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奎木狼去了秦淮河,在一个流动的早点摊坐在了一个阿塞人身侧。

这人一身粗布麻衣,小麦肤色,容貌也的确寻常至极。可看过他的面容,倒也会对他有几分印象。

这个阿塞人的右脸,有一道从眉毛到颧骨的长疤,看着就有些骇人。

当这个阿塞人听完了奎木狼说的事后,手里头的一个麻球不由脱手,落到了膝盖上,又落到了地上。

“你再说一遍!”

这个阿塞人,正是戴了易容面皮的萦如歌。

奎木狼晓得萦如歌是听到了的,他今却要自己再说一遍。可奎木狼并没有重复,萦如歌的拳头握紧,怕是指甲已经陷入了掌心。那目眦欲裂的样子,怕是真的打算把金陵掀个底朝天。

“你是打算开杀戒?”

“既然他已经是亢金龙了,我就不容他死得不明不白。”

真要说起来,若不是颜啸要求,秦月儿又是白啸天的义女,萦如歌当真不会留在暮寒楼。也是如此,暮寒楼人牧流儿同风里俏死了,关他屁事。

可现在死得是亢金龙,他如何还能无事人一般?

他想忍耐,可那模样,路人都能看出这阿塞人的情绪早已不受控制。

“优先级,把城中善长远程弩的都给我找出来!”

奎木狼抱拳起身,明明像寻常人一般走在街上,可不知何时,这道人便不见了身影。

萦如歌再没心吃饭,气血翻涌,胸口的伤口也是再度裂开。血涌,麻布衣裳也被微微渗透。

短弩射穿的头颅被砍下后,悬挂在了王城的城墙上。没了金龙面甲的遮掩,是嗜血道人那凶狠又丑陋的真面目。

心月狐的办事效率很高,没一会儿,他就找到了那个在亢金龙去替换奎木狼前,唯一见过他的人,是那个沿街叫卖夜宵的老汉。

心月狐找到这老汉的时候是客客气气的,那老汉也不慌张:“老伯,我们只问你点事,你说了就成,不会伤着你。”

心月狐的声音冰冷,她想杀人,她要揪出那个人,千刀万剐也不一定能解了她心头怒火。

万幸那个毕日乌之名的衙役没在,若他在,他会拦住心月狐。天鸾一众,同亢金龙交情最好的,就属这毕日乌。也正是如此,这种事情轮不到他人出手。

可用不了多久,毕日乌也会知道这件事。他会想尽法子揪出杀害亢金龙的人,然后三千六百刀一刀不少活活剐了这人。

“老伯,你夜宵是卖到几时的?”

“昨夜是卖到丑时四更天。”

“丑时,可能说出丑时几刻?”

老汉摇了摇头,回答:“这哪里说得清,只听到打更的说四更天了。”

“你平时不都是子时回去。”

老汉嘿嘿笑了笑,脸上尽是得意:“这不是近些时日城里人多,夜晚人也不少,生意好做。”

“老伯可见过被挂在王城城墙上那颗头颅?”

老汉点了点头:“见过,他才过子时的时候来我地方买了些糕点。本来奇装异服的人我是不会去注意的,这人凶神恶煞,却穿了一身明黄道袍,像是天师。老汉家里贡的是三清真人,也就让这人舍了张保夜路的黄符。”

这是好笑的,这老汉问亢金龙要了符文保身,这亢金龙却在这夜里被杀,尸首分离。

“你看到他时是怎样的?”

“这人走路步子很缓,但走得很快,买的多,不像一人的份。”

“他买了多少?”

习武之人体力耗费快,吃的东西也自然比寻常人要多。等这老汉把亢金龙买的糕点数量摆出来,这的确不似一人份。亢金龙的饭量,也就这一半。

中午时分,心月狐去了秦淮河边上的一间茶楼。她把一包荷叶递给了萦如歌,打开,是各类糕点,有些已经碎了。

萦如歌盯着其中一块米糕看着,这米糕被咬了一半,咬印平滑得如同刀切。这人做事精细,吃东西时候也一般,会嚼的很仔细。

“尊者,亢金龙的事······”

心月狐话到一半,却看到萦如歌手里多了一支弩箭,是手-弩的弩箭。

沉默许久,萦如歌竟觉得有些庆幸,甚而哈哈笑出了声。心月狐开始不明白,后来,她也明白,也随着萦如歌苦笑。

亢金龙死去时候应当没有痛苦,庆幸不是旧仇来寻,否则那些被亢金龙杀害或灭门的人只会用剥皮短刀慢慢划开皮肉,让里头的血慢慢流出,等他身体彻底冰冷前砍下他的头颅。

萦如歌清楚记得,这种手段,是亢金龙还不是亢金龙时最喜欢用。

他会因为血从人身体里流出来,为了那种快感那种温度急速飙升又缓缓冰冷而兴奋。

“八岁那年我遇到颜啸,他问我最想做什么?我回答,杀人。”

心月狐听到这句话,不由低下了头。可低头,她却看到萦如歌胸口处有血迹。明明是粗布麻衣,却也已经被血渗透。

心月狐想劝他静养,否则已经泛白的皮肉如何修复?

自然,心月狐也明白,他们的尊者听不进去。

“奎木狼会去护着那个小王爷,参水猿会去把他的尸身偷出来。张月鹿会继续追查牧流儿、风里俏的凶手,月狐·······”

看萦如歌说话恢复了往日语气,这从不覆甲的妩媚女子扭身似准备离开,她嗤笑了一声:“尊者,亢金龙也好,奎木狼也好,他们死不死与老娘有什么关系?我只问,尊者,你要我杀了谁?”

亢金龙被杀,仲西侯自也很快收到了消息。

仲西侯放下了手里的包子,在白色睡袍上随手擦去了油渍,这才把今早有一小童放到门房处的黑色信件给拆封。

看完了上头的内容,仲西侯又将信递给了小梁。小梁看完了信,直接将之塞进了嘴里,又喝了两大口马奶酒,就给吞咽了下去。

一旁吃着葱花面的花少红那个郁闷:“侯爷,你俩都看完了,怎的就不让我看呢?”

仲西侯呵呵笑了笑,也没瞒着他,只是碍于藏嫣同莉儿在,也就只是简单说了句,在小王爷的院子外头抓到了一个刺客,已被处决。

小口小口喝粥的藏嫣并无反应,可大清早就在那吃烧鸡的莉儿却是秀眉微皱,眼睛里头满是疑惑。仲西侯注意到了莉儿的异常,也是询问她在困惑什么。

莉儿犹豫几息,看着眼前这二十个铜子一只的烧鸡,又看了看依旧在那没事人一般小口小口喝粥的藏嫣,这小丫头也是开了口。

“老爷,王城里头发现刺客并不少见。可像这样把刺客透露挂在城墙上的,从未出现过。”

于莉儿而言,这是困惑,可于仲西侯等人而言,这是一个信息。

但凡刺客,定然也都会遮掩面容,所以天鸾众那些图纹各异的面甲不该是有此例外的原因。那这般说来,就是金陵王府,在以亢金龙的人头,威慑着什么人。

正在几人疑惑时候,从东边的高墙上,出现了一人。这人一身粗布麻衣,看发饰,是阿塞人。

这阿塞人的出现,花少红本能性筷子作箭,射了出去。而小梁,也是手摸上了腰间的狼爪。

伴随着莉儿的尖叫声,那个阿塞人双指夹着筷子,已经走到了众人身前。

花少红神情肃穆,另一根筷子已然蓄势待发。可当这不速之客把筷子丢还给他,又说了句话,却是让花少红不由傻愣。

“红红,才几日不见,就想取为兄性命了?”

花少红听出了这阿塞人的声音,眼中不由流露喜色。可最后他按捺住,从这阿塞人双指间拿过那根筷子,又继续吃面。

小梁明白来人会是熟人,虽不知道来人的具体身份,但这人总不会对仲西侯有歹意。

小梁让藏嫣同莉儿先行回屋,藏嫣只是起身冲仲西侯万福一礼,而那莉儿倒是有趣,临走还不忘把没吃完的那盘烧鸡带回屋子。

这阿塞人,还是易容后的萦如歌。萦如歌坐在了原本莉儿坐的位置上,仲西侯给他拨正了一个瓷碗,又倒上了一碗豆浆。甚至还有些不舍的,把身前的那笼包子挪向了萦如歌些许。

萦如歌没有动这些早点,只是看着仲西侯,开门见山:“亢金龙,可是西地之人所杀?”

仲西侯也是有些郁闷,不由看了小梁一眼,是责怪小梁那不好的习惯,将信件给吞入了腹中。

仲西侯又抓起那个还没吃完的牛肉馅包子,啃了一口,只是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得到了答案,萦如歌点了点头。他没有停留意思,将从怀中取出了两本书丢给花少红,也就起身又朝东边高墙走去。

“可要孤帮你做些什么?”

萦如歌停下了脚步,沉默几息,缓缓开口:“若是仲城主可以,本座想探一探临城的世子殿下。”

“好,那就今夜,秦淮河香满楼。”

“好。”

等萦如歌离去了,花少红才看向了怀中的两本书。看到书名,不由睁大了眼,随后不自觉乐出了声。

仲西侯瞥了眼,也是颇为意外:“排风掌,纳云手,你这萦大哥出手还真阔绰。”

小梁听过这两门绝技,可能被仲西侯看上眼,他印象中这两门绝技没那高度。

“侯爷,你夜宴上施展的,可是纳云手?”

仲西侯摇了摇头,他左手放下了盛了豆浆的碗,五指成爪,随手朝一侧抓取。

刹那,风起,院子里的几十片落叶如遇强大吸力一般,汇聚成球后朝着仲西侯飞了过来。

等这落叶形成的球离仲西侯还有四五米的距离,仲西侯的左手由爪成掌,又是随意一推。那个落叶球又是朝远处飞去,随后落叶散下。

仲西侯这一吸一推施展起来,看过去就极为随意,可看入小梁同花少红眼中,当为神技。

“这与非花境相比,当真是徒有其表了。排风掌同纳云手,于高境界武夫而言,是鸡肋。可于如今的你二人,还不懂得内炁外催,却是两门颇为实用的绝技。”

花少红左看看右看看,最后把那本排风掌递给了小梁:“看完还我。”

小梁推辞了花少红的好意:“既然是驭鬼尊者送你的,我就不看了。”

花少红也不矫情,立马把书收回了怀中:“嘿嘿,那成,想看了问我要,先给你留一本排风掌。”

小梁只是嗯了声算是回应,他又看向仲西侯:“侯爷,今夜萦如歌要见朱谏男,可是有杀心?”

仲西侯却是一脸无所谓:“无妨,孤在,小师弟杀不成。更不提,朱谏男身侧的护卫,可一拳把孤那小师弟给拍飞。”

仲西侯说的明明是真话,可听入二人耳中,却又是两种意思。

其一,城主大人太过自恋。其二,朱谏男身边有胜过天下三猛的人物存在。

吃完了早点,仲西侯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回想起来,竟也有两天没有练剑,当真是有些慵懒了。

“小梁,等你养好了伤,继续追查下。记住,于你之上,催用长短剑的,悉数记下。红红,随孤去个地方。”

先回应的是小梁,他放下了粥碗,又将皮壶挂回了腰间:“已无大碍,我就先去了。”

仲西侯仔细打量了小梁一番,确定他气息平稳,也就点了点头,没有阻拦。

花少红纳闷了,问:“去哪儿?”

“外城,那些个江湖草莽聚集的地方。”

花少红更是疑惑:“那种地方有什么去头?”

“抢东西去,有无兴趣。”

一听是干坏事,花少红这年纪的少年郎自然有了兴趣,连汤都不喝了,放下面碗,忙问:“抢啥?是大胸大屁股的娘们吗?”

对于少年郎的神经,仲西侯还真有些哭笑不得:“除了陆吾碎玉,那些个莽夫身上,还有什么值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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