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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碗温鼎?”

朱谏男重复了仲西侯口中火锅的名字,可那双明亮眸子里头却有过刹那的异色。

西碗温鼎,西王,问鼎。

仲西侯不过随口而出,临时杜撰的名字,听进朱谏男的耳朵里头,却又有了别的含义在里头。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闻妈妈遣出去的人就带回了顶好的梅子酒和一脸盆的冰。仲西侯又令人将冰凿碎到米粒大小,他用勺子勺了三勺冰放进酒碗,又倒上满满一碗梅子酒,端起就是喝了一大口。

酒入喉,长长一声“啊”,一脸舒坦模样。

梅子酒说起来怪,味道甘甜与果子水无异,就多了分酒香。可梅子酒不用喝上几碗,那酒醉的劲就会直冲天灵,令人飘飘欲仙却又神志清醒。

李冈鸿本想令人取几壶梅子水来,可朱谏男早学着仲西侯的样,勺了几勺碎冰在酒碗,又是倒满酒碗,也喝了一大口。

往日里喝一口酒就要咳血的临城世子殿下,这会儿就同个寻常体健之人一般,与二人围坐同食,共饮美酒。

李冈鸿盯着朱谏男看了好一会儿,随后,他也是眼露好奇,学着二人的样,勺冰,添酒。

火锅,说起来这道菜,可以简单,可以复杂。同样的,一顿火锅,可以用山珍海味,也能咸菜滚豆腐。

三人吃喝着,话语却是无关权位,尽是些几个成年男人聚在一块会聊的虎狼话题。

“西侯啊,听说你西地的听风楼里头美姬成群,可能说说,那些美姬,有什么独到之处?”

仲西侯嘿嘿笑了笑,将碗里剩下的半碗梅子酒一饮而尽,冰镇过的梅子酒入喉,酒劲上涌,当真是过瘾。

“孤虽不曾娶妻纳妾,可暖床丫头,不说绝色,却也是各个滋味不同。”

仲西侯在那瞎说着各类女性展露最本性一刻时的模样,一会儿是金发碧眼精致如画中人的异族美姬,一会儿,又是身材小巧大眼水灵的东离小媳妇。

什么鸳鸯浴,用的不是桶,是池子。洗过了澡,仲西侯就会躺在池子边的木榻上,美姬用椰油皂将全身涂抹得油量光滑,再用自己的躯体在仲西侯身上磨蹭来磨蹭去……

一个洗浴的片段仲西侯还没说完,仲西侯同李冈鸿就瞧见以往面色惨白不见血色的世子殿下这会儿的脸上,竟是染了层红霞。

仲西侯张着嘴,最后,只得作罢。他可不知道这世子殿下的身子是否经得起香满楼里的花魁们折腾,万一要是累死榻上,究其原因,是他仲西侯说段子把世子殿下给说的金龙腾空,泄-欲而薨,那他就太冤枉了。

三人又是聊了些其他,仲西侯说西地的风土人情,李冈鸿说天下各处的趣事,唯有朱谏男,吃喝着,听着。

等新添了碳,又让胖厨娘切了十来盘肉,伙计们又端来了十来壶梅子酒,取来另外的鱼肉果菜后,朱谏男遣退了所有人。

雅间里头这下就真的只剩他们三人继续围着火炉吃着所谓的西碗温鼎,而雅间外边,楼的中央,已经有歌姬琴姬开始献技。

在朱谏男吃下一片滚豆腐后,他将筷子平放碗上,身子陷在靠背里,抚摸着微微隆起的腹部,一脸吃饱喝足的惬意。

“西侯啊,你如何看一诺?”

突如其来的一个正经提问,仲西侯不由停住了夹肉的动作。随后他还是夹起了一片肉,蘸料放进嘴里。

“天资平庸,心比天高。”

八个字,不见好话。可纵然眼前人将自己幺弟给贬了一通,朱谏男却是不恼,反倒哈哈大笑。

“的确,一诺是如你仲西侯所说的这般。那么,西侯,你又是如何看墨茗的?”

仲西侯自然知道会有第二个问题,他也将筷子平放碗上,开始倒酒喝酒。

“天资平平,命比纸薄。”

这个回答,朱谏男倒是不曾料到,他哦了一声,显然是追问的意思。

仲西侯清了清喉咙,给予解释:“孤与墨家家主不过几面的缘,却是对这位前辈由内而外的崇敬,做不得假。孤说墨茗天资平平,是相比较其父,也相比较孤。而孤说他命比纸薄,不过是因为墨家拥有的,那空有王位!”

说罢,仲西侯又给自己倒了碗梅子酒,没有加冰。他又烫了一块豆腐,一口豆腐一口酒,

入喉,不觉烫。

仲西侯话说的这般直接,雅间里头的另二人却没有沉默。

朱谏男酒碗端在半空,双眼盯着碗中酒,嘴角微勾:“是呀,龙、花、朱、墨,现在在明面的三族,也就我朱家。什么平分天下的鬼话,没有傻子会信。可,这鬼话却是太适合用来忽悠鬼。”

李冈鸿轻声咳嗽,轻声提醒:“殿下,切莫有大不敬言语。”

朱谏男直接摆了摆手,一脸无所谓:“我可有哪句话胡诌,平分天下,非我朱谏男,也非朱家所说。这,是高祖皇帝昔年亲口御言,更是直接拟诏天下知的事。”

“殿下,话是如此。然,说到底,这天下,是龙族的天下。”

朱谏男喝了口酒,嘿嘿笑:“是啊,是龙族的天下。我朱家八百年前没有反骨,八百年后,也不会出格。可大鸿,我朱家于临城,与西侯处西地,有何差别?不过都是管着一城,仅此而已。”

仲西侯听着,他早早就听明白了朱谏男的话,同时,也对这位身子孱弱的世子殿下,又多了几分好奇。

怎的,这是准备身死之前再作疯狗乱咬一通,还是直接想着法子,拉些人下水?

“大鸿,不如,你就留在金陵,以长街高楼为画……”

朱谏男话未说尽,李冈鸿直接摇了摇头。他给自己倒满了一碗酒,双手捧碗朝朱谏男微微推过去一点,随后又将酒碗收回,将酒一饮而尽。

“殿下,小可之志,是走遍大邺,再去看看大邺外边的天地。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小可这一生,怕是连第一步都做不好。”

李冈鸿没有婉拒,甚至还颇为干脆直接。仲西侯看着这临城的两个大名人,也是觉得有趣。

这,是在唱给自己听,亦或,是真的在流露真情?

朱谏男点了点头:“好吧,那大鸿这一回,会在家里呆上几日?”

“少爷七八日,多或半月。”

仲西侯也看着李冈鸿,心想着,这是真打算把李时珍的路给走绝么?前世寻常打工人每每新年,也都会回家呆上六七日,半个月。

这李冈鸿,还真是不图李家,不图临城一星半点。那,他又为何要让朱家,让临城,能驱使他游走生死之间呢?

朱谏男点了点头:“也好,那走前,就代本王,去一趟墨县吧。”

李冈鸿点了点头,点头的同时,他就如同真的与三俩好友饮酒小聚一般,喝酒、烫菜。

朱谏男也喝了口酒,吃了口菜,他又看向了仲西侯。

“西侯,入你西地,可要什么手续?”

仲西侯看朱谏男虽是浅浅微笑,可样子,竟是觉得有些奸诈。仲西侯也是端碗喝了口酒,他沉思了会儿,想着如何组织语言。

“西地虽算得上富庶,可这繁荣也是因为它所处为西处与中土相通路上唯一绿洲的优势。说到底,气候也好,土地也好,不适合种植粮食与棉花,养蚕更是天方夜谭。甚至转瓦烧制,也没有合适的原料。虽有木林,却不好砍伐。是故,孤的西地,一切吃穿用度,都依赖进口。”

朱谏男微微蹙眉。琢磨其中意思,可久久。也没有全部明白。

李冈鸿突然轻轻拍手,明白了仲西侯的意思:“所以,西地想要修建屋舍,砖瓦都需要从西处或中土运输过去。砖瓦的车队,数量,也就不好估量。”

李冈鸿的话让朱谏男也豁然开朗,可随后,他眉头再度凑在了一起:“可,运输用的板车,终究还得是木头材料。”

仲西侯点了点头:“孤在西地有一间染房,有种漆,色泽如木,若不凑近了细瞧,即便红红这般弓者的木力,也是难辨真假。”

三人话说一半,却也都是明白了意思。

“殿下,纵然一车队的料子到了西地,可孤的西地,却是缺少金剪子这般的铺子。”

朱谏男哈哈大笑,随后把玩着酒碗,看着面前的西碗温鼎:“这顿饭,是我这近三十年来最为惬意的一顿饭。今日我们吃的是鱼是肉多些,可青菜萝卜放进里头,味道也是极佳。本王,要这西碗温鼎,开遍整个金陵,乃至整个临城。要我临城百姓,不用花费多少银钱,就能吃上惬意舒心的温鼎美味。”

朱谏男开口了,李冈鸿喝下一碗梅子酒后,代这位世子殿下说出了接下来的话:“砖瓦不如丝绸茶叶轻便,拉车赶车的,自也该是力可扛鼎的汉子。”

二人说完了,仲西侯不由笑着拍手:“好,未来七天内,金陵城就会如雨后春笋般,出现至少三十家以经营这西碗温鼎为主的饭馆。寻常人家,五十个铜子,就可让一家四口吃好吃饱。若是员外高官来了,百两纹银,也能吃得等价的美味。”

朱谏男听后,眼里头不由满是笑意。可随后,却是些许的落寞。

这位临城的世子殿下不由心里头叹息,还要七天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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