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行凶暴徒已被正法,一众看客正在兴奋欢呼,仲西侯则是继续抱着自己的包子,朝东边走去。
不是一百米,也不是两百米,出乎仲西侯意料,他在走出近三百五十米左右,才看到那近三年未见的少年。
这个少年穿了一件绣有凤凰的紫袍,看去十五六的年纪,半扎半束的头发呈黑灰色,少了少年该有的活力。脸型偏瘦,眉毛微浓,眼眶微陷。双皮大眼本该明亮有神,可白色部分有些血丝,又使得少年看上去有些无精打采。
少年正在整理一个和他人差不多大的漆黑布袋,看到了仲西侯,少年停下手里动作,冲着仲西侯嘿嘿咧嘴,可开口,却是令仲西侯不由皱眉:“几年不见,侯爷依旧视人命若草芥。”
仲西侯晓得少年说的是哪件事,从油纸包里头拿出一个包子,递给了少年。
二人一人着橙袍,一人着紫袍,都是惹眼的颜色。
可当人们被色彩吸引,却是看到一个异域模样的黑皮,还有一个病痨样的少年,坐在石凳上全无形状啃着包子,不少人都是心中鄙夷。
“红红,你认为,孤应当出手?”
少年,唤作花少红,仲西侯遇到他的时候是在一个人牙子组织的羊圈里头。
如今的花少红看过去的确像个病痨鬼,可那会儿才十来岁的花少红整个人不见几两肉,皮都贴在了骨头上。
身子枯瘦,就会显得脑袋奇大。一件破烂麻布衣套在身上,还不如田野里头用来驱赶鸟虫的稻草人体面。
花少红看了仲西侯左手几眼:“这木拳套不错,侯爷,给我也做个呗。”
仲西侯抬起左手,似炫耀般摆弄了几下他的黑木拳套同护腕:“成,回了西地让你两位嫂嫂也给你做个。”
花少红将剩下的半个白菜包子囫囵个吞了下去,从兜里掏出了一个巴掌大的麻布袋子递给仲西侯。仲西侯接过袋子,打开。
当他看到里头的东西,不由又是皱眉。
麻布袋子里头,是四块黑红色的陆吾碎玉,每块碎玉不大,不过小指甲一半大小。
花少红不由一声哀叹:“好不容易路上坑蒙拐骗来了五片碎玉,哪知道,才和侯爷见面就浪费了一片。”
仲西侯听出了花少红话里的意思,有些好奇:“红红,你这意思,是碎玉能附着在箭镞上头?”
花少红点了点头:“萦大哥从西地带来了不少碎玉,不过我这些不是从他地方拿来的。我呢,是在送月儿姐来金陵的路上,顺手行侠仗义,铲奸除恶了一番。哪知道,运气这般好,从这些人身上摸来了五片碎玉。”
“一些砸碎?”
花少红点了点头,他遇到的那些,的确都是不入流的货色。
这下可把仲西侯给整懵了,如果是萦如歌把玉带离了西地,他倒是能理解。毕竟一个修仙者御凤而行,千里疆土不过刹那。
可听花少红的意思,萦如歌的确从西地带走了不少碎玉,但,从西地流落出去的那些碎玉,并不来自萦如歌。
“有问过吗?”
花少红摇了摇头:“若不是月儿姐告诉我这碎玉来头,我还纳闷,这些个劫道的粗鄙货色,怎的还随身带了些碎玉。方才镶嵌在箭镞上的那片,刚好是在城里所得。问了,说是有人送给他们,说是能让他们修为大涨,成人上人。”
“那看来,这神秘人是谁,他们,自不会知道。”
花少红从仲西侯的油纸包里头将最后一个包子拿了出来,仲西侯想伸手抢夺,无奈花少红快了一步,直接塞进了嘴里。
就听花少红含糊不清道:“侯爷,这般多的碎玉,你想全部收回,那得哪年哪月?”
仲西侯看着空荡荡的油纸包,不由一声哀叹:“和那些个碎玉相比,孤,更在意孤的包子。”
“哦,那意思就是侯爷根本就不打算把碎玉收集回来。那侯爷,你来临城做什么?”
仲西侯咧嘴嘿嘿,露出一口白牙,显得整个人有些许的奸诈。他摸着花少红的脑袋,眼里头全是坏意:“既然孤视人命如草芥,那出西地,自然就是为了杀人。”
看着仲西侯这草痞无赖般的笑,花少红不由打了个哆嗦:“侯爷,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人黑牙白,笑起来很瘆人?”
“小兔崽子,出走没多少个日子,胆儿肥了是吗?”
就这么,金陵城的人看到一个橙袍黑皮在那追赶一个紫袍病痨。可奇怪的是,紫袍少年看上去病恹恹的,步子倒是飞快,任是他后头的黑皮如何追赶,一直都是慢上一步。
二人停下来的时候,是在一家茶楼二楼的雅间。花少红取下了背着的黑布袋,他打开布袋从里头取出的东西,让仲西侯陷入深思。
那是一把弓,两篓箭。
那把弓紫金相间,顶端的凤首雕刻得栩栩如生,而尾端的凤尾也是生动。
两篓箭,一篓虽做工精美,但也寻常,还入不得仲西侯的眼。可另一篓箭,正是让仲西侯陷入沉思的原因。
那篓箭一共十三支,形制不一、色彩不同。唯一相同的,是每支箭上都散出令人不由心颤的气息。
仲西侯忍不住探出手,想去抚摸这十三支箭。可当他的手离这十三支箭还有十来公分的时候,他悬挂在左腰的那柄橙色舞雩宝剑竟如同垂吊的木板随风摆动一般微微摇晃。
仲西侯收回了右手,左手更是直接按在了舞雩剑上。
花少红看着奇怪,问:“侯爷,怎么了?”
仲西侯摆了摆手,敷衍了一句:“箭有摄魂夺魄之能,你同孤说说看,这十三支箭,什么来头?”
提到这十三支箭,花少红带有血丝的眼睛不由射出神芒。他清了清喉咙,一副高人模样,开始同仲西侯介绍这十三支箭。
“侯爷,其实我只要说出这十三支箭的名字,你就能知晓个大概了。这十三支箭,唤作,山禽十三令。”
“山禽令!紫凤王的山禽令?”
看到仲西侯这吃惊模样,花少红颇为满意,点了点头:“是也,正是昔年太祖皇帝与那个传闻中的人物公子无双一道为祖上打造。每一支箭所用材料均不相同,同样,每支箭所纳之灵也均不同。”
听到这,仲西侯不由打断了花少红的话:“红红,你的意思,这十三支箭,均有箭灵?”
见仲西侯这般捧场,花少红更是乐开怀:“自然,否则怎么配得上祖上之能。听闻祖上一人一弓,再加上这山禽十三令,在高冈湖力挫燕国十万大军······”
“好好说话,一人对十万,太扯淡了。”
被仲西侯打断质疑,花少红不由皱眉,没了好脸色:“不不不,你继续,你继续。稍微收敛点,可好?”
花少红瞪了仲西侯一眼,正当他准备继续吹嘘这山禽十三令如何如何的时候,他也好,仲西侯也好,都不由看向了窗外。
这二人若不是一个沉浸于吹嘘山禽十三令,而另一个惊讶于这山禽十三令,他们就会听到外边的动静。
那是好些个服装各异,却都面覆兽甲的人,他们或奔于大街上,或飞纵楼顶,都朝着这家茶楼赶来。
当二人注意到的时候,是看到窗外一道又一道自下而上的身影。这些人没有走楼梯,直接或是一纵三楼高,或是壁虎一般贴墙而上,也有人从楼顶跃下,手勾窗沿再进楼中。
个个花样百出,看上去倒是颇为震撼。
“那些人是谁?”
花少红认不出,仲西侯却是一眼就认出了那个狐狸面甲挂在腰间,容貌妩媚,身姿婀娜的女人。他呵呵笑了笑,来了一句:“你的萦大哥,就在楼上。那几人,是他的天鸾众。”
听到自己的萦大哥碰巧也在这间茶楼,花少红不由眼中放光,颇为兴奋。可他起身想上楼去,却是被仲西侯一把摁在了座位上。
随后仲西侯手一挥,窗户闭上。又同拎小鸡一般把花少红拎了起来,脚下微点,风起,将二人驮到了天花板的位置。
花少红学着仲西侯的模样,耳朵贴着天花板,开始偷听。
诸事偶有巧合,这会儿在仲西侯他们这间雅间正上方三楼那间雅间里的,的确是暮寒楼的驭鬼尊者萦如歌。
这会儿的萦如歌没有穿那云游僧人的衣裳,换回了往常标志性的红袍。破天荒,这驭鬼尊者没有戴着凶鬼面甲,那面甲就被放在桌上。
而他这会儿,端正坐在椅子上,手指有节奏轻扣桌面。
“簌簌”几声,一个,两个,三个,一共五人,三男两女,这五人从三楼窗户跃入了雅间。
这五人依照进来的顺序,最先进来的是个一米八几,身穿天师道袍,戴金龙面具的高大男人。
第二个进来的,是仲西侯看到的那个狐狸面具挂在腰间,容貌可魅惑苍生的尤物女人。
第三个进来的男人,头发黑白相杂,戴苍狼面具,也穿了身,却是发白破旧的童子道袍。
第四个进来的也是个男人,面具是个豹脸,衣袍华丽,身形有些富态。
最后进来的,是个身材平平,戴花鹿面具的女人。
众人才进屋,看到坐着的红袍男子不覆面甲,真容示人,除了那个道人装扮的苍狼面甲同那个魅惑苍生的狐狸面甲,另外三人都是先一愣,随后平静。
“尊者,着急忙慌把我们几个都叫来金陵城作甚?”
率先开口的,是最先进来的那个戴金龙面具的高大男人。萦如歌看了几人一眼,手一摆,示意几人过来坐下。
花鹿面具,少女身材的那位坐下后开始沏茶,茶好了,给每人都斟了一杯。
萦如歌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又看向五人,淡淡一笑,最后开口的声音颇为平静:“亢金龙、奎木狼、心月狐、箕水豹、张月鹿,本座唤你们来金陵城,自然,是为了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