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A-

仲西侯眼睑微微抽动了一下,用那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秦月儿。随后,他哈哈大笑。

仲西侯手一抬,桌上,包括那笨重的碳炉在内,悉数浮空:“月儿妹子,你看,这一手又如何?”

秦月儿摇了摇头:“仲城主不必马虎眼,奴家虽没有活血上境的能耐,可仲城主莫要忘了,那纳云手与排风掌,是奴家传与红红的。以炁御物,终究只是以炁御物。炁若风,却不是风。”

仲西侯没了要隐瞒的意思,点了点头,可他也好奇,忙问:“纵然墨家家主那般的能人也没能点破孤的这点微末道行,月儿妹子是如何察觉孤用武道修为来掩盖仙术的?”

仲西侯看到薄纱下秦月儿嘴角微勾,她眼睛明亮与仲西侯对视:“因为奴家,是个瞎子。”

这句话出,仲西侯不由睁大了眼,他急忙用手在秦月儿眼前晃了晃。

“奴家能看到仲城主的手,可即便与仲城主相隔一桌的距离,奴家依旧是看不清仲城主的面容。”

仲城主这下明白了,不由感慨这样好看的小娘子,竟为眼疾缠身,还真是天道不公啊。可再想想,自己心里头夸赞了这弟妹好多次,若是秦月儿当真那般完美,或许那才是天道不公。

“哦,超高度的近视眼,可惜啊,没法给你折腾一副眼镜出来。”

奇怪的言语,秦月儿不由纳闷。

仲西侯嘿嘿笑了笑:“晚些时候孤给你画个图,你楼里不是有个叫决明子的家伙么,你把图给那人,她会琢磨透。”

秦月儿听着模糊,琢磨了一下,也是明白仲西侯的意思应当是有外物可以有助于她目难视人的毛病。

“奴家先谢过仲城主,那奴家就与仲城主再说说,奴家的另一个本事。奴家自幼眼疾困扰,算因祸得福,奴家的耳朵较常人好用甚多。再者,仲城主可用一手遮掩,一手为笔,在桌上写个字,仲城主就能明白为何奴家能分辨那是风,不是炁。”

仲西侯好奇,就按秦月儿的意思,一手遮掩,一手在桌上写下了“天下”二字。

在最后一点落下,秦月儿不由微笑出声:“仲城主没有逐鹿的心,为何要写下天下二字。”

仲西侯急忙左右,甚至回头看了看,确定没有镜子一类的反光物后,不由对秦月儿投来赞许的目光。

“孤明白了,月儿妹子你能感受到物体的变化。正如,孤手指的动作,手指在桌上抹过时周遭气流的变化?”

秦月儿点了点头,这下仲西侯就明白了,不由心里头啧啧嘴,真想说一句,月儿妹子你属蝙蝠的吧?可说一个貌美如花的小娘子是蝙蝠,这可太煞风景了。

“仲城主大可放心,奴家不是那长舌妇。既然仲城主隐瞒着自己的本事,借着舞雩剑的如风剑气示人,即便是如歌,奴家也会守口如瓶。”

仲西侯点了点头:“如此,就谢过月儿妹子了。月儿妹子且去问问,孤那小师弟何时出发墨县,恰巧,孤也要去一趟墨家。”

见秦月儿点头,仲西侯又忍不住打量了这弟妹几眼。这一回是纯粹打量,心中没有一丝丝的歪念头。他越看,越是在心里头暗骂萦如歌。

打量过了秦月儿,心里头也是不知骂了萦如歌多少回。可想想,自己的女人,大斯是个温柔的姐姐,小丝是个古灵精怪的妹妹。再者,二人身段一个成熟丰满,一个羞涩娇嫩。

听风楼的大床上有这么两个尤物常伴,怕是即便他萦如歌知道了,看过了,也会如他此刻一般,心里头把他仲西侯骂个千万遍。

想着想着,仲西侯又想到了李府那个红发若妖的女子。她明明有些如心月狐那般妩媚多情的容貌,可性格却是如大家闺秀,羞涩内敛。

想着曾几度抚摸,仲西侯再一度破功,脑子里又开始出现与之缠绵的幻想画面。

仲西侯不由唉声叹气,又是举起了茶杯,如先前一般,散出风儿,风儿又汇聚,随着杯中水涌入喉中。

秦月儿纳闷仲西侯喝水的方式,却也只是纳闷,没有多问。

从香满楼离开,仲西侯去了万色坊。这一回赵远洲没在厅里,通过小厮指路,他直接去了万色坊的账房。

仲西侯没有敲门,直接推门而入。正坐在桌前快速拨弄算盘的赵远洲没有抬头,听到推门声,直接开口破骂。

“天没塌就不要吵我……”

赵远洲突然顿住,他不是什么高品的修行者,自不会什么听声辨人活着分别不同人的气息。他混迹商场多年,又做着西地在金陵的情报辅助工作,感官自然比寻常人要敏锐不少。

他抬起头,当看到来人是仲西侯后,那一刹那的惊恐,险些让他从椅子跌到了地上。右手一下乱抓,那拨弄了半天的算盘也是乱了珠子。

赵远洲离开了桌案,人到一旁,冲仲西侯恭敬一礼:“属下唐突冒犯,望侯爷恕罪。”

看到赵远洲这拘谨模样,仲西侯不由乐出了声:“元洲,孤又不是那小肚鸡肠的人,你在做正事,是孤没有扣门,惊扰了你。”

说罢,他走到赵远洲坐过的椅子坐下,开始看起了赵远洲方才看过的账本。

“看元洲方才算账时候一脸苦闷,是什么账目,令元洲都心烦意乱了。”

当仲西侯看向翻开的账本,不由皱眉。赵远洲正在计算的这本,不是他万色坊的账本,是西地在金陵城的一家酒楼的账本。

仲西侯抬头看向了赵元洲,赵元洲眼神瞥向了一旁小桌上那厚厚一叠的账本。仲西侯随手拿起最上面那一本,封皮上也是他正在计算的这家酒楼的账本,可年限不是今年,是去年。

接着,仲西侯又一连拿了数本,这回他是看明白了,赵元洲是把西地在金陵所有产业,五年来的所有账本,都令人拿了过来。

西地在金陵城的产业算不得多,可这算不得多,也有十四五家。且西地每开设一间店面,投入都是大手笔,那这店不说大店,至少规模和档次也是中等起步。

单是一家店,一年的账本一下子计算,足够折磨人了,更不提是所有产业,还是一下子五年的账本。这,也就不奇怪赵元洲怎的有些狂躁了。

看着这么一堆账本,仲西侯又瞅了眼一旁那十九档的红酸枝算盘,仲西侯不由皱眉,作沉思状。

过了好一会儿,仲西侯站起了身,让出了位置:“元洲,请,这种细致活计,孤,无能为力。”

赵元洲的眉毛都在仲西侯说出这话的时候成了一个八字,他苦闷着脸,又坐回了令人头疼欲裂的位子上。

“元洲,怎的突然想起来要彻查一下所有产业的账目?”

赵元洲苦着脸看向仲西侯,声音里头也尽是委屈:“侯爷,这,这不是侯爷您说要查账么?”

仲西侯不由一愣:“孤何时……”

可话没说完,他就明白了,是自己让小梁去弄明白步绝尘可有监守自盗而人不知的钱款。并且,这钱款流向何处。

想明白了,仲西侯也就不由看向了赵元洲。这老赵也真是,怎就这般不爱惜自己的身子和脑子,这等劳胫伤脑的活计,怎就自己一个人做呢。

赵元洲或是看出了仲西侯眼里头的疑惑,依旧是那委屈到令人可怜的表情和语气:“侯爷啊,不是我想着自己一个人来做。是这事情涉及到了步统领,那按步统领在西地兄弟们眼里头的为人,是万般不会信的。如果,哪个产业哪家店的真有什么猫腻,也恐那人会出于对步统领的盲目信任,改账隐瞒。”

仲西侯点了点头,走过去拍了拍赵元洲的肩膀,鼓励道:“元洲啊,好好干,年底时候啊,孤再娶个金发碧眼的媳妇给你看。孤外头还有事,就不打扰你了。”

说罢,这橙袍黑皮叹了口气,朝着楼下走去。

后边的赵元洲忙起身,又是冲着仲西侯的背影行了一礼:“元洲谢过侯爷……”

等赵元洲谢完了,仲西侯也没了影子。可赵元洲回想方才仲西侯说的话,不由眼睛微眯,觉得有什么错误是他忽略了。

可等他想明白时候,仲西侯早就出了他的万色坊。

赵元洲盯着桌上这一堆账本,面色更苦了:“哎,侯爷啊,您老人家娶媳妇是该高兴。可您老人家娶媳妇,同我赵元洲好好干,这又有哪门子关系?天道不公,天道不公啊……”

说罢,这三十好几,金陵城有名的商贾大亨,竟同一个孩子般趴在桌上,脸贴着账本,嘴里不断哼唧哼唧。

仲西侯以往走路都是慢悠悠的,依他说法,大人物不好毛毛躁躁,当心若泰山,万事稳当。可这一回,他离开万色坊的脚步,真如逃离会吃人的魔窟一般。

等出了万色坊,仲西侯再度恢复成了悠然踱步的模样。可心里头也是忍不住嘀咕。步绝尘,可真的会背叛西地,又是否真的能查出那么一个人,那个可能存在的,所谓步绝尘的软肋。

可不容他多想,路边的一幕就唤回了他的思绪。

那是几个十来岁,身着学生服的孩童在那合围成圈,正在对一个蜷缩在圈里头的一个弱小身影拳打脚踢。

仲西侯本以为是同间书院的孩子们在对某个同窗霸凌,可走进了,瞅见被围在圈里头那个弱小身影那像拖把又似枯草的头发,不由再度皱眉。

这些孩子下手可真不留情,踢腹部,踩脑袋,踹腰,这可真真没把那个小乞儿当人看。更不说,这些个号称读圣贤书,行君子之道的孩子,这会儿满嘴污言秽语,真令圣人蒙羞。

仲西侯走了过去,他没拦着几人,只是在圈外边问:“圣人可有言,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一个孩童回头看了仲西侯一眼,看到仲西侯一身橙袍,皮肤黝黑,甚至还披散着头发,不由白了他一眼,还发出一声嗤笑。

“哪里来的黑蛮子,我父长勤山长,我们揍这敢在书院外头偷听的小叫花子,是替天行道。”

仲西侯听了,不由摇头,甚至还微微叹了口气:“一个学院校长的儿子都敢这么张狂,若你家长辈在礼部任职,那岂不是整个金陵你都可以无法无天了。”

见到有不识趣的家伙扰兴,这些孩童都停了下来。仲西侯看清了那个小乞儿这会儿的模样,弓如熟虾,鼻青脸肿,嘴角和鼻孔处也都是血迹。

有个孩子颇为张狂,手握成拳,用大拇指指着自己鼻子,嚣张开口:“礼部怎么了,我叔父在京州国子监任职,我姑丈……”

“闭嘴!”

仲西侯一声喝,横眉冷眼,竟是对一群孩童起了,杀意!

  1. 上一章
  2. 目录
  3.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