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西侯着实没想到,他才来金陵时候这老狐狸用一舞姬性命为本钱,折腾了个阳谋给自己。最后仲西侯选了放下身段,当着金陵权贵的面做了回下等的伶人。
可这才多久的功夫,这老狐狸竟放下了身段,用上了求字。
虽说这是在他的那车里头,没有第四个人听到,纵然说出去也没人会信。可到了他们这等身份的人,遮遮掩掩毫无意义。
“王爷可能说说?”
仲西侯没有立马应承下来,反倒又把问题推回给了老龙王。老龙王显然犹豫,满脸为难之色。
仲西侯又看向了在一旁侧躺睡觉的血凤凰:“那这位。血……血儿,怕与孤相比,也差不多哪儿去。”
不用老龙王开口,血凤凰打了个哈皮,语气里头也尽是困意:“啊,啊……墨家又不是没有我打不过的老怪物……”
血凤凰就跟无心随口一般,等说完了,他由侧变成平摊,继续酣睡。
听上去,血凤凰解释了,可居高位者最是不喜欢将话明着说,老龙王也是如此。就如血凤凰说的,墨家怎可能真的只有墨家家主一位绝顶高手,即便墨家没有,难不成临城就没有么?
穷文富武,指的更多呢是资源。正如他西地虽说富庶,却是资源匮乏。黑甲军勇猛,却也为铜铁发愁。那也就更不用提培养顶尖武道高手需要的资源了,这也就是为什么令仲西侯能自傲的是黑甲军,却不是一批又一批的顶尖高手。
可这里是临城,是金陵王当土皇帝的地方。这里资源丰富,如何不能培养出一个又一个顶尖的高手?
这一路过来的路上,仲西侯人在马车内,可在他上马车的那一刻起,已经将风儿放出。
金陵王出行,怎可能真的只带一个马夫,护从就血凤凰一人?这一路上,仲西侯的风儿反馈给他的,是一个又一个危险的信号。
这些危险信号不敢说个个胜过他仲西侯,可非花境,并不是最高的阶级。
若是寻常人,定会想着,既然有高于非花境的人存在,为何不一开始就出动这等怪物般的人物?可恰恰就因为这些人,已经近妖,他们有所动作,更容易被其他怪物盯上。
“那为何,一定得是孤?”
既然老龙王不愿说,那仲西侯作为晚辈,又推了一把。
老龙王见仲西侯真有种不肯罢手的意思,不由一声哀叹,随后点了点头:“罢了,就将事情,告诉仲城主也好。”
一切要从金陵夜宴的那天说起,墨家家主在对着花少红刺出指剑后就离开了宴会。墨家家主的身份在那,他要留要去,包括金陵王在内,没人会去阻拦。
可那一天,他是带着莫语剑的。
仲西侯的境界是非花,是兵无用的非花。兵器对于墨家家主而言,不可说是可有可无,只算的是增益颇微。
可那一天,墨家家主带上了莫语剑。
墨家家主去了外城的一处小酒馆,这间酒馆在内城不会存在,在外城,也是不起眼。
平日里那老掌柜和小伙计都只会打盹消磨时间,可那天夜里,这一老一少都是分外的精神。或者不该说是精神,是这一老一少,将胆战心惊写在了脸上,表现在了身体那微微的颤抖中。
往日里天黑后就不怎么会有人的小酒馆,今天有个客人坐在那,这位客人从清晨叩响了小酒馆的门。他就那么,从清晨坐到了入夜。
这位客人穿着纹了橙色异兽袖口极宽的黑袍的客人看过去约摸而立的年纪,头发随意用一根橙色的布条扎好后贴在了后背。客人胡子拉碴,看过去就不是个讲究,甚至令人觉得是个有些邋遢的人。
他坐在那,桌上有酒有菜。可这酒,这菜,都不是小酒馆里头的。
酒,是京州运来的美酒,听闻银子和酒,价格是按两对两的。菜,是这金陵外城最顶尖的酒楼的厨子用顶好的食材做好再由镖局快马运送。
虽说小酒馆没什么生意,可有人占座,老掌柜也是万般不乐意的。问题就在于,这位客人给的哪里是占座费,他按酒和菜的售价,付给了老掌柜等额的银子。
这啥也不做,就赚了二十多两银子的老掌柜自然把这有些邋遢的客人当亲爹般伺候。
原本一切倒是不错,这位客人原本双手是放在对应的宽袖里头,可当这位客人伸出手去握酒壶的时候,这店里头的一老一少,不由瞪大了眼睛。
这位邋遢又奇怪的客人,他的手,不单是手,是从手到小臂,都是骇人的血红。那颜色,就像是没了皮,直接将肉袒露一般。
他握着酒壶的右手是如此,他握筷夹菜的左手,也是如此。
这么一双怪手直接吓到了小酒馆里头的一老一少,可不单如此,这位客人竟还满面笑意,用最温和的语气告诉二人,若是将他双手的事透露给第三人半点,他就让这一老一少的双手也变成这模样。
就这么,酒没了,有人来送酒。到了午饭的点,有人来送饭。下午的点心,晚上的丰盛佳肴,自也不用说了。
如今,这位客人面前的桌上就有一盘又一盘的小菜,像是下酒用的。酒,自然也不用多提,人脑袋大小的酒坛数量怕是过了五十。
可这位客人没动,他再度双手放进宽袖里头,闭上眼睛,静静坐在那。一天时间,店里的小伙计都纳闷了,这人没拉没撒,还有,坐了这么久,屁股疼不疼?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小酒馆里的一老一少都忽略了外头巡街的报时。又有一个人,进了小酒馆。
一老一少听到脚步声,就跟小猫发现身后有个大黄瓜一般,差点起了应激反应。可当看清了来人的容貌,算是舒了口气。
来人不是别人,是提前离开老龙王夜宴的墨家家主。
墨家家主冲小酒馆里的一老一少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随后,他就直接走到了那个邋遢怪人的对面。
邋遢怪人手一扬,一坛酒飘起,自动开封,落落到了墨家家主的右手边。
“槐哥,多年未见,槐哥美貌依旧。”
对于邋遢怪人的调侃,墨家家主全然不在意,他也用筷子夹菜,喝酒。就好似这京州运来的酒,这外城酒楼做的菜,要比王府夜宴更美味一般。
见墨家家主不理会自己,邋遢怪人也喝了口酒,随后他不带半点转弯问:“槐哥,你有多少把握?”
墨家家主放下筷子,伸出了一根手指。
看到墨家家主伸出一根手指,这算不得打哑谜了。这答案可是不讨喜,邋遢怪人眉头不由微微紧了几分。
“槐哥,要不咱们,不去了?”
墨家家主直接摇了摇头,他也喝了几口酒,放下酒坛后,就那么看着那个酒坛。
“不去,茗儿就喝不到这样的酒,吃不到这样的菜。”
“槐哥,你想疼儿子,那剩下的时间你好好疼疼。可这一成……”
墨家家主笑了,他笑起来,还真的就美貌二字能形容。
“小心啊,那些同道去之前,又有几个不知道自己是有几分胜算的?”墨家家主说完了这句,不由停顿了下,十几息的沉默后,他继续道,“就去试试吧,昔年八斗先生都没能杀了我,那几个莫须有,又怎可能呢?”
“一个老娘们不过心理变态,我可以陪你去。可是槐哥,我是真怕,我怕我连给你收尸的机会都没有。”
墨家家主听着这话,又是哈哈笑了出来:“小心啊。你可听过一首诗?里头有一句,我很喜欢。埋骨何须桑梓地,人生何处不青山。”
听到墨家家主这么说,邋遢怪人不由顿住。久久,他的脸上也是露出了笑容。这笑里头,有几分的,释怀。
“我如何会没听过,罢了,槐哥你都这般说了,多劝无益。只是,小墨茗又该如何?”
提到了自己的儿子,墨家家主的脸上,表情复杂。邋遢怪人好似看出了墨家家主这复杂表情所代表的,他安慰道:“谁也说不准,云姐在那会儿做的是对是错……”
安慰的话才起了个头,墨家家主却是一脸哭笑:“小心啊,你真以为小云能做得出来么?”
邋遢怪人一脸疑惑:“难道不是云姐……”
墨家家主摇了摇头:“是我的夫人,是她以命相逼,小云这才不得不答应。”
知道了答案,邋遢怪人却没有原来如此的反应。墨家家主看着他,邋遢怪人平静的就好似早就知道这答案一般。
可墨家家主没有多问,他举起了酒坛,示意对方碰一个。邋遢怪人不由一声苦笑。也只得举起酒坛与墨家家主对碰了一下。
喝过了酒,邋遢怪人就跟老妈子和好奇宝宝的结合体一般,又是啰嗦的问了起来:“槐哥啊,八斗先生你大可不必担心,弟弟我只要有一口气在,就会把她拦在你墨家大门外。可时间将至你们家祭祖的日子……”
对于这,墨家家主却是摇了摇头:“已有合适人选。”
“哦,是谁?”
墨家家主轻轻笑了笑,一脸释怀:“有人从西地来了金陵,是个有趣的小黑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