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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北歌没同仲西侯计较嘴上占辈分便宜,他没有什么动作,在仲西侯沙发扶手边又多了个小边几。那小边几上不单有一听又一听罐装可乐,还颇为贴心的,有个啤酒杯,一小桶冰块和一碟切好的柠檬片。

仲西侯没那么多讲究,直接拿过一罐可乐,开了环就是咕咚咕咚几口。

可乐喝进嘴里,不由眉头微皱。

“果然,假货就是假货。没气,又甜过了头。”

李北歌身子朝后躺,在人降到六十公分左右高度,出现一张柔软的云朵沙发。

“说吧,与孤到这里,何事?”

见仲西侯恢复了以往语气,李北歌依旧是彬彬有礼的笑:“倒也非什么大事,游荡久了,要离开了。你我曾是一体,离开之前,也该同你好好告个别。”

仲西侯点了点头,随后沉默。

“你也说了,仲西侯是仲西侯,李北歌是李北歌。既然你觉得我是你的曾经,那你大可做好你自己,而我,也自己去寻自己的未来。”

这话让人有点不好琢磨,李北歌所谓的未来,是轮回?若是轮回,那仲西侯自己,就是李北歌的轮回。

“仲西侯,当心别被那个小道士吃了。可不要等我回来了,你却不知踪影。”

“小道士?”

仲西侯正要开口再问,却是光影闪动,自己又回到了香满楼春熙的房间。仲西侯咬下了那块被他一度吞入腹中的桂花酥,又喝了口茶。

“叨扰一夜,孤也就告辞了。这桂花酥倒是不错,也不知哪家店买的。”

春熙面含浅笑:“这点心外头买不着,若是仲大家喜欢,奴家这就叫人多备一点。”

仲西侯点了点头:“甚好。”

说罢,仲西侯起身,春熙也跟着起身。这花楼的红魁迈着碎步一路将仲西侯送到了主楼,路上几度张嘴,却又作罢。

仲西侯注意到了春熙的细微,他没有引出春熙要说什么,进了主楼,又离开了香满楼。

秦淮河已经开始热闹起来,街上人潮如往常汹涌。只是今日有些特别,这沿途的花楼早早开了业,又不少花娘打扮的一个比一个吸睛,或倚着窗沿,或在门口张望。

花楼姑娘是如此,街上的一些少妇同小女娘,竟也是如此。

这些个少妇今日装扮颇显女人魅态,小女娘们也是花枝招展,妆容精致。

这一个个翘首以盼的,也不知今日是个什么重要日子。

仲西侯在一个瓜摊前坐下,瓜将退季,少了翠,瓤开始变粉,价格也是下来了不少。

仲西侯丢给了摊主一块不到一两的碎银,摊主拿到银子,眼睛都直了。这对待仲西侯的态度,自然也就如同对待亲爹那般殷勤了。

仲西侯吃着瓜,好似无意随口一问:“老板,这今日可是什么月老生辰么?”

卖瓜的摊主咧嘴嘿嘿笑:“客官不是本地的吧?今日不是什么菩萨佛主还有神仙的庆诞,今个儿啊,是我们金陵城的大才子,李家大郎,回城了。”

摊主实在人,没有卖关子,直接说出了答案。

“李家,大郎?”

不知是否是因为前世名著的缘故,仲西侯对大郎二字,总觉得别扭。

这一下,这临城李家的三位俊杰少爷,算是都要在仲西侯跟前露完脸了。

仲西侯就只吃了一片瓜,起身也就离开。他依旧没有回李府,反倒是折回了花楼戏场那一带。

还是同墨家家主一道喝过茶的勾栏,要了个正中央,颇为显眼的位置。

勾栏里头偏座的地交十来个铜子,能要上一碗碎茶,再花十几个铜子,还能再上面盆大小的一盆瓜子。

而仲西侯坐的这等位置,不是最好,消费却也不低。上回是墨家少主付的账,这一次仲西侯自己付了一吊钱的茶位钱。

这世间有与普洱相似的茶,但归属,是黑茶,并非普洱独项。仲西侯不似墨家少主之流,能细细说出茶的好坏。如此,要喝好茶,最简单的法子就是丢给伙计一块银子。

说来奇怪,一吊钱一千个铜子,近来银子贬价,铜子升价,原本一千个铜子折换一两,这会儿九百个铜子就能折换一两。

不过一个多月的功夫,铜价飙升,令人咋舌。

仲西侯给的那块银子称重六两,勾栏不单给仲西侯换了茶,还专门安排了一个样貌还算清秀的小娘在她的侧后方,烹茶按肩。

说书先生今日说的,是天下十三猛里头那“美人迟暮君莫笑”的故事。

这个故事仲西侯再清楚不过,不过是四十新娘十四郎的乱辈之恋罢了。这个故事里头的男女主角,若是女主角有权有财,男主只是白丁那就罢了。

或者,女主角年虽迈,可姿色不减,更添韵味,倒也好说。

让人费解的,是传说那女主角年轻时候倒还算得上一般,可年迈了,不说丑陋,也算不得美人迟暮这四个字。而那少年郎,听闻年少就是俊杰,眉宇已显英气。

二人为何相恋,这说书先生明明在讲故事,可讲着讲着,就连他自个儿也不免有些心生怀疑了起来。

“庸俗,八十新郎娶十八新娘,便是无所图求,无所依仗,全凭两情相悦。这会儿性别对调,就各种质疑与讥讽了。”

仲西侯的话语让在侧后方给他烹茶的小娘不免有了兴趣,她用恰到好处的语气打趣道:“人人好得一副美貌皮囊,岁月过去,美人成骨,又如何引得俊俏少年郎呢?”

仲西侯端起了茶抿了一口,不得不说,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经这小娘手烹好得茶,味道正是甘甜时候。

“你可信,有一方天地郎年迈妾年幼,或是妾已老君正风华,无人嚼舌根。更甚至,俩女结伴一生,有人龙阳之好,也会得到祝福。”

仲西侯这次的话让烹茶小娘不由睁大了眼,她语气里头不免多了几分质疑:“有钱人家的夫人寻几个年轻俊俏的面首,倒有听闻。可,可……”

仲西侯哈哈笑了笑:“更甚者,幼子养狗取名志刚,誓要将母狗娶作人妻,照顾一生。那是一个极度开化的世界,没有将相王侯……”

“客人莫要欺奴家不曾读过几本书,无论哪方天地,君便是君,民便是民。”

仲西侯正要反驳,可话到嘴边,他竟然觉得这烹茶小娘,是对的。

说书先生的技法不错,可因为这内容仲西侯全无兴趣,听着听着,不免有了困意。就在仲西侯用拳头抵着太阳穴,昏昏欲睡时候,在他身侧座位,坐下了一人。

仲西侯砸吧着嘴,似有口水要流出。他用手指抹了抹嘴角,干燥。

微抬头,瞥了来人一眼,也就端起茶,自顾自喝了起来。

坐在仲西侯身侧的人身着一袭青衫,额间是没有坠美玉,与衣衫同色的抹额。来客这袭青衫的颜色,比李家二郎同三郎喜好穿的青色还要再浅一点。

李家三郎身上武服的青色如同幽幽河水印出了河底的青苔,李家二郎身上书生服的青色如同连绵竹海,虽有细小纹理,整体却是碧青色一片。

而这位新来客人的青衫,却如远山云烟,被微微浸染了一抹天青。

说书先生的故事落幕,随着惊堂木的响声,仲西侯也算彻底清醒。

“仲城主入勾栏而不听曲,倒是好雅兴。”

仲西侯手指勾了勾,侧后方的烹茶小娘也是明意,泡洗了一个新的杯子,给来客斟了茶。

来客冲烹茶小娘微微点首,他右手挽住左袖,端茶微抿一口:“茶性褪后,甘甜满腔。虽算不得上等,但经姑娘巧手烹煮,也是令人不由想多贪几杯。”

伴随着柔和语气说出这等恭维,也是不免让烹茶小娘微微红了脸。

仲西侯呵呵一笑:“李大公子皮囊不错,又懂得哄女孩子开心,也就不奇怪为何今日这秦淮大街小巷的妇人小娘,都是挑了鲜艳的衣裳,化了精致的妆,怕都是为了与李大公子偶遇,得君一个回眸。”

仲西侯仔细打量了这李家大郎李冈鸿,要说皮囊如何出众,怎么看,也只是白净,不似墨茗那种好看到男女通杀的地步。

这李家大郎是单皮眸子,眼角微细,有点狐媚眼的感觉。不过他一开口,一笑,薄唇红润,一口白牙整齐到整牙医生都得夸赞的地步。

总的来说,于仲西侯看来,李冈鸿只是个皮囊白净的书生,是个文化人,仅此而已。

李冈鸿又喝了口茶,微微笑了笑:“仲城主说笑了,小可不如茗弟,能得金陵美娇娘们的青睐。只不过,今夜,是金陵仅有的月老节。仲城主所见,怎会是因为小可,凑巧罢了。”

“月老节?”

仲西侯略微一思量,给这李家大少定了个睁眼说瞎话。满嘴跑火车的初步印象。

“李家大公子来与孤碰面,所为何事?”

李冈鸿袖子中缩出一把白檀木的折扇,扇子打开,微微摇动:“仲城主快人快语,那小可也就开门见山了。小可听闻,仲城主在找人,想同一位擅用长短剑的前辈,切磋一番……”

李冈鸿语气平淡,听到了内容,仲西侯不由眼睑微微抽动。被他握住的茶杯,也是发出了轻微的“滋滋”声。

不用仲西侯吩咐,李冈鸿手微摆,二人身后的烹茶小娘也是识趣,一个万福之后也就退下。

等没了第三双耳朵,仲西侯将杯中茶喝尽,问:“大公子的条件,说来听听。”

李冈鸿也不墨迹,直接开口:“寻医桃花笑,问剑仲西侯。小可不知,仲城主,可有法子封住茗弟的剑!”

仲西侯不由眼露疑惑,随后只剩戏谑:“呵,原来李家大郎,也好暗里投毒这一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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