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在金陵王城之内的御花园里头,在青草地上有两张正缓慢摇晃的竹编躺椅,上头坐了一白发老人同一个面色苍白的年轻人。
老人虽是一头白发,满脸褶皱,可精神奕奕,颇有老当益壮的感觉。
相比较他身侧那面色苍白的年轻人,时不时用丝帕捂嘴咳嗽,一副病态模样,当真鲜明对比。
而在二人身前不远处,有一一头红发,面容姣好,身段婀娜的异域女子在那抚琴。
在这红发异域女子身侧,有一面色白俊的年轻男子则在那感情丰富,声音嘹亮,唱着一首曲子。
白发老人手一抬,异域琴姬同那白俊男子都纷纷停了下来,二人行礼之后也就退下,离开了这出院子。
“不爱江山,爱美人,这黑蛮,是这意思吧。”
听得白发老人的话,面色苍白的年轻人却是微微摇了摇头:“一首夜魄秦淮,一曲不爱江山。一者感觉国破家亡,一者却是不爱江山爱美人。祖父,这般多年了,怕是不止我临城认为这仲西侯是个喜好白相女人的浪荡子。”
这一老一少,少的,自然是昨夜设宴给仲西侯接风的临城世子殿下,朱谏男。
而那老的,则是被称为老龙王的大邺金陵王。
老王爷从竹椅上起了身,伸了个懒腰,开始练拳。
他每一拳均有破风声响,动作流畅,收放自如,全然不似一个已过耄耋的老人。
“谏男认为,这黑蛮子来金陵,所图为何?”
朱谏男依旧躺在竹椅上,抬头看着蓝天白云:“谷大人送了玉笔去不夜城,那之后,不夜城的陆吾玉盘失窃。仲西侯自然会把矛头指向临城,认为这一切是我临城所为。可,祖父当真认为,仲西侯会在意那陆吾玉盘?”
老王爷收了拳,双手负后腰,也是抬头同自己孙儿共望天空:“那就要看,仲南燕给这黑蛮子,留下了多少东西了。”
朱谏男点了点头,又补充道:“祖父,今早在四方街死了几个人。”
“查清了没?”
“是我们临城潜入暮寒楼的细子,六人,被送回来了四个。其余几人,还未有结果。”
听到这,老王爷虽是面色未变,可那浑浊老眼里头,也是不由露出了几分无奈。
“祖父,陆吾玉盘的消息,可也是暮寒楼放出来的?”
朱谏男问了,可老王爷,却是微微摇了摇头。
朱谏男不敢确定,老王爷这是否定,亦或不愿多说的意思。
老王爷看向了自己孙儿,语气里头几分关切:“谏男,以后,莫要再喝酒了。”
听到这,朱谏男那无力的拳头不由握紧。
可不论他如何用力,他人所说的那种指甲陷入掌心的力道,他终究也是没法握出来。
“还有一月,就秋分了。”
朱谏男不明白老王爷最后这句话,老王爷没解释,他,也就没有问。
他想了想,还是问出了一句:“仲西侯没有佩剑,左手却是一只黑木……”
老龙王呵呵笑了笑:“他是剑客,自然是带了剑的。西地有片宝地,是片黑木森林,传闻,有保佑平安增添气运的作用。”
朱谏男点了点头,说出了最后一句:“仲西侯在雨烟阁用的,是暮寒楼的金叶子。”
日上三竿,刘妈妈翻了个身,感觉抱到了一硬邦邦同石头般的东西,睁开眼,是那个黑皮城主。
看到这黑皮城主依旧酣睡着,刘妈妈仔细打量起这黑皮城主来。
昨日只注意到这黑皮城主一双双皮大眼明亮有神,如今再观别处,双眉浓若剑锋,鼻梁微挺,就是鼻翼较金陵城的那些美男子要宽些。
看他的唇,有些暗紫,不够红润,但形状同嘴角弧度,倒是恰到好处。
刘妈妈想着,若是这黑皮城主也有同临城那些美男子一般的白皙皮肤,加之双唇褪去暗紫换上浅色朱红,怕也是个让女人看了都羡慕的俏脸。
可到了她这个年纪,喜欢更多的不是俊俏的皮囊,而是那由内而外的阳刚。
刘妈妈忍不住探出手,想去抚摸这黑皮城主的脸颊。
当她的指甲快要触碰到对方脸颊的时候,一只有力的大手却是握住了她的手腕。
是这黑皮城主,醒了。
刘妈妈立马微微浅笑,眼中含情,脑袋靠在了仲西侯的胸口。
而仲西侯,摸了摸她脑袋,示意自己要起身了。
刘妈妈随着仲西侯一道起身,这黑皮城主倒也干脆,穿上衣裳就朝屋外走去。
刘妈妈也是加快了穿衣速度,跟在仲西侯身后。
走到桌边,仲西侯停下了脚步,他自衣袖袋子里掏出了一张面额二百两的银票,摆在了桌上。
“这是昨夜卖了那首曲子的钱,若不想惹来是非,那两片金叶子,你早日丢了。于你,只有好处。”
不等刘妈妈开口,这黑皮城主,已经推门离去。
等刘妈妈追出门来,过道里只有一个打杂丫头。她倚着栏杆朝下看去,也是没人。
那打杂丫头凑过来同刘妈妈请早,还略带调侃嘟囔了一句:“刘妈妈这是碰到了一头骡子么,昨夜动静不断,大清早又从屋子里头传出呼呼声。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窗子漏风,灌进了妈妈屋子里呢。”
刘妈妈也不明白这打杂丫头说的意思,只是用手指戳了戳她脑袋,笑骂了几句。
而仲西侯,他并非下楼梯离开雨烟阁,而是直接推开隔壁空屋的窗户,一跃而落。
今早的金陵城大街上,出现了七具尸体。
这其中,四个拿剑的,一个拿刀的,一个拿枪的,还有一个使的是九节鞭。
离开雨烟阁后,仲西侯在一间颇为奢华的酒馆要了间雅间。
等酒菜上桌,小厮退下后,有一黑色轻甲的人鬼魅一般出现在了仲西侯身后。
仲西侯招呼这人坐下同他一道吃食,一副碗筷摆在那,而仲西侯自己,则用手抓着食物往嘴里送。
这名黑色轻甲并未拒绝,反倒是解下面甲,握筷夹菜。
吃菜前,他告知仲西侯在四方街出现了七具尸体。
听到数字,仲西侯不由纳闷,却是不知那个用枪的是什么人。
黑甲告知仲西侯,使剑的四人脖子上有淤痕,是金刚臂力活活掐死。
使刀的人手筋脚筋断了,脖间一道血痕,手法细腻,一气呵成,怕是同时射出暗器致残再一剑封喉。
使长枪的那人外貌无异常,内伤过重,腰骨折断。
而那个使九节鞭的,那人没有了脸,或说是脸被削了大半,已难辨清
“可有细看过?”
黑色轻甲简单说完后开始吃菜,他动作没停,声音很轻:“四人的剑不曾出鞘,膻中穴被震毁,是被人掐住脖子用内力震毁命穴。”
听后,仲西侯自然明白是昨夜有人帮他又重新在尸体上做了手脚。
他点了点头,故作分析:“擒鹰术,暮寒楼的人所为,但行迹太过明显。”
黑色轻甲如同自言自语,继续道:“四连星废了刀客四肢,又短剑封喉。”
“这等飞贼手段,孤是不明,再遣人探探。或是让寒城的兄弟们问问惠冬,可晓得这等手法,谁人善用。”
这一回,黑色轻甲点了点头:“枪客全身骨头悉数碎裂。或是拳震春秋,煞天子所为。”
仲西侯停下了筷子,听得长枪客的死状,仲西侯倒的确认同是个拳法大家所为。
但黑色轻甲分析是拳震春秋煞天子所为,他倒的确不曾想过。
“含笑而死,手中握物,被人掰取走。握鞭的手,骨断。”
听到这,仲西侯的眼神不由又了几分空洞,他喝了口酒,尽可能让语气平静:“可能晓得,被取走的是何物?”
黑色轻甲摇了摇头:“进了王城,进不了。”
仲西侯点了点头,既然他说了,金陵的王城进不了,那对他们而言,就是当真进不了。
黑色轻甲吃了不少东西,放下筷子,起身抱拳后正要离去,仲西侯却是补了一句:“金陵的温柔乡不错,还未成家的兄弟无须顾忌,莫要浪费了这份春光。哦,对了,等步绝尘那家伙忙完了,让他来寻孤,孤请他喝酒。”
黑色轻甲微微愣了下,随后又是抱拳一礼,随后消失不见。
等黑色轻甲走了,仲西侯也是停下了动作。他将手在衣服内侧擦了擦,随后更是把黑色轻甲用过的碗筷又摆回了自己身前。
御风三个时辰才到的金陵,仲西侯休息了一日,精神同肉体状态倒也都恢复了个七七八八。
在做正经事之前,仲西侯打算先到处溜达溜达。
毕竟,他有快五年没来过这金陵城了。
也不知,这金陵城可还有赌坊,是斗鸡、斗狗,还是斗人的娱乐项目。
若是还有这等令人快哉的地方,或是也能砸了试试,保不准又有好运,能再找出个类似摩常,还有闫忽德梁这样的好胚子出来。
仲西侯在街上溜达,那随意的劲,好似回到了西地一般。
可他仲西侯来了金陵,自也有别人会来金陵城。当他同一个云游僧装扮的人擦肩而过的时候,仲西侯眼睑不由微微抽动,一种对危险的嗅觉令他不由浑身肌肉绷紧。
仲西侯本能性的反应,身子侧向一方,手撑地,脚朝天。
这如同倒挂金钩的动作,狠狠一脚朝后踢了过去。
而那云游僧人,则是手成龙爪,一把抓了过来。
二人不过一个碰触,随后各自朝后退开。
云游僧人左手成拳右手成爪,一拳一爪其势凶猛就冲仲西侯袭去。
而仲西侯身子朝旁一侧,恰到好处避了开去。
云游僧人与仲西侯错开后一个翻身,左手撑地,右腿用力踢向了仲西侯。
那动作,与仲西侯先前如出一辙。
而仲西侯则扣住这云游僧人的脚踝,紧接着一个燕子翻身,绕到了他背后。
仲西侯嘿嘿一笑:“身手了得。”
云游僧人却是没有说话,他拍了下地,身子跃起,挣脱了仲西侯。
随后,又由空,肘击而下。
仲西侯依旧不躲不闪,也曲臂,以肘对肘。
二人对了肘击,再度各自后退。
二人分开后的动作也是相同,都是不断揉搓自己手肘,显然是疼得要命。
当仲西侯还在那“哦”“啊”叫唤,云游僧人再度又是拳又是脚,朝着他就冲了过来。
这云游僧人招招有力毒辣,均是冲着要害而去,全然不该是出家人的招数。
可打着打着,尤其是这云游僧人挥出的龙爪,竟有几分印象。在一记左摆拳打中云游僧人右臂肱二头肌,疼得对方不由后退与自己拉开距离后,仲西侯算是想起了这人招式为何眼熟了。
前些天在不夜城的古木林有过几具尸体,被人硬生生撕扯了手臂大腿,死无全尸。
再看这云游僧人上打咽喉下打阴的龌蹉套路,仲西侯对云游僧人的身份基本确定。
云游僧人再度朝着仲西侯冲过来的时候,仲西侯站在原处,不躲不闪。
云游僧人身子跃起,一个凌空回旋踢。
可这一脚又是没能踢中,反倒他的脚踝二度被仲西侯扣住。
紧接着仲西侯另一只手握住云游僧人小腿,抡着云游僧人就朝着地上猛摔了过去。
云游僧人双手拍地,借力反弹,另一条腿又瞄准了仲西侯的脑袋。
仲西侯嘿嘿一笑,右手格挡,可毕竟手同腿的力量截然不同。
仲西侯的小臂刹那脱力,只得左手用力,把云游僧人给甩了出去。
仲西侯不断揉捏右小臂,脸上轻笑,心中不由苦涩。
小师弟啊小师弟,原来你的一招一式都是那么狠毒。
往昔,颜啸是如何教你?
你年幼时,白云苍狗又是如何待你?
“哟,小师弟,出手挺毒啊!”
这云游僧人微微一愣,随后再度凌空,一脚朝着仲西侯踢来。
而仲西侯的回应也是干脆,手臂后摆,一拳就朝着对方打了过去。
就在二人拳脚要再次相触的时候,有一黑蛮汉子快了二人一步,直接拦在了二人中间。
那一拳一脚,则都结结实实打在了这人高马大的黑蛮汉子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