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西侯难以置信,张着的嘴也是不由嘴唇发干,嗓子也跟着变燥。
断枪看到仲西侯这模样,他倒是没觉得这是什么重大要紧的事,又躺了下去,将墨镜拨下,一副悠然模样。
“说起来墨家小子还挺不错,可惜啊,他生在了这个时代。”
仲西侯听出了这句话的端倪,忙问:“六哥,你所谓的这个时代,是怎样的时代?”
断枪今日好似丝毫没有藏掖的打算,直接开始给仲西侯普及知识:“小十一,你看过你六哥我下棋,那你就能相信,世界,不是只有你们这几个国家组成的一片小土地。世界广阔无边,这个你能明白吧?”
仲西侯自然明白,点了点头:“宇宙浩瀚无垠,六哥说的一界又一界,我可以按一颗又一颗星球来理解。”
断枪琢磨了仲西侯的话,随后点了点头:“你这么说,也对,可以这么理解。好吧,本来呢,只有足够强大,就可以离开一界,就是你说的星球。就好比,师尊……”
这可就让仲西侯提起了兴趣,你上下打量着断枪,看得断枪颇为不自在。
“你瞅啥?再瞅,信不信你六哥我锤死你。”一句玩笑,断枪继续给仲西侯做科普,“不用看了,你六哥我,还有三哥乃至二哥,都曾是你们这一界的人。不过,我们与师尊不同,我们只是租客,而师尊是土著。”
这个形容怪怪的,不过也好理解。仲西侯点了点头,他盯着断枪,明显是在示意断枪赶紧的,继续说下去。
“别的呢,不好与你多说,至少这会儿不成。后来么,有人阻断了此界通往上界的道路。那人吧,曾还想着抽空这一界的灵气,不过后来他没这么做。要不然啊,莫说是修仙者了,就连你们的炁,也会被封在体内,可没法如今这般潇洒。”
断枪说了与没说,并无差别。可这句话,让仲西侯又想起了别的,他不由又一次目不转睛盯着断枪。
断枪实在是被看毛了,扬了扬小拳头,算是警告。
仲西侯可不想挨断枪这种他搞不懂的人的打,立马收回视线,索性仰望更高处的蓝天白云。
“六哥,你如果要这么说,那可就有东西让我疑惑不解了。”
“说来听听。”
“你和三哥曾说过,三哥是我的护道人,但他不会插手我们人间的事。比如,比如墨家家主想杀了我,如今的我定然不是对手。就算我被墨家家主活活打死了,你也好,三哥也好,都只会看着,不会出手。”
断枪点了点头:“那是自然……”
断枪的话才起了个头,他又看到仲西侯在直勾勾盯着自己。可这一会儿,断枪的回应竟是躲避与仲西侯对望。
或是被盯毛了,断枪摆了摆手,语气无奈:“好了好了,再与你多说点,也不碍事。因为啊,也不止我们,就是我和你三哥,不止我们在盯着你们这一界。”
别的不用说太多,仲西侯就又了解到了不少信息:“所以六哥你们,也是人们口中的仙人。同样,与你们一样盯着我们这人间的所谓仙人,还有不少。再是啊,就目前而言,你们是僵持阶段,都是暗地里在使劲,却没人敢在明面上硬来。这么说,对吧?”
断枪张着嘴,故作惊讶表情。接着,断枪拍了拍手:“哇哦,小师弟,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很聪明,一点都没猜错。”
仲西侯点了点头,可他才点了头,又立马追问:“所以啊,天劫,是哪方势力降下?”
“是你……哟呵。臭小子,还想套话,走你……”
仲西侯没能得到答案,一片朦胧后,一桶冰凉的井水直接从上倒下,令毫无准备的他也是不由打了个哆嗦。
“唔,这一个个,每次都是不打招呼……”
“哦,那的确是本王鲁莽了。”
有声音回话,仲西侯不由眉头皱起,一脸戒备。循声看去,有两个人到了这间院子。
来人敢自称本王的,仲西侯在这金陵城遇到过两个人,一个是那个小夯货朱一诺,还有一个,就是真的王爷。
声音老态,自然不会是朱一诺。
来的的确是金陵王,跟在他身侧的人面有覆甲一身红衣的男人。常规来说,这种装扮,是萦如歌最为喜欢的,可恰恰还有一人,也好这种装扮。
萦如歌是红衣鲜亮如火,而这个越来越惹仲西侯厌烦的家伙,他的红衣殷红如血。
跟在老龙王身后的血凤凰那面甲未遮住的嘴巴微微勾起,嘿嘿几声笑后冲仲西侯打招呼:“仲城主,别来无恙啊。”
仲西侯不由眉头一紧,一脸嫌弃:“王爷,你这护从孤看着不顺眼,可能一剑砍了?”
老龙王看了看仲西侯,又看了看身后方的血凤凰,也是露出笑容:“哦,仲城主与血儿相识?”
对于老龙王的明知故问仲西侯倒不在意,可这一声血儿,让仲西侯险些没能憋住笑。
“也罢,王爷亲身前来,是有什么要事?”
老龙王看了看院子,这处院子没有石桌石椅,即便有,老龙王也不会坐。他又瞅了瞅后边的院子,可来时听血凤凰说李府的院子被毁了,那想来也是没什么像样的会客地方了。
仲西侯毕竟是一城之主,一眼就看出了老龙王的心思。他抖了抖身子,身上水珠刹那被弹飞,身子也就罢了,连那长裤也是一下干燥。
“哇哦,仲城主好功夫,府上都能省下烘衣的碳炉钱了。”
仲西侯用手指着血凤凰,他问老龙王:“王爷,不如孤将他碎尸了,再后由孤护送王爷回皇城。”
老龙王又是哈哈笑,随后摆了摆手:“仲城主就莫要说笑了,本王今日的确有事来寻仲城主帮忙。”
仲西侯点了点头:“可惜孤的小宅子简陋,不如,就去王爷的后花园,路上边走边说。”
“如此甚好。”
三人一道出门,路过外边院子的时候老龙王又是忍不住多瞅了那两头动作有些拟人的黑驴几眼,嘴里头也更是赞叹连连。
若不是仲西侯就在老龙王身边,怕是这两头黑驴又该嘚瑟一番了。
仲西侯光着上身,若不是仲西侯还有点羞耻之心,还真打算继续光着身子,直接用双脚走去皇城。
那日墨茗安排送他和红红、藏嫣回来的那辆马车已经算是奢华宽敞,可老龙王这驾马车,可就真的只能用马车中的劳斯莱斯来形容了。
劳斯莱斯幻影是十二缸,老龙王的马车的动力按数量算就稍逊一筹,是八匹神骏。
仲西侯在西地可不坐马车,远途都是骑马。他也一直好奇这八匹马拉一台车,八匹马会不会一个乱了步子,然后被拖着走?就跟学生时代一群人脚绑脚一起走,总会有那么一两个人最后是被拖到终点的。
可等仲西侯上了马车,就不得不赞叹这给老龙王拉车的马也是极品至宝了。
马夫没有鞭子,他就那么轻拉了缰绳,最前头那匹头马昂了昂头,随后打了个响鼻。这响鼻恍如跑步比赛时候的“预备备”一般,所有骏马都开始踏蹄。
不过三四息,所有马的踏蹄频率开始重合。动作整齐的,就像阅兵仪式上的人民子弟兵。接着,随着头马头朝前伸的刹那,所有的马都开始撒蹄子跑了起来。
马车飞快,速度怕是快要接近两头黑驴的奔跑速度。
仲西侯还在观察十二匹神骏,老龙王则是先开了口:“仲城主可知道今日的天降异像,是何原由?”
仲西侯登时心里头微微警惕,莫不是,自己御风高空被人发现了?果然用黑风遮掩,还是过于张扬。
可哪知,老龙王丝毫没有隐藏的意思,他一声哀叹,语气悲伤:“那人,是本王视若儿郎的贤婿。本王的女儿,今日起成了寡妇,本王的外孙,今日起夜成了孤儿。”
在李北歌的世界,没有了父母双亲,是孤儿。可在这个世界,没了父亲,也就是失怙,就是孤儿了。
仲西侯不由纳闷,他是断枪告诉的他。那老龙王,又是如何知道的?
老龙王又是一声哀叹后竟是笑了出来:“很多时候,本王觉得人知将死而赴死,是件很傻的事。本王的三弟如此,长子如此,本王那看作兄长的墨老哥,也是如此。可渐渐的,等本王一年老过一年,一年比一年更怕死。也就明白了,这些傻子做傻事,是需要多大的勇气。”
李北歌常年在外工作,回父母家的频率都不高。至于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也就过年那几天会相处。老年人有个共同特点,在他们还有精神能唠叨的时候,就特别唠叨。
特别是,越来,就越唠叨。
起初李北歌也觉得烦,可越后来,他就越喜欢就那么静静坐着,听着这些隔代亲唠叨。
仲西侯看着老龙王,听着他的无由感慨,他竟觉得眼前的人不是需要敬畏提防的老狐狸。与他同坐马车里的只是一个老人,是他小师弟的外公。
老龙王看着仲西侯,好似想从仲西侯脸上看出一朵花来一般。过了一会儿,他又是哈哈笑了笑。可这笑太过明显,是用来掩饰,怕是用来掩饰他想起旧事的悲哀。
“仲城主可知道本王是如何知道死的是桑儿?”不用仲西侯做捧哏,老龙王在叹了口气后,说出了答案,“因为啊,桑儿在离开前来寻过本王。他给本王磕了三个头,就同本王答应把女儿嫁与他的那天一般。他就说了一句话,他走了,怕是回不来。”
“既然墨前辈只说了怕是回不来,王爷如何认为天降异象,就是墨家家主身陨道消?”
老龙王看着仲西侯,老眼里头有些难以置信:“仲城主是一城之主,眼线也算遍布天下。仲城主又是了不得的武夫,莫不是仲城主不知道如桑儿这般的人再进一步要面对什么?”
仲西侯以前的确不知道,可老龙王这么说,他只是沉默。
老龙王这会儿就只是个爱唠叨的老人,他继续着唠叨:“仲城主啊,本王,啊不,老头子我,是来求仲城主办一件事的。”
老龙王一下子变换了态度和自称,这让仲西侯不由提起了精神,对于这老龙王,仲西侯不论是否真心,态度总会是恭敬:“王爷请说。”
老龙王沉默了一下,又是一声哀叹,最后才悠悠然开口:“不论多大的代价,仲城主啊,老头子我都希望仲城主你,能护我那可怜的外孙一回。一回,就只要一回。老头子我,求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