的,看着一本才子佳人的书。

仲西侯看到王大胖这模样,不由皱眉。等他靠近,甚至凑到了王大胖身前,这憨厚的厨子才反应过来。

等抬头看到是仲西侯后,先是一愣,随后神情慌张:“东家,我,我,这黄瓜是我用工钱买的。”

仲西侯一听,不免心里头苦笑,可神情,依旧有些严肃。

王大胖误以为仲西侯是来同自己算账的,有些悻悻,只得如实交代:“东家,我,我每日偷吃肉食,都有记账,在这,在这。小胖偶尔会偷点酒喝,我也给他记了账······”

这一回,仲西侯的脸色更为苦闷,他拦住了王大胖从怀里掏小本的动作:“孤寻你,怎会是为了点肉,为了点酒。孤是寻遍了厨房,不见一口锅是平整的,才来问你。”

王大胖一听,仲西侯不是来计较自己兄弟二人蹭吃蹭喝的,也就舒了口气。想来也是,是自己小人之心了,这东家,不论工钱还是住所,方方面面给予他们这些劳工的待遇,都是要高于市场不少的。

王大胖起身,快步进了厨房,一顿翻找,从一个边角的柜子底层,翻出了一口平锅。

看到平锅,仲西侯的表情变化让王大胖又一下子心里咯噔了一下:“东家,这锅,不怎么用,我也就,也就······”

仲西侯颇为纳闷,这王大胖怎就觉得自己是个会吃人的老虎似的。好似自己说的每一句话,都话中有话,不是表面意思。而自己的每一个表情变化,也都不是肉眼所见的表情意思,而是里头另有其意一般。

“孤的意思,是这锅,煎不了几块肉。”

王大胖一听,不由抹了把额头的汗:“哦,那好办啊,用石板也成啊。”

“石板?”

于是乎,在小院里头,王大胖用石头垒了一个灶,又拆下了厨房里头的一块薄石板,将之架在了灶上。而这时,王小胖也回来了。

将荷叶包打开,里头是三十片整整齐齐,巴掌大,一个指关节厚的牛肉片。

再后来,王大胖跪在地上给灶加柴火扇风,王小胖在一旁用搓刀磨着盐巴。而仲西侯,有模有样在那刷油,煎肉。

一次性四五片肉一块儿煎,王小胖买来的肉极好,没一会儿,滋滋声和肉香就使得一众人不自觉口腔里头一个劲分泌唾液。

在牛肉快煎好的时候,仲西侯用双指捏了一小把被王小胖磨好的细盐,均匀洒在了肉片上,那香味,更是惹人了几分。

当仲西侯把牛肉片一片一片盛在盘子里,众人以为是仲西侯在给大家展示手艺,想着能一饱口福。可实际,是仲西侯用一双筷子,一把小刀,开始在那切牛肉吃。

三十片牛肉,整整二十斤,仲西侯不急不慢,就这么一个人,连水都没喝一口,嘴都不曾停歇一下,一个人,耗费了近半个时辰,给吃完了。

吃完了整整二十斤肉,仲西侯起身,揉了揉自己下巴。好似方才这整整二十斤牛肉,吃得他咬合肌有些累。

伸了个懒腰,仲西侯又将舞雩剑挂在了左腰,右腰还是悬着那个酒壶,直接朝大门走去。

等仲西侯出了门,众人看着那肉末都不见半点的战场,一个个不由有些愣。

“东家这是,在外头过了一夜,不曾吃一点东西么?”

王小胖才说完,就是一声“诶哟”的痛呼,是他兄长王大胖给了他后脑一巴掌。

“休要胡说,你何时见过东家吃这般多东西的?东家是武夫,是个大人物,吃多喝多,自有他的道理。更不提,这些花费的gu'ji本就是东家的银子,你领的,也是东家给的工钱,哪能背后议论。”

藏嫣冲着王大胖王小胖微微一笑,她自然晓得,是这王大胖误会了自己,还把自己当当家主母来看。

“王厨,你看他们几个,估计是看侯爷大快朵颐,看饿了。就劳烦王厨再去买些肉来,也用侯爷的法子煎一些,好让他们的馋虫安分些。”

王大胖连连应是,王小胖摸着脑袋,一脸犯难。

“主母,这可是牛肉啊,还是这般要求的肉片。这,这没法找了啊。”

说过了李府里头的事,再说仲西侯那头。他哼着曲,摇晃着酒葫芦,去的,还是秦淮河。

路过了烟雨阁,只是路过,未曾停歇。他又多走了些路,到了香满楼。

这会儿的香满楼已经卸下了门板,至于有多少花娘睡醒,就不得知了。

仲西侯走了进去,那迎客小娘往常那般殷勤。仲西侯寻了个角落的座,又要了不少零嘴吃食,还有四五壶香满楼里最烈的酒。

时候还早,香满楼里还没小娘唱曲,台上,是个说书瞎眼先生。

好巧不巧,这瞎眼的说书先生这会儿讲的,是关于城外寒山寺的故事。

话说这寒山寺,自大邺立国之初,就存在。这寒山寺的第一任主持,是个俊秀的白衣和尚。白衣和尚出任主持的时候,也不过弱冠年纪。

于僧者而言,弱冠年纪对佛法的参悟,也就一星半点,登不得堂。可这寒山寺的第一任主持,却非凡人,是真真正正降生于世的佛子。

他不过弱冠年纪,就参透世间禅,已经到了无禅可参的境界。

可世间,又怎会真的无禅让他参呢?

出家人讲究四大皆空,舍弃七情六欲。喜、怒、忧、惧、爱、憎、欲,见、听、香、味、触、意。

若能舍弃,那人,也就不是人了。自然,不是人了,也就不会存于这凡间。

心有菩提树、灵是明镜台。幻化万物生,明性超尘埃。

白衣僧人云游天下,到了彼时的金陵城,也是在此,这白衣僧人,由人坐化成了人间佛。

据闻,是这白衣僧人,动了凡心,爱上了一个姑娘。

时局动荡,而那个姑娘,则是一方军阀的独女。

诸侯混战的天下,有布衣一朝得势成权贵,也有高位者,一步失足阶下囚。

那个姑娘的宗族,最终被另一支势力大败。而那位姑娘,也成了胜利者的玩宠,最终自缢而亡。

得知消息的白衣僧人悲痛莫名,他融了锡杖,打了一把戒刀,孤身一人,闯了那屠戮那位姑娘满族的势力大营。

只他一人,三天三夜,刀不曾停,眼不曾闭,终杀八万四千人。

整座城也因为亡者的一瞬增多而充满了血腥味,甚而寻不到一处干净的水源,全都被鲜血替代。

白衣僧人本如皓月无暇的白衣,也成了殷红的血衣。

正是白衣僧人失了魂一般游荡街上,却是听得一声妇人的痛呼,未久,又是婴儿的啼哭。

是一户人家的妇人生了娃,那是个女婴。

也是这女婴出世,白衣僧人哈哈大笑,形若癫狂。

白衣僧人对着西方跪拜,口中喃喃:“感谢佛主恩典。”

再后,白衣僧人就留在了金陵城外,在一座荒山上开辟了土地,建了座小庙,题名“寒山”。

仲西侯听完了整个故事,却是觉得,这个白衣僧人的故事,比三殿下的故事,更为扯谈。

可关乎那个女婴的那一段,倒也让他不由再度好奇,生死轮回,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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