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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微微亮,仲西侯睁开了眼,第一眼看到的是一头红发与那白皙的后脖颈。

睡的时候他同藏嫣都穿了睡衣,可没戴黑木拳套的左手传来的手感清楚的告诉他,夜里不自觉成了禽兽。

可又感受了下,还好,从红红那摸来的枕头隔绝了两个人的真正接触。

藏嫣是枕着仲西侯的左大臂睡,仲西侯一点一点抽出了自己的左臂,又将枕头挪下了几分。没有吵醒红发美人,他下床,穿衣,出门。

院子里头花少红早已起身,正赤着上身手握长短黑木棍在那“哈”“哈”“哈”“哈”挥舞。封尘也起得早,坐在一边手里拿了一小截黑木在那打量研究。

看到仲西侯出门,花少红只是侧头看了眼,嘿嘿一脸坏笑,手上动作倒是没停。封尘放下手中黑木,也冲仲西侯微笑点头。

仲西侯走到封尘身边坐下:“封兄对孤西地的黑木,有兴趣?”

封尘未否认,直接点了点头:“质地坚硬如铁就罢了,在下方才观察,这黑木怎的似有收敛纳气的能耐?”

仲西侯抓过一根黑木,一脸得意:“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孤的西地建立在黄沙之中,这黑木,也是上天的恩赐。如封兄所言,孤这西地的黑木,就是如此。”

确定了自己猜测是真,封尘不由纳闷了:“如此,那这木头仲兄的人是如何砍伐,又如何雕琢的?想来寻常斧锯也不好分割。”

“自是如此,多的,孤不好说,只可说啊,孤的黑木,只与亲近的人。所以寻常人得到黑木,并无用处。孤看封兄剑鞘也是件宝贝,不然……”

仲西侯也就随口客套客套,哪知封尘是丝毫不见外,立马点头:“仲兄美意,在下怎可推辞。剑鞘倒是不必,可能给在下弄个巴掌大小的养剑小葫?”

仲西侯愣在了,回想方才自己说的,这是没说明白么?养剑小葫?仲西侯看着手里的黑木,不由犯难了。

恰巧,花少红的“哈哈”声停了,正去井边打水喝。

仲西侯眼前一亮,立马喊人:“红红,来。”

花少红捧着一瓢水,有些纳闷,他边走边解释:“侯爷,一千下,完事了。”

仲西侯一脸坏笑,让花少红不由觉得不用井水冲澡就已经身子发寒。一块黑木被仲西侯丢了过来,花少红看着怀里的黑木,更愣了。

“你封大哥想要个巴掌大的小葫芦,你给雕一个。今个儿天不错,孤去外头转转。”

“侯爷,打白工不行……”

花少红话没说完,仲西侯老早跑远。看着怀里的黑木,花少红的病痨脸上犯了大难。

“花弟弟,在下囊中空空,不如就传你一套剑法,作为酬劳可好?”

花少红看了看封尘,又看了看怀里的黑木。上一回的神像已经令他手生疼,这一回还要顾虑,这掏空里头,那岂不是得手抽筋?

见花少红没有反应,好似全无兴趣,立马解释:“在下传的这套剑法虽不及仲兄的舞雩剑法精妙,可对初入剑道者,却是最能提升剑感剑意。”

花少红依旧皱眉,一声哀叹:“不是啊,封大哥,葫芦太难了,你是放酒是吧?我给你整个能放酒的物件可好?”

“剑匣么?”

花少红点了点头:“对,差不多,就箭匣子。”

“好。”

仲西侯本打算去趟枫林晚,可想了想,最后作罢。他又想着,是否该去万色坊那里与赵元洲交代几句,当人到了万色坊门口,却又是直接略过。

仲西侯总觉得自己遗忘了什么,可一时之间却是不知。

哭过了那个死胡同,有人睡在了那破草席上,烂棉被被当作了枕头。睡在死胡同里的是个中年,头发油腻打结,衣衫又脏又破,或也是个乞丐。

老窝都被人占了,看来李青山是真的离开了这死胡同。说不准是好事亦或坏事,但愿这个命苦的小家伙能活得久一些。

又走着,到了香满楼前。天还早,香满楼自然是紧闭大门。即便敲响了门,进去,也怕是没什么乐子。

之后是烟雨阁,在这座花楼前,仲西侯伫立许久。

久到他好似又闻到了刘妈妈身上那令人作呕的臭味,那个年华渐逝风韵渐显的女人抱着软软。闻着该是香香的,可最后他留在仲西侯的记忆里,却是恶臭。

仲西侯当然晓得那样的恶臭不会是得了病这般简单,可说到底,他与刘妈妈不过是恩客与女校书的关系,仅此罢了。

当仲西侯继续走,走到一间酒楼前时,他不由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怎的把另一个娇美小娘给忘了?

他大步迈进了这间酒楼,也没与伙计掌柜的搭话,径直朝楼上走去。可他还没走到二楼,那伙计就连跑带喊的叫住了他。

伙计一通解释,仲西侯才算明白,被他安排住在这里的春熙已经被人接走。听过了描述,估摸着接走春熙的是秦月儿身边的那个不折,也算稍稍安心。

可这么一来,就真的有些无奈了。一下子,无所事事,可真心不自在。

来临城,要杀的人最后放过,要做的买卖还多了些附赠。可,西地同胞的死,却是依旧不见头绪。

就在仲西侯坐在沿河的长椅上发呆的时候,有人站到了他身后。

“道长今日怎的一人游街,那个小夯货呢?”

站在仲西侯身后的,是被安排去教导朱一诺的天鸾众,奎木狼。

奎木狼在仲西侯身侧坐下,也是发呆一般看着秦淮河。

“知道世子殿下与仲城主有了交易,一诺这孩子不开心。小孩子不开心,就容易做糊涂事。这不,被王爷罚跪在他们的祖宗祠堂。”

仲西侯本想笑话朱一诺几句,可纳闷一件事,朱一诺是如何知道的他与朱谏男有所交易?

看仲西侯一脸疑惑,奎木狼猜出了他所想:“孩子终究是要长大,一些员外郎,没多少产业,长子长孙也得从小学用算盘。每到春节,地主也会领着自己的孙儿去佃户家里打个照面。一座城,一把大椅,又如何真的只教导一颗通明之心?”

仲西侯不由呵呵笑了笑:“可惜啊,朱一诺可没什么通明之心。只愿朱谏男活得久些,短命鬼也别太快短命,免得最后不好收租。”

看得出来,奎木狼对这个金陵小王爷颇为疼爱,听到仲西侯言语里头尽是看不起,也是不由面色有过刹那不悦。

“一诺毕竟尚幼,假以时日……”

“哈,孤十三岁执掌不夜城,道长你说,这小夯货多大了?他呀,未来不得不长大,可是这代价,你可愿看到?”

奎木狼本想再替朱一诺狡辩些什么,可话到嘴边还是咽下。

“哎,道长啊。说实在,孤也怕,怕这小夯货,可不是个好的生意伙伴。”

奎木狼也是一声叹息,随后,他说出了此次前来的目的:“仲城主可知墨家家主去向?”

听到奎木狼提及墨家家主,仲西侯微微一愣。很显然,不是所有人都能知道,那引发天地异像的原因是墨家家主的陨落。

可,奎木狼又为何要提及墨家家主?

“哦,仲城主莫误会。只是啊,一诺的剑道,已有桎梏。”

“那小夯货也能有桎梏?”

仲西侯的惊讶不是装出来的,他是真不认为朱一诺的剑道会出现桎梏。毕竟他所学,无关炁源。如此一来,朱一诺修习的始终是肉体,而无关乎内外。

肉体修炼是逐年累月慢慢积累所得,而内外,就如数学一般,加减乘除之后是求未知,再后还有立体等。

师傅教徒弟,相当于老师教学生,师傅老师都清楚,他们要做的,是让徒弟学生明白。

可怕就怕,这个学生这个徒弟,脑子里头没法模拟出一个立体模型,即便他看过了一次又一次的实体模型,当实体模型被拿走,他脑子怎么也无法自行脑补出一个立体模型来。

而这些关于脑子里模拟立体模型的事情,首先,这个去模拟的人,有运用炁在体内运行的能力。

可好巧不巧,朱一诺偏偏是个天生炁源受损的人。

一个一直写着数字,从一写到一百,写到一万,写到一亿的人,突然有一天说他写不下去了,这,仲西侯着实无法理解。

可奎木狼点了点头,肯定了这一点。

“贫道想着,或是有那么一次就好,就那么一次,让一诺能够看到两位突破桎梏的剑客有一场以生死为赌注的酣畅淋漓的对决,能让他解开这桎梏。”

仲西侯好似明白了奎木狼想表达的,他摇了摇头:“朱家有着易水寒这样的剑客组织,若是想要两个剑道高手一场生死对决,大可各种明目找两个人演练给他看。道长,这个忙,孤权当没听到过。”

仲西侯果断的拒绝,奎木狼对此倒为没有丝毫的意外。奎木狼点了点头,就像从一开始他就明白仲西侯会给予的是个怎样的答案一般。

“道长,既然朱一诺注定是未来的金陵王,那他武道修为即便为零,与他兄长那般手无缚鸡之力,又有何关系?”

奎木狼不由叹了口气:“可是啊,他终究不是朱谏男,也不是墨玄荼,他只是愚钝的朱一诺。他虽说本质不错,可终究缺少一颗通明的心。”

仲西侯却是呵呵笑了:“道长啊,你只是他朱一诺的剑道先生,关乎权谋,与你无干。你手中无权,自然是不知道,以剑道通明的心,不会是个好的君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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