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西侯用最温和的面容与语气,同样也用着最委婉的词汇,在告诉不论是作为佣人的瞿婶还是作为奴仆的四个丫头们,他们这李府,不落人下。
仲西侯的话才说完,整个小院沉寂了一会儿,接着,被罚的静儿登时哇哇大哭了起来。那样子,好似受了多大的委屈一般。
好巧不巧,这个时候,藏嫣领着花少红同莉儿到了这个小院。当花少红看到仲西侯那黑脸白牙在那呵呵傻笑,而四个丫头里平日最为活泼的静儿这会儿竟跪在地上哭成泪人,不由怒从心中起。
“侯爷,外边那些那么大的女人还不能让你心满意足吗,你竟然连静儿都要欺负……”
本是多好的一出戏,仆人对主人恭敬,主人对仆人仁爱。甚至,身为奴籍的人在主人这也能受到平民般的待遇。可这紫袍的病痨鬼一出现,一开口,怎就一下变了味道。
花少红的话没说完,一个淡黄色光点就冲他飞去。纵然花少红目力极佳,也是一下没能看清这暗器。
他一个鹞子翻身,探手一把就抓住了仲西侯打来的暗器。这般潇洒,本还洋洋得意,可手中触感,可不像石头。
花少红摊开手,看到掌心被捏碎成一小块一小块的桂花酥,不由傻了眼。
仲西侯又是嘿嘿笑,这一回,带了几分嘲笑意味:“红红,你何以为孤会对你出手?这么好的桂花酥你都浪费,看来是你不喜欢吃桂花酥。莉儿,这些桂花酥给你藏嫣姐姐留个三分之一,剩下都是你和这几个小丫头的了。”
“侯爷,这,我,这……”
花少红看着桌上一大包桂花酥,又看了看掌心那块被他捏坏的,愁字直接写上了眉头。
听到仲西侯带来的一大包桂花酥都是她们的了,几个名为儿的小丫头立马成了群欢快的鸟儿,小院也是刹那喧嚣。
又有个身影出现在了院子里,仲西侯神情微变,起了身。
走过藏嫣身边,二人只是微微含笑点头。
仲西侯同小梁一道进了仲西侯的屋子,仲西侯问:“可是又有什么乱子?”
小梁摇了摇头:“不是新的麻烦事,朱家的人有来过,知晓侯爷你不在后没有为难,爽快走人。”
这仲西侯就纳闷了,不是因为他杀了那个阉人,所以朱家要寻麻烦,得有个交代么?
“侯爷初入城时遇到的人,有眉目了。”
听到是最早那件事,仲西侯也不由来了精神,眼神催促小梁快些说。
“根据在内府做事的人给的消息,那天夜里朱家给出的消息,是截杀京州谍子。”
仲西侯心里头疑惑,未展现在脸上和眼睛里。他的疑惑,小梁口中这内府做事的,是什么人?其二,那地方是西地的定点接头的地方,怎就会是这般巧合,同一时间,同一地点。
小梁晓得仲西侯不会问他那内府做事的是什么人,可第二个疑惑,就此他又多说了几句:“侯爷或是觉得这过于巧合,那造成这巧合的可能,只有一点。”
这一点是哪一点,不用小梁明说,就是西地或是西地在金陵的人里头,出了内鬼。
可这世上知道他会御风术的人不过一只手,小梁是其一,今早遇到的封尘是其二,可剩下那三两个人,绝不会是将他这本事泄露的人。
如此,既然没人晓得他会御风术,那就即便西地的人想说仲西侯要出城了,纵然飞鸽,也不及他到金陵来的快。
或是,金陵城里头的西地成员么?
可,西地的人每一个部门,乃至每一个组,甚至有的时候不同的人,暗语各不同。
那位最终没了半个脑袋的兄弟,知会他的暗语,除了他自己,这天下只有三人知。一个是他仲西侯,一个是扎佬,最后一个是步绝尘。
且不说扎佬不会出卖背叛,纵然扎佬出于什么目的,也只以为仲西侯是跟着商队一道出的城。可步绝尘呢,他如果背叛了自己,又何必赔上自己的性命,这买卖依据,不成立。
“侯爷,我有一猜测。”小梁沉默了会儿,说出了一个仲西侯不会更不愿意相信的可能,“步绝尘,背叛了。”
不出小梁所料,仲西侯直接摆手:“不可能,孤可以这般说,你闫忽德梁可以因为有更好的合作伙伴助你恢复你们草原的辉煌而离开孤的身边。红红会因为他兄长的原因,两难之下远则回到他兄长身边。而步绝尘,何来理由?”
仲西侯用最平静的语气,说着为步绝尘辩解的话,甚至不惜在这辩解中,将小梁与花少红都带入了其中。
“侯爷,步绝尘身故后,侯爷可有差遣人去调查过步绝尘的家里情况?”
“步绝尘,原名唐古特那不齐。其父是中土人,姓陈,是个混在商队里头躲到西地的逃犯,被扣的的是私贩盐巴的罪名。其母是唐古特分家中的次女……”
仲西侯背书一般,开始将步绝尘的背景一一道来,可才起个头,就被小梁摇头打断。
“侯爷,你身为西地之主,莫说是我闫忽德梁,一个没落部落的后裔,即便是大将军曲天傲,你也当心存戒与疑。这么说,或是在污蔑他们的人性,可我问侯爷,侯爷来这金陵城不过月余,留恋秦淮河,在那削金窟潇洒了几回?步绝尘被派到金陵这般多年,侯爷可问过青犼卫,他们的步统领,可曾抗拒过那秦淮春色?”
小梁将他的依据说出,到这,仲西侯沉默了。他坐在椅子上,拨正了一个茶杯,可久久,都没有倒水。
小梁不由叹了口气,他提起茶壶,给仲西侯倒了杯水。随后,他解下腰间皮壶,喝了口里头的马奶酒。
“查过了,这步绝尘,或是去过花楼,可花楼的人对这位步统领,没半点印象。有趣的是,他不好花楼,却是外城一家没什么名气的瓦舍的常客。”
听到这,仲西侯的眉头不由渐渐呈现了一个浅浅的川字。
小梁已经将话给说明白,或是小梁已经有了足够的证据,去证明步绝尘是个二五仔,可他没必要将话彻底说开。
西地在外的人,哪怕你所处的地方是洛城那般苦寒之地,可西地遍布诸城的产业,其作用不是为西地收拢财富,这些产业的营收,最终流向,就是西地在那一城的人的开支。
所以莫说是赵远洲这般管理着一些产业的人,就算是一些寻常青犼卫,不敢说在所处那城的日子大富大贵,但顿顿吃白米,每日能食肉,却是可以。
那如赵远洲这等,他在金陵,尤其是在金陵内城这样寸土寸金的地方,赵远洲住的也是三进大宅。他做的是布行生意,光鲜华丽的衣裳那就不用多说了。
更甚者,这赵远洲,有两个妾,还买了几个样貌还算俏丽的女奴。
赵远洲能如此,身为金陵城情报头头的步绝尘哪怕是日日流连香满楼这样的高奢花楼,西地在金陵的产业盈利,也足以支撑他这么做。
可步绝尘不仅没有像赵远洲那般在金陵置份高官都不一定敢想家业,甚至他没有娶几个娇滴滴的女娘,没去奴隶市场买几个秀丽的女奴。
根据信息的回馈,步绝尘住在内城西边的一处杂院里头,一个院子里住了四五户人家。每日要么就自己煮些糙米,买些土豆萝卜一类的作菜。或者,去那些家仆和苦力汉子最喜欢的城市边缘吃碗加了动物杂碎的粗面。
就他这么一个西地在金陵城的情报头子,每月花销,没超过三两。而这不到三两的花销里头,最大的支出,就是去外城不起眼的瓦舍听曲。
这么多年,步绝尘的日子一向如此。一般人都会以为是这步统领不号吃喝一类的物质,就叫仲西侯也是如此。
可当小梁最后专门强调了那不起眼瓦舍的事,仲西侯一切都明白了。
“让红红去一趟万色坊,让赵远洲查一查,步绝尘这些年,真正的花销。他花费的这些银子,最终都流向了何处。”
小梁看着仲西侯略快的呼吸,握着茶杯的手也紧了几分,他没有多说,只是点了点头,就出了门。
仲西侯独自一人呆在了屋子里头,小梁出门将门带上,那门栓自动插上,将他一人锁在了屋子里头。
仲西侯喝完了水,手一用力,将那个小杯直接被捏碎。碎了的茶杯片没能割破他的手心,就这么被他握在手里。
“你信他的,到现在依旧。”
刘海遮住了眼睛的橙袍女子出现在了仲西侯的身后,她的手放在了仲西侯的肩膀上。仲西侯将碎茶杯片丢在了桌上,手缓缓摸上了橙袍女子搭着他肩膀莫那只手。
“步绝尘不会背叛西地,不过我更想知道,什么人亲近了他。如果真有这么个人,那么我仲西侯,会让他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看着仲西侯那凶戾骇人的眼神,橙袍女子只是微微摇了摇头,却是没有多说什么。
“对了,你既然要我第一站到这临城。那除了那个催用一双长短剑的叶光纪,可还有别人?”
橙袍女子摇了摇头:“临城,不是为了让你复仇,我想要的,是你去走一边小雁子的路。可惜,小雁子遇到了那位三殿下,而小猴子你,却是没能遇到墨家那个小娃娃。”
“墨家?小娃娃?”
仲西侯自然明白橙袍女子说的墨家小娃娃不会是墨茗,可她又为何说自己没能遇到墨桑前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