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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这柄通体赤红的宝剑,仲西侯眼睛里头的惊异,已无需言语表述。眼前这黑木匣子里头的宝剑,除了色泽不同外,不论尺寸还是纹饰,丝毫无差。

仲西侯抬头看向了老龙王,那疑惑的眼睛里头,不免多了几分愤恨。甚至,仲西侯自己都没察觉,有微风,以他为中心慢慢扩散。

老龙王的衣袍与长须被这微风轻轻吹动,老龙王已年迈,仲西侯这无由扩散的风刮到他身上,不免令他皮肉有些生疼。可纵然有些微微疼痛,老龙王依旧面色未改。

老龙王双手负后腰,就那么带着微笑,看着眼前不再镇定的仲西侯。

“仲城主如何看这柄剑?”

老龙王开口问了,仲西侯这才发现对方衣袍与须发的微微飘动。几个深呼吸,微风散去,那黑木匣子,也被仲西侯给合上。

“王爷,墨前辈可还有别的话交代?”

老龙王摇了摇头:“桑儿只将这柄剑交与你,不论仲城主去或不去墨家,这柄剑,都是仲城主的了。”

仲城主看着已经合上的黑木匣子,接着,他哈哈笑出了声。手一抬,黑木匣子被抛向了老龙王办公的那张桌子。

“舞雩剑,孤有一柄,足够了。”

对于仲西侯拒绝墨桑的馈赠,老龙王并不意外。这西地来的黑皮小子不一定尊重他这大邺唯一的异姓王,临城的主人。可他信这西地来的黑皮小子尊重他的女婿,那看去从不争,从不抢的墨家家主。

老龙王走到了桌子边,那皮肉松弛的手按在了黑木匣子上:“既然这柄剑是桑儿留给你仲西侯的,你姑且不要,就让它暂时留在金陵。可是啊,本王也曾听本王的三弟说过一些关于舞雩剑的故事。舞雩剑,这天下怕是只有一柄。这柄剑,不叫舞雩,它有自己的名字,叫,君焰。”

老龙王缓慢的说完了这一段,听到这柄赤红色的舞雩剑有自己的名字,仲西侯不由好奇了起来。当听到这柄赤红色的剑叫君焰,仲西侯不由眼睛微眯。

这会儿的他不会去吐槽这柄红色的剑取君焰这个名字,有没有问过楚子航,对方有没有答应。他这会想着,为何他从不曾听过有这样的剑。

有和舞雩,一模一样的剑!

或许是坐了一路的车,又走了好一段路,老龙王觉得身子乏了,他到了自己那张雕刻了四爪蛟龙的大椅上,坐下。是那种身子陷入椅子里头的躺坐,眼睛盯着天花板。

“本王有三个孙儿,有很多个外孙。可是啊,小一诺喊本王的长孙为大哥,喊本王的次孙为小哥,而只有一个外孙,小一诺喊对方的时候不带名,喊的是小哥哥。仲城主,你说,为何桑儿留下的,会是小一诺的小哥哥?”

仲西侯听明白了老龙王的多愁善感,正是因为听懂了,他此刻对这老龙王,不由多了一分厌恶。

“所以,这是墨家欠临城,欠朱家的?”

仲西侯话语的尖锐,老龙王丝毫不在意,他不过又只是笑笑:“是啊,墨家,从不曾欠朱家什么。甚至本王可以说,本王,乃至朱家的祖辈,能安稳坐在这个位置上,也多亏了在金陵西南不远处,悬挂了一柄漆黑的剑。”

仲西侯没有动,有一把椅子发出了与地板刮擦的刺耳声音,自动移到了他的身后。他也坐了下来,左手手肘抵在扶手上,右脚也踩在了椅子上,戴着黑木拳套的左手,又如在车厢里时那般,在另一个扶手上有节奏敲击着。

“所以,当这柄剑不再悬在那儿了,王爷。亦或说朱家,急了?可孤不明白,为何是孤?”

“仲城主,自信也好,自傲也好,都是好事,都是一个领导者需要的。可仲城主,高视自己,小觑别人,可不可取。”

仲西侯盯着老龙王,老龙王则依旧盯着天花板上的彩绘。那是一条血红的龙,被祥云遮住了四肢的逐日血龙。

“仲城主,认为,仲南雁给你留下了什么?一个可有可无的城主名分?还是几万骁勇的甲士?”龙王爷伸出了手,好似想拍散遮住血龙四肢的祥云,“亦或,一柄剑?”

仲西侯摇了摇头:“未留一字。”

仲西侯说出了答案,老龙王终于将视线从天花板的彩绘挪到了仲西侯身上:“是呀,他们都是潇洒的人,不留一字,不再归来。可本王只是个行将就木的寻常老头,只想着给自己的子,给自己的孙,尽可能留一些,多留一些。”

若此刻与老龙王同处一屋的是李北歌,听到老龙王这样的话,李北歌或许会气愤,接着会说一些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一类的话语。可如今他是仲西侯,他是守江山的人,不是打江山的人。

仲西侯不过弱冠年纪,还无子嗣,自不好说以后他会留多少,刻意去争取多少东西给他的子嗣。

可他是守江山的人,仲南雁也是守江山的人,西地一代又一代人的付出才有了今日富庶。

也是如此,仲西侯不会再觉得依仗上一辈的能耐而滋润活着,会是羞耻的事。

“仲城主,喜欢金陵城么?”

老龙王跳跃的问出了这么一个问题,仲西侯没去猜这问题后边的深意,他点了点头,自觉老龙王会自行解释。

“金陵是个好地方,水源充足,水质清澈。铜山铁矿无数,土地适合耕种,于百姓而言,可衣食无忧。而孤是个纯粹的好色之徒,金陵小娘白嫩水灵,花楼一座座,尽是绝美的女校书。这样的金陵,孤自然喜欢。”

老龙王点了点头:“若仲城主喜欢……”

老龙王话到一半,仲西侯却伸出手,示意老龙王不必再说下去。

“王爷,街巷有句粗俗的话,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狗窝。西地处黄沙中,资源不多,日子虽不如金陵滋润,却是生育孤的地方。如此,王爷可明白?”

老龙王点了点头:“如此,就随仲城主。再有几日,本王的小苦茶就要离开金陵,回去墨县。仲城主……也罢,本王就不多语了。”

仲西侯也点了点头,随后起身,他并没有依礼制朝老龙王行礼,只是伸了个懒腰:“在皇城久了,孤怕染上天子气息,就先作别了。”

老龙王看了看桌上的黑木匣子,又看了看仲西侯:“也罢,这柄君焰,就先留在金陵吧。另,本王与仲城主几句提醒,金陵城这几日巡城者多,为的是逮一些溜进城的小耗子,仲城主可莫要奇怪。”

这最后一句,仲西侯克制住了眉头想皱起的冲动,他点了点头:“孤知晓了。”

只是这么一句,仲西侯也就推开了门,离开了这旧都城的御书房。

那个老阉人一直侯在门外,见仲西侯出来,立马冲仲西侯行了一礼,声音恭敬:“仲城主,随奴婢这边走。皇城大,不好乱走。”

这老阉人,抹了脖子般的公鸡音明显是在警告自己。可仲西侯这会儿心思全不在此,他没有给予回应,只是跟着老阉人走。

而就在仲西侯走后,老龙王再度陷入了那雕了四爪金龙的大椅上,他又抬头,盯着那被祥云遮住四肢的血龙。

“这小黑皮,可曾有过杀意?”

老龙王如自言自语一般,对着空气这般说。

“他,不是武夫。”

有个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可人,却是不曾出现。

对于答非所问的答案,老龙王不由脸上露出了疑惑。接着,那个声音给了另一句解释。

“他不是纯粹的武夫。”

老龙王听不明白,直接问:“那他,是什么?”

可久久,这个声音没有再度出现,自不用提会给出他答案了。

老龙王等了好一会儿,见无人回应,这屋子里头只有他自己的呼吸声,老龙王不由摇了摇,脸上不由出现了无奈。

“这该死的老东西,老到说话都能睡着了。”

而仲西侯那儿,他随着老阉人一直走,直到在接近皇城大门的地方,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开始再空气中弥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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