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仲西侯一曲落幕,楼里的姑娘伙计也好,来寻欢的客人也好,都不由拍手叫好。更有纨绔子叫嚷这,要仲西侯再来一曲,若是好听,当给赏钱。
仲西侯不过白了这人一眼,骂了一句:“再给老子狂妄,老子用银子把你活埋了!”
这一回,贴上来的可就不止刘妈妈同林姑娘了,那什么莺什么燕的,十几个姿色不俗的姑娘都纷纷围了过来。
你说这,她说那,登时,把仲西侯吵得是头疼欲裂。
这一晚,仲西侯让这些自认酒量无双的人见识到了,什么,叫做海量。
雨烟阁掌柜的令人腾出了雨烟阁最好的雅间,十几个姑娘也不要花钱了,个个倒贴了银子买下了自己今晚的时间。
而仲西侯,则独自一人在雅间里被十几个姑娘拉来扯去,看得那一众来消遣的客人,好生羡慕。
可这些个姑娘,纵然混迹风尘,酒量也是有限,仲西侯一人能喝趴她们,也只能令人赞叹罢了。恐怖就恐怖在,每每有三三两两结成队,又有些身份的客人去雅间给仲西侯敬酒的时候,这西地之主也是全不拒绝,喝怕一个算一个。
如此,时近寅时,客人们都玩累了,仲西侯这个雅间也才算安静了下来。那十几个姑娘,早就围趴在他身侧,醉酒熟睡。
几个伙计丫头来了雅间,将一个又一个姑娘给或背或搀扶走,到了最后,仲西侯身边就剩下那个刘妈妈。
归属刘妈妈的一个丫头同那个成童伙计正要上来搭一把手,仲西侯却是摆了摆手,示意二人退下即可。
那成童伙计要走,仲西侯却是冲他摊手。小伙计自然明白,立马将葫芦奉还。
等人都走了,油灯灭了,仲西侯依旧身子没动,任凭这刘妈妈靠着自己,嘴里不停嘟囔着醉话。仲西侯却是盯着窗外的秦淮河,吹着河风,喝着葫芦里的酒。
“原来,位高权重者,可以有很多的,朋友。”
最后那两个字,仲西侯音调特别,颇为讽刺。
月落日升,当刘妈妈酒醒的时候,睁开眼,第一眼看到的,是一张黝黑刚毅的侧脸。
她的手在被子里摸索了一番,这一回,这黑皮没有醒来,也没有出手拦着他。
当刘妈妈摸到仲西侯一丝不挂的时候才发现,她自己,竟只是被人脱去了鞋袜,而衣服,一件未动。
这已有三十的风尘妇人眼里头,有过失落,却也有些许的欣喜。
刘妈妈的手再度朝着仲西侯的脸摸去,指甲又要靠近他脸颊的时候,那只有力的大手,再度出现,再度握住了她的手腕。
看着仲西侯睁眼醒来,刘妈妈温和一笑,颇为恬静,声更轻柔:“醒了?”
仲西侯打了个哈欠,砸吧砸吧嘴,调侃了一句:“你们这儿的人,酒量可真差劲。”
刘妈妈一声银铃笑声:“来这寻欢的客人都想着把姑娘们灌醉了,才好图谋不轨,倒是大官人你,好是不解风情。”
仲西侯看着这姿色不俗的妇人,露出一口白牙,嘿嘿笑了笑:“根据二百三十六条规定,违背妇女意志,是要坐牢的。”
这话出口,刘妈妈有些发愣,每个字她都能听懂,可连在一起,愣是没听明白。
仲西侯起身,穿好了衣服,又在屋子里寻觅了一番,最后找来了笔墨纸砚。研磨提笔,仲西侯提笔蘸墨,在纸上快速写下了《笑红尘》这首歌的曲同词。
随后,又在这下方,写上一行小字“《笑红尘》一曲,相赠雨烟阁刘妈妈。”
在右下角写上仲西侯三个字后,他放下笔,又将墨吹干,递给了还在床上的刘妈妈。
刘妈妈好奇,接过了纸张。当她看清楚上头的内容,不由惊讶又兴奋的,用手捂住了嘴。
“官人,你的曲,可值千金,就这把相赠贱妾。如此,太过了。”
仲西侯对于刘妈妈这反应,也是有些好奇,莫不是,这风尘女子,也有不爱钱的?亦或,是这些人知道长线同短线的差距。
而仲西侯开口所说的,却非脑中所想:“一首曲子价千金么?那香满楼的老鸨子可当真奸诈,竟然只给了孤二百两银子就要走了《爱江山更爱美人》。”
“爱,爱江山?官人,那首曲,不是叫,不爱江山么?”
“无妨,一首曲子罢了。若这曲子当真价可千金,你且收好。卖了钱,这笔银子当也够你往后日子小富安康了。”
说罢,仲西侯推开门,第三次离开了刘妈妈的屋子。
而刘妈妈,她握着手中这势必不愁高价出售的纸张,陷入沉思。
的确,自己该好好想想往后的日子该如何了。而这位城主大人,几次都不曾占有自己,莫不是,是自己太过卑贱,就连充当他的泄-欲工具,也是太过肮脏,不够格么?
仲西侯又唱了首歌,而在皇城的御书房里头,老龙王同世子殿下朱谏男,又开始对这首歌,有了猜测。
“也是不知,诗也好,曲也好,是西地有才子提前做了准备,还是当真是这黑蛮子所作。”
朱谏男看着下人奉上来的纸张,纸张上是《笑红尘》的歌词同简单不全的曲谱。
“这首曲的词,倒是与那《不爱江山》风格迥异。祖父可能从这词里头,看出这仲西侯究竟是怎么个人物?”
老龙王的手上也有同样的一张纸,老龙王正在那仔细琢磨着歌词,嘴里头更是低喃。
“此生未了,心却已无所扰,只想换得半世逍遥。来生难料,爱恨一笔勾销,对酒当歌,我只愿开心到老。的确是红尘可笑,想做到这些,世上怕只有真仙可以。”
老龙王的声音虽低,但朱谏男倒也都听入了耳中:“天越高,心越小,这黑蛮可有羞辱的意思?”
老龙王摇了摇头,一声苦笑:“谏男啊,不要过分解读文字。当你过分解读的时候,文字,会变成你心中所想的意思。”
朱谏男点了点头,恭声一句:“孙儿知晓了。”
若是仲西侯知道这首表达东方不败洒脱潇洒人生观的歌曲会让临城掌权者这般琢磨,他当真要佩服李宗盛同厉曼婷了。
若是他知道老龙王劝导朱谏男的那句,倒也会认同。毕竟,一千个人,会有一千个哈姆雷特。
而这会儿的仲西侯,腰间挂着酒壶,手里一包油纸包裹的包子,正朝着鬼婆娘的铁匠铺子走去。
仲西侯并没有见到鬼婆娘,是那个叫做锤子的少年郎取出舞雩剑交给了仲西侯。剑出鞘,剑刃银亮,锋芒慑人。
“你的手艺?”
看到一脸紧张看着自己的锤子,仲西侯剑归鞘后问了一句。锤子颇为激动,连连点头。
仲西侯微微一笑,留下一句:“孤开始好奇,未来的你,能为孤打造出怎样的宝剑。”
“当是最配得上西沙傲虎的剑。”
仲西侯没再与这少年多言,带着剑离开了铁匠铺所在的那条街。
看似又是随意溜达的一日,可这一日的仲西侯,没再理会那些慕名而来,上前挑战的江湖人。
有人拦住去路,还在那叨叨不停自报家门的时候,仲西侯脚步不停,上去就是一拳,好似清理拦路的垃圾一般。
这黑皮溜达了小半个内城,路过了各类铺子商馆,走过了长街园林。好似不会疲乏一般,脚步快速,不减,不停。
那些个暗中盯梢的,可就苦命了。
因为指不定这黑皮啥时候就会消失在视野中,而正当那些个盯梢的神情慌张,不知所措的时候,这黑皮又会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中。
等天黑邻近宵禁,仲西侯这才停下了步子,随意寻了间酒楼一顿吃喝后,才朝着秦淮河一带折返。
仲西侯本打算回去雨烟阁,可路过香满楼,看到里头人头攒动的,也就不由心生好奇,走了进去。
香满楼的迎客丫头认出了仲西侯,那叫一个激动,小碎步险些没把自己跌倒。
一首《夜泊秦淮》同一曲《不爱江山》,让仲西侯名声大噪。
可纵然诗好曲好,内容稍有涉及家国大事,也是不好多用。
而后来那首朗朗上口,曲调欢快的《笑红尘》,这还不到一日的功夫,已经有乐师重新编曲,多加了好几种乐器伴奏。
加之从男声换成了女声,这首《笑红尘》从功底不俗的歌姬嘴里唱出的时候,那洒脱之感,更甚。
仲西侯才被迎客丫头领进门,那个从他手里,花了二百两银子低价买走《不爱江山》词曲的老鸨早早在人群后头,笑脸恭迎。
“仲大官人来了,刘二,刘二,还不把三楼最好的那间雅间给仲大官人空出来。”
那个唤作刘二的伙计在老鸨耳边低语几句,老鸨立马怒眉,没了好脸色,出声喝骂。
“什么西门不西门的,一个商贾,哪能同我们仲大家比。你同那西门员外说,潘儿今晚的银子妈妈我请了,让他麻溜的,把雅间空出来。”
刘二领了命,跑上了楼去,而仲西侯,则有些凌乱。
西门,潘儿?
这还是真是假西门大官人,遇上了真的西门大员外了。
等仲西侯坐进了雅间,那老鸨就领着一群莺莺燕燕就到了雅间里头来:“仲大家,这是春夏秋冬,梅兰竹菊,梨杏桃莺,是咱们香满楼的十二红牌,再加上今个儿会出场的月儿姑娘,他们几个啊,是咱们秦淮河有名的十三香?”
“十三香?”
听到这个合称,仲西侯多少有有些无语。他本想问一句,十三香都有了,那蒜蓉有没有?
这十二个花魁娘子早撇下了往日矜持,都纷纷往仲西侯身侧挤。当仲西侯正要感慨有钱人的快乐让人欲罢不能的时候,一声琴响,让他不由眼睑微微抽动。
那是琵琶的声音,琵琶声本该玉走珠盘,清脆圆润才对。可这琵琶声里头,仲西侯只听到了金戈铁马。
仲西侯拨开了围在身边的一众美人,他快步走到栏杆边,朝下看去。
在那个专门搭建,月光可透过天窗直射的小舞台上,有一怀抱琵琶的黄衫姑娘。
黄衫姑娘虽有白纱遮面,可没遮掩的地方,还有那脖子同玉手,当可用肤白若珠来形容。
那双眸子黑白之外又如含秋水,细眉柳叶之形恰到好处。配上那西施细刘发,当是仙子落凡尘,人间难觅此良人。
见此美人,仲西侯才明白,人间虽有娇人无数,可那么多人愿意千金博得美人一笑,是有道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