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兄,出了何事?”
“侯爷,又有不知死活的来寻不自在了?”
两个声音传来,是封尘和花少红。二人已经进了院子,封尘步子沉稳,花少红则一手握上花王宝弓,另一只手夹了支箭。而在拱门处,一身红衣的藏嫣静静站立,介绍的脑袋侧着伸出了拱门。
仲西侯看向众人摇了摇头:“不知为何,此处有块冰……”
仲西侯话才出口一半,低头,却是不见那根冰棍,只有一个小小的孔洞。
花少红收起了弓箭,也是跑跳过来。他盯着那个孔洞,一脸疑惑。
“侯爷,你砸院子的时候怎么还砸出了一个洞来?”
仲西侯不由纳闷,自己何时在这院子里砸出了一个洞来?
“或是溅起的石块砸出的孔洞,封兄,可好些了?”
那根冰棍既然不见,又与血凤凰相关,仲西侯自然不好多说。
封尘点了点头,说了句无碍。他也走到了那个孔洞边,不由面露疑惑之色。
“依形状,像剑鞘所留。”
剑鞘?剑?
仲西侯不由望向了自己的腰间,那个位置空荡荡。他是剑客,可为何腰间没有悬剑?
与此同时,与金陵相距甚远的古葳城某处,一座无名高峰上。山上有三间小屋,院子里头有个衣袍须发皆白的老人躺在一张做工粗糙的竹编躺椅上小憩,有两个看去不过十二三岁的童子赤着上身,手握竹条在不远处挥舞。
挥竹条的动作都是极为简单的动作,如劈如砍,如刺如挑。
这日子本该继续平淡,在太阳西垂后两个小童该停下动作,然后去中间的那个屋子里开始生火做饭。而老人要么继续躺着,要么就起身去周边溜达一圈,看看能不能逮只鸡兔小黑猪一类的,作为晚上的加餐项。
可老人突然睁开了眼,只是睁眼,一道凌厉剑气以老人为中心向周遭扩散。剑气凌厉,却不伤人,只如狂风一般吹动了一个小童的头发,吹得三间小屋摇晃,院子里散养的山鸡扑腾翅膀尖叫四逃。
两个小童停下了动作,都是看向了老人。
“先生,俺们的剑,咋了?”
小童以为是自己挥舞竹条有哪里不对,不由脸露疑惑。小童的声音把老人唤回了神,老人看向自己两个弟子,不由面露慈祥。
“为师想着,晚上去逮只小猪,还是打两只兔子?”
听到老人要去逮肉吃,那个单双眼的小童不由来了劲:“先生,俺要吃老雕的蛋……”
话才出口,那个小和尚一般脑袋不见一根毛的小童给了这个单双眼的小童一个脑瓜崩:“大驴熊,上次掏窝,被老雕琢屁股的事还没给你整点记性?”
挨了打的单双眼小童没换手,一脸不服气看着这个小光头:“你洋唬个啥?先生过去,那老雕还敢不给几个蛋?”
这两个小童做功课时候分外认真,可毕竟是孩子,心性未熟,嘴馋贪玩是本性。老人看着两个小童只吵吵不动手,也是不由笑了。
他站起了身,朝小院外走去:“好,为师就把山里的老鹰窝都给你们掏空了。”
听到老人真准备给二人去掏老鹰窝,那个单双眼的小童立马-眼露神光:“先生,逮只老雕回来烤着吃,要不带把的。”
话才说完,又被小光头赏了个脑瓜崩:“你虎的,先生没说过啊,老雕不能吃,吃了要被雷劈……”
小光头话没说完,老人却是点了点头,回了个字:“好。”
两个小童,一个兴奋,一个疑惑。等老人走了,小光头看着自己的小伙伴,小眉头皱的,把额头都挤出了一道道小褶皱。
“郁垒啊,先生今个儿是咋了?”
单双眼的小童对老人的反常全不在意,只想着后面能吃老鹰蛋,甚至还能吃饭嘴馋了好些年的老鹰肉,兴奋的不行。
“想那么多干嘛,一霎儿就能吃老雕肉嘞,快,捡柴火去。”
看着小伙伴这没心没肺的样,小光头却是忍住了揍对方的冲动:“先生说了,吃老雕,丧门。”
老人的本名早就丢了,在他的同胞兄长死后,他的名号也变了。曾经他是白无常,无常剑客里头的白无常。如今,他只是个在山里等死的糟老头,他人唤他无常先生,那就无常先生吧。
无常先生走在山野,那模样,就跟个寻常老人踏青一般。
可走着走着,以他为中心周遭好似有蒸汽笼罩,让画面上出现了一道又一道的波纹。随着时间的推移,这蒸汽的笼罩范围越来越大,那波纹也使得画面越发朦胧。
突然无常先生停下了脚步,他站在了一个小土丘前。这片山地平整,只有一地青草,莫说灌木了,就连花也不见一朵。
可就在这么一片青草地上,却是有个突兀的小土丘。就像,就像有人被匆匆埋葬在了这里,一座孤坟,没有墓碑。
无常先生在小土丘前盘膝坐下,就在他坐下的动作间,以他为中心,周遭两丈,包括那小土丘在内,所有青草化为齑粉,露出了土地最基础的样子。
无常先生从一旁抓起了一把土,随意丢向了小土丘,之后是沉默,这寂静的沉默就连风儿与虫鸟,也默契的收了音。
就这么坐了许久,直到天色渐暗,无常先生才缓缓站起。他站起的时候腿还不由打了个哆嗦,零他自己不由发出了无奈的笑声。
“阿兄啊,你看,我也老了。不过就这么坐了会儿,腿脚就都麻了。”
之后,无常先生现在小土丘前,开始自言自语。他自言自语的内容从回忆往昔的峥嵘岁月到了后边的破骂,话语之难听,无法将内容与他这和蔼模样关联在一起。
可到了最后,无常先生恍若失神,就那么呆立在那,久久,才吐出一句:“阿兄啊,你期待的,你们想要的,那个人他出现了。”
说完,无常先生疯癫般大笑了起来。
“可惜啊,天下剑宗狼子野心不灭,阿弟我,不知道能不能扛得住啊。”
这句话,无常先生有些落寞。
“阿兄啊,世间是否真的有轮回?那个奈何桥是真是假?如果真有,你在桥边等等我,阿弟啊,该是时候来寻你了。”
当天暗下来,夜幕星河璀璨,从远处望,这无名山峰恍如被埋入漫天星辰之中。
这无名山峰上的小院里头,两个小童躺在竹席上呼呼大睡,那个换做郁垒的单双皮小童毯子早被他踹到了一边,撩起的单薄衣衫露出个小肚子,还在那用手在小肚子上抓痒痒。
“老雕,老雕腿真好吃,啊,啊呜……”
郁垒一个翻身,滚到了小光头神荼身边,一口就咬住了神荼的小臂。两个小童年纪虽幼,可常年在苦寒之地打熬,身子骨强健到能和山里的小黑瞎子打架的地步。可郁垒这一口,誓不咬下一块肉不罢休的地步,立马把神荼疼醒。
神荼一巴掌扇在了郁垒的脑门上,郁垒也是立马被这一巴掌疼醒。疼醒后的郁垒第一反应不是计较神荼揍他,是他发现自己怎么咬也没咬下一块肉觉得老鹰腿不见了,登时火大。
郁垒看向神荼,认定是这个没比自己大几个月的小光头偷了他的老鹰腿,不由分说,直接扑身上去,和神荼厮打在了一起。
打了好一会儿,一声悲惨的鹰鸣让二人停了手。循声看去,无常先生已经到了小院子外,左手提着一只能叼着羊羔飞的大母鹰,一手是鸭蛋大小灰白色的老鹰蛋。
习惯了两个小童的打打闹闹,无常先生只是呵呵笑着。
神荼、郁垒见到先生回来了,立马分开,快步赢了上来。
“谢谢先生,呜,有老雕肉吃喽……”
郁垒接过那只没了半条命的老鹰就跑开,他到了院子另一边,放满了竹条的地方。没让这只悲惨的大母鹰多受罪,直接一把拧断了它脖子,接着拿竹条当夹子当刨刀,开始处理起来。
相比郁垒,神荼要乖巧不少。小光头接过了鹰蛋,先把无常先生领到小院中间的竹桌竹椅边,随后他放下蛋,把桌上两个盖着竹盖的竹碗一个个打开。
一个竹碗里头是清炒野菜,另一个竹碗里头是一碗田鸡粥。
“先生,今天没去挖菜,蛋该咋做啊?”
“去郁垒那,取碗血,从肉里刮一块油,炒炒熟就好。”
郁垒动作快极了,不过一会的功夫,已经拔好了毛,正在放血。
这下可好了,两个小童,就因为要剥开老鹰,从肉里找油,又起了争执。一个要油炒老鹰蛋,一个说不剥开,整只烤,皮肉酥了,内脏才好吃。
一言不合,两个小童又打了起来。恰恰,二人呆的位置又刚好是存放竹条的地方,都操起了竹条,从院子这头打到了院子那头。
两个小童而已,可竹条作剑,剑气凌厉肆虐。无常先生微微一跺脚,这两个小童打斗散出的凌厉剑气都被困在两个小童周遭一丈的范围内。
打就打吧,莫把这小破屋拆了就好。见那只处理了一半的大母鹰被搁在了那,无常先生将炒野菜倒进了田鸡粥里,捧着竹碗到了大母鹰边上。
很快,无常先生就从大母鹰的肉里刮出了一块油。接着,他就接替了郁垒的活,架火,开始烤起了母鹰。
奇怪的是,大母鹰明明被割开了一道口子,可无常先生烤的时候,这大母鹰就跟没有破口一般。
渐渐,烤母鹰的香气弥漫,两个小童也是立马丢下竹条,跑了过来。
无常先生一声咳嗽,两个小童又乖乖跑回去,拾起被丢在地上的竹条,整齐放进了竹条堆里头。
母鹰一点一点被烤熟,就连神荼也忘了自己还要去炒鹰蛋,就在那安安静静等着。
烤熟了,无常先生用手指切下两根竹条枝桠,又撕下了鹰腿,用枝桠串着,给了两个小童一人一条。
禽类里头,不说味道最好,可要是说整个拿着吃,那最惹人的就是腿了。两个小童尽管喝过了田鸡粥,可吃起鹰腿来丝毫不含糊,就跟饿死鬼一般。
看两个小家伙吃的这般开心,无常先生也是不由乐出了声,突然他开口问:“神荼、郁垒,想去山下吃好吃的吗?”
郁垒用手背抹了抹嘴上的油,咧嘴哈哈笑:“先生,我要吃秦婆婆家的糙米糕。”
无常先生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我们去更远的地方。”
这下郁垒就不知道了,他的世界,除了这无名山峰上的三间小屋,就是山下小镇。更远的地方?指的是小镇再过去的大城里头么?
“先生,更远的地方有糙米糕吗?”
无常先生听了,笑得更欢:“不好说,但是啊,有桂花酥,有桃子水,有水煮鲜鱼片,有……”
不好说三个字,郁垒神情落寞,可听到后边那些他听着明白又不明白的东西,不由眼睛如天上星辰般闪亮。这瞬间,手里的烤鹰腿,也没那么美味了。
无常先生又看向了神荼,小光头虽说在克制,可那停下吃鹰腿,还有边听边咽口水的动作,骗不了人。
“先生去哪儿我就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