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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那镖局里头有些戏码可看,仲西侯游荡城里的风儿又找到了几伙外来人,可这些人看去还真就同别地来客一般寻常,没啥看头。

台上的戏落幕了,有小童捧着一个木头钵一座一座客人的开始讨厌赏钱。等到了仲西侯这儿,小童轻声呼唤了几声,这才让这黑皮财主回过了神。

仲西侯从袖子里掏出了一粒碎银,碎银放进了木头钵里,人也就离开了戏楼。

人才出戏楼,没走两步,仲西侯就又乐了。

他看到街边做了一个戴兜里的苦行僧,仲西侯走过去,在苦行僧前头蹲下,嘿嘿笑。

“大师,来,给孤算个命。”

苦行僧装扮的不是别人,就是他那小师弟萦如歌。萦如歌听了仲西侯这句调侃,不由眉头微皱。

仲西侯又是嘿嘿笑:“算命不会啊,那,测个姻缘。”

久久,萦如歌还是没有说话。

“你这和尚,专业没学好啊,算命不会,测姻缘也不会。”

萦如歌让仲西侯整的着实有些无奈,有些没好气:“仲城主,你见过哪个正经和尚会算命懂姻缘的?”

“孤晓得啊,可小师弟你不是正经和尚,不应该和游走的骗子一般学点这个傍身么。”

“仲城主,有正事。”

仲西侯点了点头,直接伸出了左手,手掌朝上:“好,你说,顺带帮孤看个手相……”

仲西侯一再的调侃让萦如歌终究有些没了耐心,他的周身开始起了热浪,就好似有水蒸气将他包裹。

仲西侯缩回了手,嘿嘿笑装傻充愣:“小师弟,你可真不经逗。好吧,说说,何事有求于孤。”

萦如歌一个呼吸,他周遭温度恢复正常。

“仲城主说过,可借剑三次,可对?”

仲西侯点了点头,也是不由有些好奇,这三师弟怎的突然想握剑了?

“好,本座今日问仲城主借剑一次。”

仲西侯还是点了点头,虽说更为好奇,却也没有问。

“仲城主就不好奇么?”

仲西侯摇了摇头,口是心非道:“孤应的,是借剑三次。可你为何借剑,就不是孤所要去在意的事了。”

“何时?”

“过了今夜。孤还活着,你便去李府。若孤被贼老天收了,你就带走孤的舞雩剑,足你出剑三次。”

仲西侯的语气依旧平淡,纵然说的话关乎生死。也是平淡。平淡的,让人以为他依旧是在说着玩笑话。

仲西侯站起了身,伸了个懒腰:“你这和尚,可真不称职,算命不会,测姻缘不会,连个手相也不会看。无趣,赏银没了。”

说罢,仲西侯迈开大步,快走离开。好似生怕下一瞬,他这小师弟就会直接暴起,同他拼命,好让他为这些无厘头的调侃付出代价一般。

仲西侯走后,身段婀娜,容貌魅惑的心月狐从人群中走到了萦如歌身侧。她今日穿着保守,莫说那纤纤细腰了,就连小臂也不曾展露。

“尊者,那些个不要脸的贩子,将价格直接拉了四成。”

萦如歌听了,不由眉头拧在了一块,语气平静却带有讥讽:“这些个商贾,不做买卖,开始当起强盗来了。”

“若不是无念那个死胖子把这种事丢给月儿姑娘,尊者哪需要受这等气。”

萦如歌微微摇头:“无妨,既然楼里的商行是月儿掌舵,那本座帮月儿把事了了,也算分内的事。”

说罢,萦如歌从地上站起。又一次。这苦行僧只是自己起身,没有去提锡杖。

心月狐看了眼地上的锡杖,也没多问,她随在萦如歌身后,忙问:“那尊者,如今我们又该怎么做?”

萦如歌嘿嘿笑了笑,他自己没发觉,他这笑,无耻的就像那个西地来的黑皮。

“我等处江湖中,为人称作绿林草莽。既然都是草莽之流了,打家劫舍,也算平常。”

好在仲西侯已经离开,不然要他听到了,也定会高举双手,大声喊着“我我我”,然后还给萦如歌出谋划策,如何打家劫舍。

花开两枝,在金陵城的皇城里头,也是提到李家,这金陵城的百姓脑海里头第一反应会蹦出的那个李家。

在这家李府的后院书房里头,被老龙王称作二郎的临城第一谋臣李潜同他长子共坐茶桌前。李潜在那翻阅着没有题名的蓝皮书,李冈鸿在那烹煮新茶。

“大郎啊,这一次回家,能住多久?”

李冈鸿手上动作没听,一声嘿笑:“孩儿也是不知,这一回遇到了那位先生。”

听到李冈鸿说他遇到了那位先生,李潜双眸放光,连蓝皮书也不看了:“哦,先生可有说什么?”

李冈鸿沉默了会儿,又是嘿嘿笑了笑,可这一回,笑声里头不免有几分悲哀:“先生说,官星太岁,犯七杀。”

听到自己长子的回复,李潜眼里头神光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惊恐。不过十几息的功夫,这位临城第一谋臣竟散出了几分老态。

“先生可有说破解法?”

李冈鸿点了点头,他这点头,让已经有些萎靡的李潜刹那又来了精神。

“先生说,有救则吉,无救则伤。”

这句话,说了与没说,基本无差。

李潜用手摁着自己太阳穴,一脸愁苦:“莫不是,真的是客随主命。老天爷,这是真的要废了我李家。”

说的是自己的命数,李冈鸿却是一脸不以为然,还给自己父亲斟了杯茶:“大丈夫生于天地间,事有为,若不为,也枉来这俗世一趟。”

李潜握着那杯茶,久久不语。

“老王爷还是殿下的时候,祖父与另几位爷爷有了分歧,毅然决然将身家性命压在了老王爷这。老王爷成了临城主,却仍有不少前世子余党在内,在外,又有京州扶持的几城打压。是父亲,是您孤身一人游说几城,更是一人一马北上京州。您的腿,也是在京州水牢落下的病根……”

李冈鸿将李家的事娓娓道来,李潜突然发怒,将那盛着热茶的茶杯用力砸向了一边,他怒吼:“不要再说了!大郎,你的才华,你的武学造诣,你可以离开临城,这天下你何处去不得?还有那个,那个天下剑宗……”

李潜话没说尽,却是被李冈鸿的笑声打断:“父亲啊,您始终是不知道儿子想要什么。自从儿子幼时见过君上出剑,儿子就明白了,人力有尽时,孤力难与天斗。君上做不到,儿子又如何能做得到?”

“可,你的资质,胜过玄荼啊!”

李冈鸿点了点头:“诚然,茗弟虽说不差,却也是不如我。可儿子弱冠那年,君上赠剑,已然让儿子明白,儿子这一生的意义。”

李潜再度沉默,那双老眼里头尽是悲苦与无奈。所谓世家,人前风光无两,可人怎会知,这风光,是万丈悬崖上的单板独木桥。

他的父亲踩过了这条独木桥,死在前世子余党的报复中。而他,虽说一人之下二十多年,可临城的未来,又如何会有他的位置?

“倒是父亲啊,您为何不离开朝政,高老养老呢?”

李潜无奈苦笑,端起了李冈鸿重新给他斟好的茶:“人呢,就如这茶,喝久了,味道终究是会淡。旧茶没了味,就该换茶叶,重新烹煮。新茶前两泡会因为茶性而味道又涩又苦,可第三泡第四泡,那甘甜就来了。”

李潜端着茶,又看向了自己的长子。看了好一会儿,他也嘿嘿笑出了声。李潜以茶当酒,碰向了自己长子的茶杯。

“来,咱们父子今日以茶当酒,来日再痛饮一番。”

李潜单手握茶杯,一饮而尽。李冈鸿双手握杯,微微潜笑,随后一手挡,一手送茶入喉中。

茶喝尽,父子二人又是相视一眼,随后哈哈大笑。

等李冈鸿回去自己院落沐浴焚香后,有一个老仆从暗处走了出来,坐到了原本李冈鸿坐过的位置。这老仆将李冈鸿用过的茶杯放入了池盆,又自己取了一个新的,热水烫洗后,给自己斟了一杯。

“事情都办好了?”

李潜问了,这老仆忙放下茶杯,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卷文契,用双手恭敬递给了李潜。

李潜接过,并没有卷开,只是用手指捏了捏厚度,也就放在了一边。

“文叔,听闻洛城虽地偏,但胜在安和。”

这老仆咧嘴,露出没剩几颗的牙,笑得欢心:“谢老爷惦记了,老奴的儿女几个去了紫薇城,几个去了古葳城。至于老奴,骨头老了,也酥了,经不起长途跋涉的折腾,就不走了。”

李潜听后,又是长长沉默。直到新烧的水发出了“呜呜”声,这才回过了神。

“文叔啊,城东的三问学堂的先生告老回了乡,不若,文叔受累,去代那先生之职。”

老仆沉默,后来几次想开口,都被李潜的手势给制止。老仆起身,往一侧退了几步,行一大礼,跪拜在地。

“老奴,谢君上盛恩!”

老仆面朝地跪拜,感恩戴德。可他却看不到,这临城第一谋臣的双眸里头,露出的,是轻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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