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招炁化玄武让仲西侯收敛了笑意,上一回梦境中泪无声这一招可让他很是不好受。仲西侯手中剑低垂,身上气息刹那爆发,扩散出一道又一道汹涌涟漪。
“孤曾以为舞雩剑的每一剑,都是如所记载所学,可是啊,有个邋遢的酒鬼老头儿在小半日的功夫里,将孤这一错误想法一次又一次的击碎颠覆。孤这一剑,还是舞雩剑法上的剑招。”
有风徐徐,汇聚仲西侯脚下,载着他缓缓上升。等仲西侯的身子到了三丈左右高度,悬浮。
“这一剑,传承自吾父,吾父传承自其师。剑名,无流斩空鬼。”
仲西侯话语平静,动作也平静,就那么平静挥出了一剑。与以往的斩空刹那两剑不同,这一次,仲西侯真真正正只挥出了一剑。
一剑出,只是一道鹅黄剑气,这道鹅黄剑气也如秋风般,徐徐而过。
鹅黄剑气对上了那凶佞异常的炁化玄武,鹅黄剑气穿透炁化玄武,那炁化玄武依旧朝着仲西侯扑来,那鹅黄剑气也依旧朝着泪无声吹去。
当炁化玄武的龟爪同蛇牙将要触碰将要咬到仲西侯的时候,那炁化玄武刹那崩碎,化为一滩黑色的炁,消散。
而仲西侯挥出的那道鹅黄剑气依旧游向泪无声,泪无声一声冷哼,右手雪白长剑挥斩,也是打出了一道雪白剑气。
可当泪无声打出的那道雪白剑气与仲西侯那道鹅黄剑气相触碰,泪无声才恍然大悟,睁大了眼睛。
两道剑气相触碰,那道雪白剑气竟如小溪汇入长河,被仲西侯打出的那道鹅黄剑气吞噬,融合。
汇聚后的鹅黄剑气不见变大,明明徐徐而来,泪无声却是僵直在那,好似没法动弹。
鹅黄剑气穿过了泪无声的身躯,随后在泪无声的身后,消散。
“你的剑……”
仲西侯点了点头:“孤一直在好奇,何为非花,何为兵无用。本以为这兵无用,是摘叶成镖,碎石如利箭。直到夜里同那个青衣剑客打了一架,孤算是明白了。所谓非花兵无用,是兵不再是兵,兵的概念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伸长的手,展开的腿。总而概之,是武夫本身身躯的,延伸。”
泪无声身子不稳,好在他长剑支撑,才只是单膝跪地,没有过分狼狈。
“所以,舞雩剑,不再是舞雩剑?”
仲西侯的脚下微风散去,身子落下,他摇了摇头:“舞雩剑,只是舞雩剑。孤临时给这一记斩空取了个新名字,你可以听听。”
“你说。”
“你是个不错的捧哏,好,这一剑,孤称它为,无流,无念鬼!”
随着仲西侯语落,那原本消散在泪无声身后的鹅黄剑气竟是再度出现,那形状,不是龙不是虎。
那重新出现的鹅黄剑气,刹那化形。成了一张狰狞,可怖的,鬼脸。
这鹅黄色的鬼脸张着血口,露着尖锐獠牙,朝着泪无声反扑了过来。
泪无声依旧单膝跪地,他手中双剑朝后交叉格挡。可无奈,这散而重聚的炁化鬼脸异常霸道凶悍。
泪无声被炁化鬼脸从背后一个撞击,直接面朝大地,扑倒。他的后背衣衫破烂,嘴里头不断呕出黑血。
仲西侯朝着泪无声走了过去,低下身子。看着泪无声如今这凄惨模样,怕是随便来个孩童,用石头都能砸死他。
仲西侯盯着泪无声看了许久,不由摇了摇头,还叹了口气:“泪,叶光纪啊,不知为何,孤这会儿明明能杀了你,可真的有了动手的机会,竟是对你,嗯,杀意减少七七八八。”
泪无声吃力扭过了头,用生气渐失的眼神看着仲西侯。他每说一句一字,嘴里头都是忍不住吐出一口又一口黑血。
“理,理由……我是,你的仇,杀父仇人……”
仲西侯点了点头:“不假,可孤在想一个问题。你与西地没有私怨,奉的自然是老龙王的命令。可,孤又纳闷一个问题,斩草除根的道理,老龙王自然比谁都明白。毕竟,他的兄长和胞弟,没有后人。”
仲西侯探出了手,按在了泪无声的头顶。一股鹅黄的炁从仲西侯的炁源顺着他的手臂到指尖,最后流入泪无声的脑袋。
炁入体,泪无声先是表情痛苦,渐渐,那痛苦平缓,面色也是好了许多。
“可能说说,怎样的人才能伤着你。而你,又为何要求死?”
仲西侯这样的话说出口,一旁的花少红、李云鸿都是纳闷皱眉,而小梁,却是双眼疑惑,随后是惊恐。
小梁的手摸上了腰间的狼爪,而仲西侯则是一摆手,没有多语。
小梁会意,收起了狼爪,催促着三个小家伙离开这处院子。
仲西侯手一抓,先前喝了几口的那坛酒飞来,握在手中,又是喝了几口。
舒缓了不少的泪无声吃力坐了起来,他依旧用雪白长剑支撑着身子,连连喘气了好一会儿,这才好受些。
“来,继续说说你的故事。”
泪无声盯着仲西侯又是看了许久,最后无奈摇了摇头:“我手中这把雪白长剑的来历,没什么好讲的。可这一把黑色短剑,它的名字,就能说明它的来历。这把剑,叫黑山,风鹤。”
听到了黑色短剑的名字,仲西侯不由眉头一紧,颇为意外。
“黑山九宝,兵,风鹤!”
泪无声松开了握着雪白长剑的右手,他的右手手指缓缓抚过了黑色短剑,嘿嘿笑了笑。
“这把黑色短剑来自黑山,同样,我自己,也来自黑山。我的名字,早已将之舍弃。泪无声也好,叶光纪也好,都可以是我。可同样,泪无声也好,叶光纪也好,最终都不是我。”
仲西侯摇了摇头:“孤不去问你以往的名字,于孤看来,你曾是叶光纪,现在是泪无声,如此罢了。”
听到仲西侯这安慰意十足的话,泪无声不由嘿嘿笑出了声。
“仲西侯啊,临城从始至终都是你西地的同盟,同样,仲南雁的西地,一直都是临城的盟友。”
仲西侯摇了摇头:“孤只是将仇暂放,临城与西地是否是同盟,孤以后会去明了。如今,孤只想知道你与黑山的纠葛。还有,可是是黑山的人伤了你?”
泪无声没有隐瞒,点了点头。
“黑山的存在,是为了打破一个俗字。生老病死,这些不是人的特长,万物皆有。动物有,花草也如是。”
泪无声继续着他的故事,他曾是黑山派与俗世的游走使者,与他而言,他不需要自己的理想不需要自己的情感,甚而,不需要自己的思想。
他所要做的,就是黑山所要求的,这也是黑山使者生来的意义。
而那个招惹了黑山的人,是如今的临城之主,老龙王。
老龙王与黑山交易了什么,泪无声不说,仲西侯也就不问。可老龙王与黑山做了交易,得了所想所求,最终也如大部分无信之人一般,仗着自己所处临城,不愿兑现。
而那个护住了老龙王,没有令老龙王为黑山追讨酬劳的人,就是泪无声所追随的三殿下。
这位三殿下不单打退了所有黑山来客,甚至还折服了那些黑山来的游走使者。
为这位三殿下所折服的黑山游走使者不止泪无声一人,一共有六人。这位三殿下让他们舍弃了原有的名字,从神话故事中为他们重新选取了新名字,让他们得以新生。
可,那是黑山,是神秘又令人畏惧的黑山。泪无声的同道们还来不及随着这位三殿下重新掌握自己的人生,就折损了二人,剩下包括泪无声在内,也就是后来仲西侯从说书先生那听到过的三殿下的四名得力随从。
黑山的报复,可以耽搁一月,可以耽搁一年。可黑山,不会所谓的恩怨放下。
后来,黑山以利诱人,使得临城为人所困。而三殿下的红颜,还有老龙王的子嗣,也因此命丧叛乱。
再后来,不论是白招拒还是灵仰威,都死在了黑山的追责报复中,到了最后,只剩泪无声一人。
泪无声能存活,为因为这天下没有了叶光纪,只剩一个泪无声。而这,也是那位三殿下在离开临城前最后所做。
“那,如今的黑山又是为何而来?”
仲西侯问了,泪无声却是沉默。
“那孤换个问题,如今的临城,可做好了给予报酬的准备?”
泪无声点了点头:“黑山的规矩,人死,债消。”
仲西侯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所以,那个与黑山做交易的,是个死人?”
“是个会死的活死人。”
“你这句话有歧义,是人都会死……”
“错,黑山的人,不会死。”
“难不成,黑山的人,都是修仙者?”
泪无声摇了摇头:“黑山没有修仙者,黑山,也最痛恨修仙者。是故,黑山与天下剑宗,从来都是不死不休的关系。”
“哟呵,你这给予的故事还真是说一送一啊。天下剑宗,又可能说说?”
泪无声没有迟疑,直接摇头拒绝。
“成,那说说,伤了你的,又是何人?”
泪无声咳嗽了几声,咳嗽里头带血:“他,就是你口中那个青衫剑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