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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小魔头李云鸿离开了李府,看再半个时辰也该到晚饭的点了,骑着自己的棕色骏马,也就往皇城赶。

路上,有一队巡城卫擦身而过。奇怪的是,这一队巡城卫都是骑着披甲战马,手握长戈,腰悬长刀,甚至背后还背了一架强弩。

若是以往,这些巡城卫看到李云鸿的马,定会停下来行礼后再走,可这一回,这一队全副武装的巡城卫却是行色匆匆。

“这帮人,这是家里着火了,还是婆娘偷汉子了,这么着急?”

李云鸿嘟囔了两句,也就没多管,继续骑马回家吃饭。

与之同时,路边的一座茶楼,李家二公子李平鸿正在与一人商谈。坐他对面那的,是个年近花甲,脸上抹了胭脂,嘴上不见半根毛的老公公。

“李家小儿,可想明白了?”

李平鸿用折扇轻敲着桌岸,似心有他想。

“李家二少,论才华,你当不输你兄长。诸子百家,杂家听闻李家二少主修的,是法家。可临城不过一隅之地,你想要施展抱负所长,临城,还是小了点。”

李平鸿依旧在那敲着扇子,也是不知这老公公的话,他可有听进去几分。

这老公公也是没有在意李平鸿可有听进去他的话,也没有在意李平鸿听进去了几分。

“李家二少啊,你们李家几百年来都是临城朱家的附属,说是附属,也只是好听些膜说法,说直接的,不过与杂家一样,只是奴才。说起来你李家在临城,有些权势,可于大邺,纵然是你李家家主,也不过四品,与杂家这等宦者,也没差别。”

李平鸿依旧在那敲着扇子,还是没有说话,也没别的动作。

老公公身侧的护卫对李平鸿这傲慢态度有些不想忍耐,可不等发作,却是被老公公一个眼神,又给憋了回去。

“李家二少啊,只要你愿意进京,杂家可传你首相大人的承诺,不出十年,可允你中书令一职。你可知中书令,非一般三品。届时,纵然是你现在的主家,与你,也得恭恭敬敬。”

听到了三品中书令,李平鸿敲扇子的节奏多少有了点变化,更最终,他依旧是没有开口。

有了变化,这老公公不由嘴角微勾,露出笑容。既然心有所动,事就好办了。

“再过两年,李家二少也弱冠了。你兄长才贯天下,却碍于出身,没能参与科考,至今不过一介白衣。莫不是,你也想同你兄长那般,空有才名?只要李家二少你出临城,入京州,可拜入首相门下。届时,以你文才,科举,也不过一个过场。待你名列三甲,自有不少高官榜下捉婿,你……”

话未尽,李平鸿敲扇子的动作停了。老公公同护卫以为他有什么动作,什么话说,可这常年以君子以圣人言论要求自己的李家二郎却说端起了那杯已经凉了的茶,微微抿了一口。

见几人都盯着自己,李平鸿嘴角微勾,语中带笑:“小可方才下了盘棋,大人的事,说完了?”

“下棋?”

这老公公同护卫都不由看向了方才李平鸿一直盯着的方向,在他目光所向处,有一屏风,造型简单,纵横隔成了一个又一个格子。

这李家二郎是以这些个格子为棋盘,再脑中幻化黑白二子不成?

护卫听过后脸上愤怒再难掩饰,一个“你”字才出口就再一次被老公公的咳嗽声给喝住。

“既然大人无事了,那小可也该告辞,这个时候,母上该遣人呼唤小可回家吃饭了。”

李平鸿话才说完,就有一个成童跑上楼来,他冲着李平鸿恭敬道:“二公子,马车已到,该回府了。”

李平鸿再度用折扇敲打桌案,语气里头愤怒:“混账小奴,主家与要客有事相商,怎这般无礼!平日里你伴读左右,学的圣人教诲,可听进去半分!”

李平鸿的喝问让这成童不由身子颤抖,头低垂,不敢多语。

训斥了随从,李平鸿站起了身,手握折扇冲着老公公作揖行礼:“大人也听到了,母上唤小可回家吃饭了,小可也该回去了。圣人道,父母在,不远游。那小可,就先行告辞了。”

说罢,李平鸿也不顾这老公公的反应,直接领着那个成童就下了楼去。

“大人,这小子……”

那个一忍再忍的护从不由愤怒,可当他看到那老公公可杀人的眼神,不由再一次顿住,闭嘴。

“金陵李家,还真是忠心的狗。看来论做狗。杂家这样半路出家的,是比不过世代驯化的。”

而在楼下开始行进的马车里头,李平鸿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张折纸,开始细细看了起来。

那赶车的成童嘿嘿笑着,邀功一般问:“二公子,我这一回可是一直竖着耳朵,我上去的及时吧?”

李平鸿依旧在那盯着纸上的内容,他面无表情,笑声却是颇为和气:“你这小娃,机灵劲倒是没减。今天回去,后厨里头要吃什么,自己同厨娘说。记住,吃七分,莫要贪。”

听得晚上可随意加餐,这成童心里头那个欢乐,连忙应了声。

“对了,二公子,父母在,不远游,那那些父母在,离家去做官,去行商的,岂不是很不孝顺。”

李平鸿依旧面无表情,语气里头多了几分斥责:“你呀你,才夸了你,立马又被打回原形。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书读半句,如何是好。”

成童还是没心没肺笑着,突然,他急拉缰绳,拉车的马高抬前蹄,后蹄不断挪动,险险停住了车。

随后,在车厢里头的李平鸿听到了成童的厉声喝骂:“哪来的臭乞丐,李家的马车也敢挡,撞死你都不用赔两个铜子……”

成童的那骂街让李平鸿也是不由剥开了马车侧边的帘子看向了外边,那是一个瘦若骷髅,浑身脏兮兮的小屁孩,抱着一只不过两手大的小奶狗,正弓着腰,沿着路边快步走开。

“赶车,莫要误了时辰。”

茶楼里,那老公公看着李平鸿远去的马车,他手握茶杯,那杯子,渐渐有了裂纹。

李云鸿到了皇城,守着侧门的将士也没拦着,将城门打开,任这不好招惹的主骑马进城。李云鸿将马停在了城门口,朝着一侧一辆驶离的马车看了好一会儿。

“奇怪了,都饭点了,大哥这是要去哪里?”

李云鸿看得出神,直到身后传来了“吁”声,才回神回头。看到是自己二哥的马车,不由咧嘴嘿嘿笑。

“二哥,这是去哪个瓦舍溜达回来了?身上脂粉香气可有除去?”

对于自己三弟的调侃,马车里头的李平鸿一句笑骂:“再不走,迟了,当心父亲又罚你跪在佛堂抄书。”

兄弟二人一个骑马,一个坐马车,一路走一路聊。说白了,也只是李云鸿在那叨叨叨今日在仲西侯的李府发生的事,而李平鸿只是听着,时不时几声“嗯”算是回应。

李家饭桌上,只有李潜同他的两个儿子,不见李家主母。纵然李家主母同李冈鸿都不在,他们的座位前,还是有一副碗筷。

父子三人的晚饭餐桌上有不少菜,汤有两个,一个是青菜豆腐汤,一个是乌鸡参须汤。

菜食有四道,一道水煮白菜,一道绘茄子,一道爆炒菜牙,还有一道生腌萝卜,在那萝卜旁还有一小碟细盐。

肉食有二,一道花炊鹌子,一道葱扒羊肉。

水产类的,足足有八道,是汤菜肉的总和。有沙鱼脍、蒸黄鱼、蒸玉秃、红烧仓鱼、油炸带鱼、香煎石斑、蒜泥鲜虾同一道蛤蜊生。

菜多,可每一道菜的分量,也不过三四人一人三四口的量。

兄弟二人站在自己的座位前,哪怕是李潜坐下了,兄弟二人依旧站着。

“坐,你们母亲也要到了,这些小规矩,无妨。”

李云鸿拉开了椅子正要坐下,一把折扇却是敲打了他拉椅子那只手的手背。看到自己兄长微微摇头,纵然此刻五脏庙已经抗议,李云鸿还是没敢直接坐下。

好在没一会儿,一身素衣也挡不住那雍容华贵气质的李家主母,到了。

在她身后还跟了一个女婢,这女婢手里还端着一个木盘,木盘上是一个铁打的的小盆,盆上还盖了一个瓷盘。

等李家主母入座了,李云鸿看过了兄长的眼神,这才敢拉开椅子,坐下。

这李家小少爷入了座,可就没了样子,立马一手捧碗,一手握筷子,开始饿死鬼般夹菜吞咽。

看着自家幼子这吃相,李潜皱眉无奈,李家主母眼里头,却尽是溺爱。

李家主母一边说着“慢些吃,喝点汤”,一边又令女婢把铁盆端上桌。揭去瓷盘,那铁盘里装的,竟是满满当当一盆的萝卜炖牛肉。

瓷盘才揭开,炖牛肉的香气就弥漫开来,纵然恪守君子之道的李平鸿,也是不由咽了口口水。

李家主母给李云鸿夹了一块半个拳头大小的炖牛肉,笑盈盈道:“来,多吃点,这是今早城外地里摔死的牛。”

听到这等荒唐言语,李潜同李平鸿均是有些无奈。可这牛肉是自己发妻自己母上端来的,牛是怎么死的,也就无关紧要。

看到饭碗里的牛肉,李云鸿眼睛都是刹那射出了神光。他用筷子夹肉,肉虽然炖烂了,可块头太大,筷子不好夹着。索性,这位李家小少爷竟直接放下了筷子,用手抓肉吃。

无奈,肉才出锅,烫的很。

这李家的饭桌上,就看到这么一个半大孩子将一块牛肉一会儿丢到左手,一会儿丢到右手,时不时还抓到嘴边咬上一口。

李平鸿有些无奈,将座位朝一侧挪了挪,免得自己的青衣也像自己三弟的青布武服一般,被汤汁污染。

李家家主看着自己幼子的荒唐样,眉头依旧皱着,可那双水润渐失,逐渐干涸的双眸里头,却是万般情绪,复杂难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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