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景描述的如此详细,仲西侯从中发现了一个小问题。是临城的探子无处不在么?那他这些日子岂不是在花楼搂着姑娘的细节,这糟老头子都一清二楚不成?
还是,这老龙王一直派人在盯着自己的女婿?
这种可能有,但不会大。毕竟如墨家家主这般的顶尖高手,想盯梢他,谈何容易。
可想到这,仲西侯又不免多想,如果,如果是个与墨家家主相差无几又擅长隐匿的人呢?
这个念头不过一瞬就被仲西侯给抹去,毕竟如墨家家主这般的任务被派去做狗腿子的活,可当真埋汰人。
“哎,想来仲城主会好奇,那个双手血红的人什么来头?可惜啊,以临城所掌握的信息,无法匹配到这么一个人。”
仲西侯回想了这个邋遢怪人的描述,双手如同被剥了皮一般的血红,这般渗人的双手,若有丁点信息,必定会被记录。
既然这人在小酒馆会直接露出双手,那想来他平日里就没在用手套遮掩。若是如此,那只能是这人极少在外走动。
以至于,他的信息空白到他这个人几乎就不存在过一般。
仲西侯只是在想,老龙王见仲西侯没有开口,就自言自语般继续:“后来,桑儿来见了我,他换上了心口和关节处带有精铁护甲的武服,想来仲城主能想到,那身衣服,也是黑色的。哎,不单是桑儿如此,他们墨家的人,一代又一代,从婴儿时的襁褓,就习惯了黑色。也不知道是喜欢,还是因为习惯。”
仲西侯其实更想说这是一种象征,是一种标志。就如皇室里头各种不可逾越的颜色等级,而他仲西侯喜好橙色的袍子,红红喜欢紫色的。
仲西侯有的时候真的怀疑,这老狐狸是否有看穿人心的能力?仲西侯正想着墨家是黑色,花家是紫色,那为何朱家的人不好红色的时候,老龙王,又开口了。
“仲城主或许觉得,桑儿他们家,还有本王那小兄弟,他们那花家,都用一种颜色代表了自己的家族。或许是吧,可多年前本王见到独孤城主,见过了你的父亲,他们虽说都握着橙色的舞雩剑,可他们并没有身着橙色的衣裳。更多时候,颜色代表的,只是一种立场。”
立场?老龙王突然将话题转到了立场上头,仲西侯不免眉头微紧,显然是等着答案。
“哈哈哈,若是一个人喜欢一种颜色,倒还可。如本王那李家的几个小子,因为他们的兄长喜欢青色,认为青色有君子之风,所以两个小家伙出于对兄长的崇拜与向往,也习惯了青色。所以,当这天下出现身着黑衣的绝顶剑客,人们会初步认定,他是临城墨家的人。同样,当有个身着紫衣的神射手出现在你跟前,你也会好奇,他是不是传闻中那个隐世花家的人。”
一段话,仲西侯也是不由表示赞同,更是不自觉的点了点头。可突然,他想到了一种颜色,也有了个猜疑。
对于这个猜疑,既然今日是老狐狸放下身段有求于他仲西侯,仲西侯直接发问:“李家兄弟喜好青色,是因为他们的大哥。老幺和小王爷一样,是个小夯货。老二么,说实在,孤以为他有佐龙之能。可他们所憧憬的老大,他的青色,可是源自于朱家分裂出来的青色?那个,天底下拥有最多剑道高手的颜色?”
仲西侯说完,脸上带笑,就那么直勾勾盯着老龙王。
老龙王也不否认,哈哈笑出了声:“仲城主被人号为西沙傲虎,可那天下十三猛里头,也有个青色。”
“青衫剑客,公子俏!”
仲西侯脱口而出,又回想了与李冈鸿见面的种种。人前的温文儒雅,人后的御剑潇洒。
说起来,他的确是最可能是青衫剑客公子俏的人。
仲西侯不由身子微斜,右手手肘抵在扶手上,戴着黑木拳套的左手手指在椅子上有节奏敲击着。
“为何不是他?”
不需要仲西侯将话说太清楚,老龙王自然明白。
可老龙王摇了摇头:“以前,大鸿他可以,可如今,不行。”
“为何?”
老龙王摇了摇头:“桑儿走之前叮嘱,若是大鸿去墨家,十死无生。”
仲西侯这一回,眉头更紧:“墨前辈这意思,孤的死活,无关痛痒么?”
老龙王又笑了,对于这类的反问,质问,笑声是最好的态度:“本王方才的话,还未说完。在桑儿来寻本王前,有人先寻到了桑儿。那些人向桑儿发出了邀请,三十多年的时间里,他们向桑儿发出了不下十次的邀请。每一回,桑儿与他们的态度,都是无视。可这一回,桑儿提出了一个条件。”
仲西侯眉头依旧紧锁,老狐狸这一路说了不少废话,然,废话里头,可用信息不少。想来这个条件,也是不错的信息。仲西侯更有种感觉,这个条件,与他仲西侯有关。
“桑儿啊,他向对方提出了一个条件,遣一个与仲城主修为相近的人,在大庭广众之下,杀了仲城主。”
仲西侯不由睁大了眼睛,一脸难以置信:“秦淮河边的那个小崽子,就是墨……是墨前辈的条件?”
老龙王点了点头:“桑儿走的那天,也就是秦淮河那场异变的前一天。”
老龙王这辆马车不单宽敞,车厢的高度也过了一丈。仲西侯因为激动,直接站了起来:“你们临城的人,可真是群疯子……”
仲西侯的激动与失态,并非是因为墨家家主竟要天下剑宗的人来杀他。他是直接明白了一个道理,若是封尘没有出现,一个仲西侯不会明白的道理。
墨家家主从一开始就明白了仲西侯剑意的特别之处,他也笃定,仲西侯会是天下剑宗的兴趣。因此,墨家家主以此为条件,让天下剑宗派人来杀他。同时,让天下剑宗发现他仲西侯这么一颗适合当剑修的好苗子。
老龙王自然不明白仲西侯真正所想,他只以为仲西侯是因为被墨桑出卖而愤怒。
老龙王又哈哈笑了笑,还手势示意仲西侯别激动,坐下:“可仲城主,不是活了下来?桑儿坚定认为,仲城主能活下来。他还要本王,在仲城主活下来后,将他多年前寻得的东西,交与仲城主。”
这是挨打后给的安慰糖果么?朱家的人每每拿出来做交易的,是钱,是人,是资源。那么墨家家主留下的,又会是什么?
“那么,如果孤不去墨家呢?”
老龙王不由无奈微微摇头,甚而还叹了口气:“既然桑儿已经做出了决定,不论仲城主去,或不去墨家,他留下的东西,本王都得完成他的心愿,将之交给仲城主。”
“那墨家呢?”
提到墨家,老龙王却是焕发了精神:“既然我朱家,还有墨家,能屹立近千年不倒,仲城主如何会认为是靠的那么一个人?”
老龙王这句话显然颇有底气,可如果真不需要借助外力,那么猴子就可以爬上悬崖边的细枝桠去采美味的果子。因为猴子不用担心,那细细的枝桠能否承载它的重量。猴子也不用考虑,若是细细的枝桠折断后,他掉落万丈深渊是否会落一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聊着聊着,马车的速度减缓,仲西侯不用掀起帘幔也知道,他们进了皇城。
马车速度虽说减缓了,可依旧是快的。老龙王也好,仲西侯也好,都没有再开口,就静静坐在车厢里头。
没一会儿的功夫,马车停了。马车疾驰神速,停车却是平稳,没有令车厢里的惯性而东倒西歪。
当仲西侯和老龙王都下车后,久久不见血凤凰下车。仲西侯没去理会,老龙王也没在意。想来是因为进了皇城,血凤凰觉得自己的护卫任务结束,也就化为一滩血水流入缝隙消散不见。
来迎接老龙王的是一个脸白皙而人已老态的阉人,在这老阉人身边,还有大几十人的铠甲护卫。
可等老龙王开始领着仲西侯朝前走的时候,这大几十人的铠甲护卫却没跟在后头,就那么一个老阉人,落后一个身位,跟在仲西侯的右后方。
老龙王领着仲西侯去的是皇城后花园的书房,也是金陵还是京都时皇城的御书房。
等仲西侯进了屋,老阉人却没跟进来,甚至还帮二人关上了门。
在门被关上后,仲西侯不由微微回过头,好似又猜测了一番这老阉人的身份。可既然,这老阉人没有跟进来,想来是老龙王笃定仲西侯不会伤害他半分。
仲西侯环顾了这书房一圈,他以为这书房会是气派非常,或者暗藏密室。可装潢布置,只能说还算精致,却不见过分奢华。而密室,就更不用多提了。
老龙王就那么走到了一个柜子前,打开柜门,从里头取出了一个黑色的木匣子。看到这个木匣子,仲西侯又一次瞪大了眼。
世上黑木不少,可这黑木,他能笃定,这是他西地独有的那一种。
老龙王将黑木匣子放到了看去就是老龙王用来处理政务的长桌上:“仲城主,打开看看。”
仲西侯没有走到桌前,他手一扬,黑木匣子直接朝他飞了过来。仲西侯用左手拖住黑木匣子,右手双指作剑,一剑破开了那普通至极的铜锁。
当黑木匣子被打开的时候,仲西侯的眼睛,睁成了近乎圆形。
在这黑木匣子里头躺着的,竟是另一柄舞雩剑,一柄通体赤红色的舞雩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